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鎮
如果連兩頭妖虎、一群猛虎都不敢面對，還談什麼解除烏陽鎮的封禁，成為一名儒道大修士？王真心中已有決斷。
他不知道兩頭妖虎究竟有多恐怖，但既然蕭凡能夠從景陽山逃回來，還不至於達到匪夷所思、瞬殺凡人的地步。
「蕭凡身受重傷，他是我的朋友，我替他去鎮子外面。如果我死了，你們再將他送出去，那也不遲。」屋子門口，王真對一位身披霜甲的青年武士說道。
你替他去鎮外？你這是找死！雖然先前已經聽到了王真在屋內所說的話，但霜甲青年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去取兵器……」王真不給霜甲青年勸阻的機會，身形爆射衝出，跳過那道殘破的牆垣。
「朋友？」屋內的竹榻上，蕭凡喃喃，第一次認真咀嚼這兩個字，神色變得奇怪起來。
孔冰冷哼一聲，陰聲說道：「蕭凡，如果王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扒了你的皮。」
蕭凡打了一個冷戰，對於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孔先生，他在心底里總會生出莫名的畏懼。他敢獨闖景陽山，卻不敢輕視這個坐在輪椅上的讀書人。
荊四娘默默收拾碗筷，動作變得緩慢笨拙。
王真掀開那口老棺材，取出一張牛角大弓、一把青色長刀。這兩件兵器材質上乘、鑄造精良，十分難得。
蕭凡每次返回烏陽鎮，都會給孔先生帶來幾卷古籍善本，送給王真一件禮物。這張弓，這把刀，還有那根堅硬如鐵的蛇紋木棍，都是蕭凡送給他的。
蕭凡在衙門裡當過差，深諳人情世故，多半是因為孔冰的緣故，這才贈送王真如此貴重之物。王真是孔冰唯一的學生。
但是王真從小無父無母，窮苦辛酸，受過太多的冷眼。蕭凡能夠將他放在心上，這份情義不論真假，他都銘記不忘。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琚。今日蕭凡就要命喪虎口，我王真豈能袖手旁觀？王真回到霜甲青年面前，鄭重道：「勞煩閣下，帶我去見辛長史！」
看到王真一個人、一張弓、一把刀，就要單挑兩頭妖虎、三百多頭猛虎，霜甲青年感到無比可笑。但是對上王真那雙堅毅無畏的眼睛，感受到王真身上「雖百死吾往矣」的決然氣勢，又不禁莫名動容。
長史大人先前囑咐，孔冰是個怪物，說話要客氣一些。我現在終於信了。就連他的這位學生，也不是等閑之輩。虎豹之駒雖未成紋，已有食牛之氣。霜甲青年看待王真的眼神，已與先前不同。
但是……他這是螳臂當車，自尋死路！霜甲青年心中複雜。
經過一番猶豫，霜甲青年終於咬牙道：「好小子！既然你有如此義氣肝膽，我章華今日就拼上一場責罰，帶你去見長史大人！」
王真隨同章華一起出了小院，踏雨離去。
大雨滂沱，雷光閃耀。
烏陽鎮西門上方的望台上，一個消瘦的青年站在中間，任憑雨水沖刷著自己的身軀。這位就是辛不疑，烏陽鄉公府的長史，實際掌管烏陽鎮的男人。
辛不疑身後兩側，侍立著十一名身材高大的霜甲武士。望台兩邊的圩牆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每個人都握緊武器，鋼刀、鐵劍、弓箭、長槍、板斧、獵叉、狼牙棒、鉤鐮刀，五花八門，長短不一。西門的柵門緊閉，一進門堆滿了拒馬和竹籤樁，上百名手握武器的男人嚴陣以待。
圩牆之外，三十丈之外，一百多頭斑斕猛虎聚集在一起，來回踱步，張牙舞爪，不時發出驚天虎嘯，令人心驚膽戰。
虎群中間，兩頭毛色雪白的老虎異常高大，眼中射出如有實質的血紅色幽光，給人一種心神顫慄的危險感覺。兩頭白虎，一卧一立，與望台上的辛不疑靜靜對峙。
這兩頭血睛白虎，就是蕭凡口中所說的妖虎，這群斑斕猛虎的首領。
在烏陽鎮東面、南面、北面，其他三處地方，各有幾十頭斑斕猛虎圍堵在門外。門內的街道上，站著一個個手握武器的男子，全都神色凝重。
這個雨天，烏陽鎮從十八歲到五十歲，凡是年富力強的男子，八百多人，幾乎全都出動了。
西門一進門，簡陋的門崗小屋內，一個臉上線條剛毅的大漢坐在一塊巨大的條石上，專心致志地磨刀。那是一把黑色長刀，血槽深刻，刀柄暗紅。
東門的門崗小屋內，一個身材瘦小的老頭斜躺在竹椅上，懷中抱著一個舊跡斑斑的酒葫蘆，不時灌上一口，眼睛越來越亮。小屋門口的地上，插著一桿丈六長槊。
蝸牛巷的一個庭院內，堂屋內掛滿各種獸皮，一張紫榆太師椅上，坐著一名鬚髮花白的老者，用絲巾仔細擦拭一張古樸無華的大弓。
圩牆上，所有人屏息凝氣，繃緊心神，一動不動，擔心一個意外響動，就會驚到下方的猛虎，引發一場人虎廝殺。
誰也沒有發現，一個斜挎長劍的少年，頭戴一頂破草帽，手提兩塊厚厚的板磚，偷偷摸摸上了西門上方的圩牆。這少年大約十二三歲，比同齡人略微高一些、胖一些，帶著幾分熊威悍猛。
少年悄悄將兩塊板磚放到人群中間，然後站了上去。看到成群的猛虎，這廝竟然露出興奮之色，忍不住右手握住劍柄，「鏘」地拔出一截。
這動靜太過突兀，少年身旁之人紛紛側目，圩牆下方，距離最近的十數頭斑斕猛虎也是一驚，虎目圓睜，發出嗥嗚長嘯。
整個烏陽鎮，貓狗禽畜的驚懼嘶叫之聲更加凄厲。
望台上，辛不疑和十一名霜甲武士憤怒轉頭，立即看到少年那張天生欠揍的胖臉。
「曹玄蛟！」辛不疑氣得牙痒痒。你他媽腦子有病嗎？面對上百頭猛虎，其中還有兩頭誕生了靈智的妖虎，你竟然主動拔劍，你是要嚇死這些老虎，還是要害死烏陽鎮？對了……誰他媽讓你上來的？
「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相信我……」曹玄蛟一臉無辜，猛地將半截劍刃插回劍鞘，虎群又是一驚。
曹玄蛟周圍，所有人目光憤恨。
「呃……我又做錯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曹玄蛟賠笑，但怎麼看怎麼假，根本沒有半點兒愧疚之情。
在烏陽鎮，能讓辛不疑記住名字的少年不多，那個走到哪裡都會雞飛狗跳的王真算一個，這個令人頭痛的曹玄蛟又是一個。
辛不疑額頭上青筋直跳，剛要發作，卻見一身霜甲的章華從階梯處跑上圩牆，辛不疑繃緊的心弦終於一松。
但緊接著，辛不疑看到了跟在章華身後的王真。
辛不疑一愣之後，心臟猛地一緊，突然臉色劇變——糟糕！
那群猛虎之中，那頭靜靜卧在地上的血睛白虎突然起身，與另一頭血睛白虎一齊目光鎖定王真，巨大的虎爪劃破地面，眼中幽光猙獰閃爍。幾息之後，上百頭斑斕猛虎全都變得狂躁不安，同時仰天咆哮。
「辛長史，今日我替蕭凡應對這群猛虎。我若不死，請你不要驅逐蕭凡。」不待章華說話，王真搶先對辛不疑說道。
話一說完，王真突然向外衝出，飛身跳下圩牆。
辛不疑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章華一臉懵懵，圩牆上所有人大驚失色。
正這時，就聽曹玄蛟一聲怪叫，大罵一句：「王真，你小子不夠意思！」
這廝話音未落，手中長劍出鞘，緊隨王真之後，向圩牆下方一跳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