第四章:幽冥山
「皎溪,你還有事嗎?」他駐立在梨落窗閣下,背對著皎溪。
「沒有什麼事了,我憶起今日還有些事要與桑酒說。那我先走了。」皎溪看著他身後,搖了搖頭說道,將衣衫撫平了些。
一聲嘆息,聲音雖小,但皎溪卻捕獲到了。
「怎麼了?」皎溪站起身,向他走去。腰間再未有溪鈴之聲,讓皎溪落寞了一瞬。
「你看這梨落,如何?」他沒回頭,語氣平淡地說。
「自然是順應四時,落得也別有一番風姿。」皎溪嘆於梨落,雪白紛飛,看到有一瓣飄落在了窗檯。
「順應四時,可我有的時候不想讓她就這麼順應下去,我總想得到更多。就只想看到它盛放於枝頭之時。」他沒著邊際的說出這句。
「上神想得到什麼?這世界上竟然還有上神得不到的東西么。」皎溪疑惑道,沒想到原離神君也會為不得而擾心么。
「那自然有,比如一顆心。」他回頭,神色複雜地盯著皎溪。
「人心最是難測,心確實也很難得到。」皎溪隨口脫出。
他眼底閃過一絲悲切,下一秒又恢復了往常從容的神態。轉過頭繼續看那梨落了。
「那我先走了。」皎溪見他不說話,向他告辭。
「好。」他輕輕說著,向書桌走去。皎溪見他再沒有抬眸看她,她徑直往門口走了。
可就在她出門后,他的視線達到門檻上,良久,直到眼前再無可能出現那抹鵝黃身影,他才收回視線。
剛一進門,皎溪就被屋子裡那抹藍色的身影嚇了一跳。
反應過來后,原來竟然是覃姣。她還是難改喜歡隨便進別人房間。
「你怎麼穿這身了?我記得你不愛穿淡藍色的衣衫啊?」皎溪疑惑道,向她走去。
「因為有人喜歡。」覃姣微微一笑,眼睛卻沒有彎。
「你這次怎麼來天上了。」
「你說說你,找到那個人了嗎?」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轉而卻問向了她。
「未曾找到,我只記得他當時穿著一件月白長袍,可這天上穿白衣衫的多了去了」皎溪嘆息道,眉毛緊緊皺著,她似乎找到了,不過得想個辦法讓他自己承認。
覃姣過來拉著她的手到一旁坐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笑道:「可不是,昨日我見你旁邊那個神君不就是月白長袍么?」見她沒有說話,她一心是不是自己說的太多。
覃皎呵呵一笑,轉了個話題:「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你說說是不是喜歡上你的救命恩人了?」
「不不是!」皎溪連忙否認,她自認是不願意吐露心聲的,臉瞬間急得煞紅一片。
「我只不過很感激他,想報恩罷了,若今生不能找到他,那就來世我去三生石上看看,再報答恩情。」她擲地有聲地說著,堅定地點了點頭,眼眸裡帶著笑。
「你知道那個東西吧,就是心魂,當初他救我時,我看著一隻翎羽從他胸口長了出來。」她回憶當初,她還是一隻遊魂,有一絲殘存的神識。
曾經她也想向其他魂魄一樣去孟婆那裡討碗湯,可她入不了輪迴,她也不慌不忙,也逐漸適應了做遊魂的日子。
就這樣飄蕩在幽冥界中。她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沒有目的,只有殘存的魂魄,可當她見到一個人,他拯救了她。
他著一身月白長袍,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見有誰摸了摸自己的頭,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溫暖,就像是娘親的懷抱一樣。
她內心深處總有一種莫名的溫暖,就是對娘親的依戀,她不知道娘親是什麼,只不過後來幽冥山的遊魂多了,她見到一個小姑娘纏著一位叫「娘親」的遊魂,那快樂的聲音就像她吃了一個罪惡之人的骨頭一樣。
在幽冥山,罪惡之人的骨頭是最好吃的。
她用頭蹭了蹭他的手心,他僵硬了一瞬。
她突然很餓,然後將他拍她頭的手腕反抓住。
然後她一口向他的手腕咬去,她的牙齒忒鋒利了些,鮮血順著他手腕流下。他悶哼一聲卻沒有躲,她雙手抓住他的手臂,月白的衣袖被染紅了。
她舔舐著他手臂上的血,見他似乎有點暈眩。她放開了他,眨著眼睛發出沙啞難聽的聲音問他:「你的血很好喝,比骨頭好吃。」
「誰讓你喝血的?」他有點氣急,但卻沒有看手臂的傷口。
「附近的遊魂都在這麼喝血,我看到的。」她天真地答道,手拿著一株曼珠沙華,她將它別在耳後。
她本就是美人,戴著它顯得有些妖艷,不過骨子裡似乎透著一股邪性。
「那你不分正邪善惡?張嘴就喝別人血?那你豈不是會傷害對你好的人。」他有點慍怒,她的手臂被抓緊了。
「正邪?善惡?什麼是正什麼是邪?」她垂頭自問。
他似乎痛苦極了,身體不由顫抖起來。」
良久只見他聲音微顫,嘆息道:「是我把你弄丟了,對不起。」
「為何我看不見你的面容?」她朝他看過去。
「因為一種法術,我不想讓你看到我。」他靜靜說道,言語帶著無奈。
「那你為何來找我?」
「因為我要救你。」
「如何救?」
只見他胸口突然長出翎羽,那是心魂,每個修仙者都會有的心魂。
動用心魂,是會損傷修仙者的仙根的。
她只覺得身體突然被一道巨大的威力壓住,她瞬間被強制壓倒在地上。周圍遊魂發出一片片凄厲的慘叫。
她從不喜歡不自由的感覺,她掙扎著,想要起身。
只見地上突然出現了一道血跡,她抬頭想要去看那個男子。
就在她抬眼望向他,一股巨大的撕碎感將她籠罩。她感覺自己的魂魄正在被擠壓,感覺自己要死了,這次應該是灰飛煙滅了。
她疼得昏了過去,她也不知道他究竟對她幹了些什麼。
當她醒來,一股豐盈的靈力充斥到全身,額間多了一個紅色印記,她似乎有了形。
一切關於「人」的體驗紛至沓來,她似乎有了關於「人」的感受。
這也就意味著她不再是遊魂了.……她高興地從石頭上爬了起來,發覺自己現在處在一個山水間,哪裡還有什麼孤魂遍野的幽冥山。
高興,終於不是單調地為了食物而高興了,而是因為其他事。這就是「人」么?
突然,眼前白光一閃,她反射地緊閉雙眼,不過在她再次睜眼時,一片漆黑。她使勁揉了揉。她意識到似乎.……不能視物了。
「你怎麼樣了?」一道清冷的男聲傳來。
「我看不見了。」她答道,聲音不似以往那般老嫗的沉重,而是一道清麗甜美的女聲。
「想必是因為你一時間還適應不了強大的靈力,過一陣子你應該就可以恢復了。」他走過來,扶著她。
她不小心觸碰到他的手臂,觸及一股溫熱粘稠感粘在手上。
「是你,那個人?」她想到她因為太餓而將他咬傷,如今想來確實是不該。一股內疚感油然而生,她似乎真的成為了「人」。她有了人的感受,這令她感到十分的奇妙和激動。
「是我,我說過我會救你的。」他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去。
「你,給了我形?」她聲音顫抖著問。
「是的。」他雲淡風輕地說出這話。
「那你會不會死?」她只覺得眼睛里有什麼東西要流出來了,抬手一抹,手上濕潤一片,她又觸到鼻間一嗅,后又舔了一舔,好咸,似乎是眼淚。
她有的時候經常看到有的遊魂眼睛里流出東西來,她曾問這可以吃嗎?遊魂告訴她這是眼淚,很鹹的不可以吃。她又坐在一旁看曼珠沙華了。
「暫時不會,這段時間我會教你生活和成長的。」他扶著她進了一個小屋子,倒了杯茶給她,看到她流淚,他心慌地給她擦去。
「那我該怎麼報答你?昨日對不住。」她憑著感覺轉向他那邊。
「不用,這是我自願的。」他平淡地說。
「為什麼會流淚?」她手上還殘存一片粘糊感。
「因為傷心,就會流淚,有時候感動也會。因為你成為遊魂太久,竟然忘卻了大多數做人的感受了,無妨,我會教你。」他摸了摸自己的頭。
這讓她又想起昨日咬他的事,她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叫我原君即可。」他說。
「原君?可我沒有名字,我也想要一個名字。」她拉住了他的衣袖,搖了搖道。
「皎皎明月,溪水映之。就叫皎溪如何?」他想了想說道。
而原是哪個原,君又是哪個君,她著實是不知道的。後來她把這句話給旁人聽了,她才能準確寫出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