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遁走(四)
顧儀跳下地洞,靠近了那人,也沒多想,唰唰幾劍,將男子身上的鐵索鐐銬盡皆斬斷,那人身上的束縛突然鬆開,一下子栽倒下來,顧儀搶上一步,將他穩穩地接住了。
那男子得人解救,靠在顧儀身上,精神陡然放鬆,一下子半昏了過去,剛才他聽得院中與尋常時不同的響動,強打精神向外呼救,顧儀此刻能夠感到,撐著眼前這人的全憑一口真氣,花白的須發配上那並不算太老的外貌,必是遭受了殘酷折磨,才成了現在的樣子。不過現在院外被重重圍困,顧儀也是頗為焦躁,當下扛起男子,從地洞當中躍出,來到庭院當中。
不知這個院子究竟是什麽人家,追兵們不敢隨便進來,顧儀來到空地之上,扶男子坐下,自己立在他的身後,運起內力,兩指點在男子兩肩兩處穴道,一股內力由左及右從男子體內流通而過,這一接觸,顧儀便發覺到,眼前這人周身內力經脈運轉暢通無阻,顯然是從小便加以練習,根基牢固,隻是受苦已久,全無一絲力氣。
知曉了如此情況,顧儀見門外人仍無進來的意思,便換指為掌,一手摁在後背,一手摁在後腰,內力吐出,那人隻覺一股內力如一團烈火一般,直入自己丹田,雖說立時便覺得手腳血脈暢通起來,但這股內力直在經脈之中亂撞,令他苦不堪言。
那人咬緊牙關,汗珠從全身各處滲出,這並非是因身上傷重,單純隻是因為顧儀這股內力實在暴烈,他習武數十載,也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內力,激蕩之中,不禁痛呼出聲,完全無從抵抗。
顧儀見他出聲了,便即刻罷手,他自己並不知道自己內力與人不同,隻是覺得將人救醒即可,那人強穩心神,雙手交疊胸前,許久,方才將這股內力穩定下來,他站起身來,雖說仍是虛弱不已,卻比剛才好了許多。
他開口說道:“多謝少俠仗義相救。”
顧儀說道:“您是何人?為何被關在此地?這裏是什麽地方?”
那人說道:“我也不知這裏和何地,我隻知道自己是被翠煙閣的人帶到了這裏,已有一年不見天日,咳咳……”他又猛烈地咳嗽了一陣,說道,“少俠是何人?為何會闖進關押我的地方。”
顧儀見他是被翠煙閣關在這裏的,心中的戒備已是放鬆了一些,撓頭說道:“我叫顧儀,在小潼水上與翠煙閣的人有所衝突,殺了玄色堂的人,所以被翠煙閣一路追逐,逃經這裏。”
“小潼水……”那人思慮了一番,“顧少俠,所以我們現在在劍州地界?”
“在梓潼城。”顧儀答道。
那人又咳了一陣,說道:“如此說來,這裏是玄色堂的地界……”他猶豫了一會兒,幹笑了出來,“你惹了玄色堂的人,我卻是惹了素色堂的人,想來已不知多少時日,方才重見天日。”
他試著動了動腳步,雖說有內力支撐,但卻仍是步履蹣跚,難以行走,他搖了搖頭,無奈地對顧儀說道:“說來我這腿腳,如今成了這樣,還望顧少俠再多做一件事,能帶我離開這裏,日後必有重謝。”
顧儀卻搖了搖頭,說道:“我想幫你,隻是眼下,恐怕咱們兩個都難以逃脫了。”
“此話怎講?”
顧儀指向院外,說道:“如今這個院子被翠煙閣袁老板的人層層圍住,我是一路被他們追逐,才來到這裏的,他們不知為何卻不敢進這院子,所以我才有空把你救出來。”
那人此時才是眼下的情況,他歎了口氣,說道:“這麽說來,這龍潭虎穴咱們還沒逃出去呢,袁老板是什麽人?”
顧儀想了想說道:“聽梁姐姐的口氣,大概是管理翠煙閣錢糧的人吧。”他跳上樹杈向外觀瞧,立時便有幾支弩箭射來,逼得他又跳了下來,“想來胡堂主此刻正追與梁姐姐交戰,我卻被困此處,朝雲也下落不知,”他左右來回踱步,“得趕快想個法子逃出去才行。”
那人聽了眼前一亮,問道:“你說的胡堂主可是玄色堂的堂主?”
顧儀點頭說道:“是啊,他也來到這梓潼城了,正是為了抓我來的。”
那人又繼續說道:“江湖上能與翠煙閣的堂主對敵的人可不多,女俠就更少了,尤其還是姓梁的女俠,顧少俠,你所說的梁姐姐可是梁嵐女俠?你是待賢坊的人嗎?”
顧儀頗為詫異,點頭回問道:“還不曾問過您的姓名,我看您這一身內力經絡頗為順暢,想來也是江湖中人。”
那人見顧儀點頭,大喜過望,拉住顧儀的手說道:“太好了,太好了!是待賢坊的人,顧少俠,我是江州地界重山派的門派掌門,叫陳牧生,我的結拜兄弟正是待賢坊的劉登已,他是李老板的管家,少俠你可認得?”
顧儀大吃一驚,說道:“你是劉管家的兄弟?重山派的掌門?你為何身處此地?”
“既是認得,那就太好了,”陳掌門問道,“少俠是隨梁女俠來的嗎?你是李老板新選來的人是嗎?”
顧儀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說道:“我承李老板抬舉,借待賢坊的名字查尋自己師門,倒也不算是待賢坊的人。”
陳掌門說道:“不妨,不妨,少俠,此番梁女俠帶了多少人到這城中?可是李老板要對翠煙閣出手了?”
顧儀麵露難色,說道:“其實……隻有梁女俠和朝雲在這裏,我原以為梁女俠隻是為救我們兩人來的,今天這個樣子看來,她可能自己也有事情要做吧。”顧儀反問道,“你是一派掌門,究竟為何被關在這裏?”
“這樣啊。”陳掌門長歎一聲:“一年前,翠煙閣素色堂的人來到江州地界,我的重山派本是那裏最大的門派,聲勢甚大,因而小看了翠煙閣,結果在素色堂的張堂主用各種計謀手段之下,終遭滅門,我身為掌門,卻被張堂主生擒,一路蒙上眼睛,關押到了這裏。”
顧儀並不了解這件事,也不曾聽說過重山派,隻是問道:“你是一派掌門,也不是素色堂張堂主的對手嗎?”
陳掌門搖頭答道:“不是對手,我不曾當掌門之前,曾以掌門大弟子的身份和張堂主遇到過一次,那時我仗著年輕氣盛,與他拚鬥,接過被他空手便奪了劍,還被打了一掌,一年前相遇之時,我已當了重山派的掌門許久了,自以為功力提高不少,卻仍不是對手,被關在這裏一年,每日鞭打折磨逼問之下,隻能數著露水度日,想來這一年過去,重山派大概是已不複存在了吧。”
顧儀又問道:“你既是劉管家的結拜兄弟,為何不向官府求援?江州也是翠煙閣的勢力嗎?”
陳掌門默然許久,說道:“顧少俠問的,我也不知,江州太守本與重山派關係不錯,絕不會是翠煙閣的人,卻在那時袖手旁觀,緣由為何,隻怕是有別的道理吧。”
顧儀看看院外,對陳掌門說道:“看來許多事得逃出去再問了,隻是眼下你這個腿腳情況,隻怕是難以逃脫啊。”
陳掌門卻搖頭說道:“不然,我被關洞底,眼不視物,耳朵卻好用了許多,雖然在這裏被關了一年,可耳邊聽到的卻始終隻有一兩個人的聲音,尋常時候不會有人進這座院子,我剛才聽到一個不同的腳步聲,才出聲呼救,果然得了少俠相救,我想門外的人,大概隻覺得這是一座空宅子吧。顧少俠你不必多慮,隻管自己逃走便是了,我隻要能出了這個門,想來也不會有人認識我的。”
顧儀卻說道:“這怎麽行,我若不把你救走,你被翠煙閣的人再抓住,豈不是要遭到更多折磨嗎?”他自己頓了頓,聲音小了一些,“你先不要多說,待我再觀察一下,如何逃走,咱們想個萬全之策再說。”
陳掌門看著這座折磨了自己一年多的院子,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拉過顧儀朝著正當中的那座房子走去,邊走邊說:“少俠,我有個法子,咱們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