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骨魚
王真與那頭血睛白虎一起被「鬼門漩渦」吞噬，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身體如同陀螺一般旋轉，他的意識瞬間錯亂，「水之神感」因此失靈，恐怖強烈的擠壓感從四面八方襲來，令他胸中血氣翻騰，周身骨骼疼痛難忍，彷彿神魂隨時都會脫出肉體。
在這種無法形容的擠壓和顛亂中堅持了大約二十息的時間，王真的意志終於潰散，一下子昏迷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真悠悠轉醒，眼前黑黢黢沒有半點亮光，看不見任何東西，渾身綿綿無力，疼痛入心。
沒有死！王真想要笑一笑，但是嘴唇肌肉僵硬麻木，無法做到。
他能微微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漂浮在水面上。但是疼痛佔據了他的身軀，衝擊著他的感官，讓他的「水之神感」失效，感應不到水有多深、有多廣、是否存在危險……
最可怕的是，他的身體浸泡在水中，被徹骨的冰寒包裹，他的生機就如一點小小的火苗，隨時會被水浪湮滅。因為「水之神感」，與水親近的緣故，他很久沒有體驗過水的冰冷了。
還有，他感覺很餓……
只有聽天由命了！王真放鬆心神，等待身上的氣力一絲絲恢復。
至於血睛白虎和那些斑斕猛虎，王真已經沒有氣力去想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漫長如一隻蟾蜍蟄伏在水底越過整個冬天，王真身上的疼痛終於有所減輕，「水之神感」終於開始回歸，誕生了感應。
這是一片地下水域，水深一丈以上，水流很緩，幾近停滯，一息時間流速不超過一尺。王真心中計算，但是感應不到的水的岸邊。
可以想象，這片地下水域非常寬廣。
又過了許久，王真心中突然大驚：死定了，這水中有一種牙齒鋒利的怪魚，嗜血兇殘，速度極快，雖然只有三寸長短，但是數量龐大難以細數，它們正在撕咬分食某個體積龐大的生物，我能聞到濃濃的血腥氣……不是吧，這麼快就被吃得乾乾淨淨，完了，該輪到我了……
數量龐大的魚群，飛快地朝著王真游來，在他身底停下來，其中一條怪魚用魚唇碰了碰他的臉頰，圍著他的身體，飛快地遊動了三圈。
王真徹底絕望，可是身體仍然動彈不得，心中輕嘆：先生，對不起！我不能為你完成願望了！如果有來生，我還做你的學生……這一刻，王真的腦海中浮現一個個令他難忘的面孔——躺在病床上撫過他臉龐的母親，每天爛賭酗酒但每次回家都會給他買一盒鳳梨酥的父親，永遠安詳平靜、淡定從容的孔先生，滿臉疤痕、眼睛清澈的師母荊四娘，總是一臉欠揍、無法無天的曹玄蛟，那個總會記得給他帶來禮物的蕭凡，還有高平、劉老太爺、沈老頭、田六嬸……這些人，有的對他好，有的幫過他，有的能夠讓他感受到善意……
怪魚游轉三圈，輕輕擺動一下尾巴，整個魚群突然行動起來，水浪激烈翻湧，王真的身體被魚群抬起，迅速破水前行……
這是什麼怪魚？還有把獵物拖回家當夜宵的？王真心中悲呼，想要掙扎，卻沒有氣力。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王真所在的黑暗世界，終於出現了一抹光亮。
王真隱約可以看到，距離水面三丈高的地方，是掛滿石筍、石柱的溶洞岩石，水面寬達數十丈，兩邊是光滑的岩壁。
再往前行，光線越來越亮，水面不斷變窄。
當這方地下水域的水面寬度，變成一丈左右，遊動的魚群猛然加速，快如風疾電掣，又突然剎住去勢，王真的身體飛出了水面，落入另一個小小的水池之中，水光明亮，嘩啦作響，在頭頂的溶洞岩石上映出一道道炫目的光影。
這就是怪魚的老巢？這裡的水，感覺好舒服！王真自嘲。
王真浸泡在水池之中，驚異地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氣力開始快速恢復，漸漸地，寒冷消失了，飢餓消失了，徹骨的疼痛也消失了……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王真的手臂變得活動自如。
一刻鐘后，王真感覺自己傷痛全無，他緩緩坐起，終於看清，這是一個泉池，一丈見方，水深三尺，正好淹到他的胸口，與先前怪魚帶他游過來的地下水域相距一丈有餘，兩者中間隔著一快天然完整的赤色巨石。
準確地說，這個泉池，是在一塊天然完整的赤色巨石的中間。
這泉池不知泉眼在何處，清澈的水流不斷溢出，淺淺地漫過赤色巨石的表面。
難道……那群兇殘怪魚特意救了我？王真覺得不可思議，看向那片地下水域，水面平靜，那群怪魚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就算他運用「水之神感」去感應，依然一無所獲.……
這時，他終於注意到，一條火紅色的怪魚在這方泉池內優哉游哉、緩緩遊動，這裡的亮光，就是從它的身上發出，無比明亮，但不刺眼！
這條怪魚，沒有鱗片，沒有鰭須，甚至沒有血肉，只有形如尖刺的魚骨。它的魚骨，也並非骨質之物，而是狀似火焰，虛無透明。
突然，這條火焰骨魚從水中消失，憑空出現在王真眼前一尺的空中！他分明能夠感受到，在這條火焰骨魚空洞的眼眶內，一雙冰冷的眼睛正在看著他。
王真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這可是妖靈一類的東西！
王真正在想，要不要向這妖靈商量商量，討一條活路，卻見火焰骨魚倏然一閃，一下子沒入他的眉心之中。
速度實在太快了，王真根本無法反應，等他內心生出震驚時，眼前的光亮已經徹底消失，他的身體彷彿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塊巨大的海綿，周身毛孔變成一個個吸力強大的「漩眼」，整個泉池的水全都湧向他，被他飛快地吸入體內……
「轟隆！」就在泉池被王真吸收乾涸的一刻，他的耳邊一聲炸響，彷彿天塌地陷，如同時空倒轉，當他再次看清一切，月朗星稀，風清雲凈，晚山凝黛，他正躺在一個乾涸的山池之中。
這是……萬泉山？王真翻身坐起，清楚地看到，不遠處的一座山樑上，一座旗杆折斷、香火斷絕的殘破古廟。
不錯，這裡是在萬泉山之中。王真肯定。他從小進入萬泉山採挖草藥，對這座山很是熟悉，在他坐著的地方，原本應該是一個清澈的泉池，他曾在這裡喝過水，洗過臉。
怎麼回事？這個泉池怎麼乾涸了？王真看向頭頂上方，一塊翹起的岩石，那個奇形怪狀的石孔還在，在他的記憶里，那個石孔湧出一眼二寸粗細的清泉，不論大旱災荒，還是雨順豐年，永不幹涸，一年四季，不分寒暑，叮叮咚咚流淌不歇……
王真剛想搞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突然臉色大變，在他「水之神感」能夠感應到的三五里範圍內，泉眼全都乾涸了……
不！準確地說，現在他的「水之神感」變得更強，他能感應到，方圓十里之內，所有的泉水全都枯涸了。
王真舉目四望，難以置信。
難道和我在地下遇見的那條火焰骨魚有關？王真暗道。
想到地下水域的經歷，王真依舊感到魔幻離奇、恍如夢境，他不再理會什麼泉水乾涸，趕緊摸摸自己的手臂腿面、前心後背，蕭凡贈送的牛角大弓和長刀早就不知丟到什麼地方，但是還好，全身上下完好無損，就連在「鬼門漩渦」掉入漩眼時，被血睛白虎抓傷的肩膀也已徹底癒合，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
突然，王真瞪大眼睛，一動不動，他無比驚奇地感應到，在他的腦海深處，竟然出現了一個似真似幻的神異空間，那裡.……懸浮著一顆小小的水珠。
一顆清潤晶瑩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