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源謀
冬天到來后的第一場暴雨席捲了整個南境,成片的樹林受到了雨水的滋潤將會在下一年更加茂盛。
這裡沒有北境那板結的堅冰,也沒有齊國綿延的山嶺。平緩的地形為南境帶來了無數可供耕種的稻田,而在僅有的一小塊山地中卻蘊藏著整個大陸最大的金礦,極高的含金量大大簡化了煉金的難度,財富與糧食給南境帶來了世所罕見的極度繁榮。
虎嘯被譽為最奢侈華麗的城池,傳言龍原都無法比擬。
南境統治者的宮殿坐落在城市中心,從高大的瞰樓上眺望可以將整個虎嘯盡收眼底。
魏桀端坐在書房的睡椅上,他靜靜地看著窗外打落的雨水,好像在思考手中所寫的這段文字的措辭。
他的眼睛像鷹一樣沉著冷漠,歲月的痕迹毫無掩飾地展現在他臉上,雖然年近六十,他的身軀依舊健碩挺拔,從後面看若是沒注意那染白的髮絲,可能還以為是個壯年統帥。
魏燮端著茶水推門而入,身為魏家長子他看起來遠比同齡人老成,他有著和父親一樣沉著犀利的眼神,不過他年紀尚淺,還是只幼隼。
「怎麼,是哪裡來了消息」
「回稟父君,是荀胥的信。」
「喔他的聽說齊戩給他起了個新名字。」魏桀站起身伸了伸腰桿。
「他得了齊戩的恩寵,被賜名諂胥。」
「嗯,人如其名,說吧,他怎麼了。」
「他寄來的信上說楚公李震薨了。」
魏桀拿杯的手懸在半空中,他皺著眉頭,好像在思考什麼,「他得手了。我猜也是,畢竟我託人送給齊君的蠍毒效果不錯。」
「另外,北境那邊,獨孤歧也.……」
「可憐吶,」魏桀點了點頭,「誰叫他擋了我的路。」
「父君,如今齊,楚,北境三國老國公都已經薨逝,蜀侯一直膽小如鼠,晉王已是孤家寡人。」
「我謀劃了十年,把朝堂上安插滿了我的人,把忠於建王的幾個國君都送入土,然而卻沒人察覺這發生的一切是誰得利,可笑啊。」
「父君雄才大略,智謀超群,對付這些鼠輩自然遊刃有餘。」
「愚蠢!」魏桀狠狠地把杯子墩在桌上,「智謀雄才這些蠢材對另一個蠢材所作的溢美之詞不必用來形容我。」
「以後你只用記住一個詞,權力,」魏桀看著他,那種眼神完美詮釋了這個字。
「權力可是這世上的權力都在手握王璽的建王那,您哪怕是南境之主,也比不了建王吧。」
「王璽你覺得建王的權力真的就來自那個小小的,拿在手上連個黃口小兒都砸不死的玉石里」魏桀搖了搖頭,「權力是財富,是土地,是軍隊。」
「可,可王璽之諭就連您也不敢違抗。」
「王璽不會讓我恐懼,讓我屈服的是晉軍,是那十萬大軍!你告訴我,若是李震拿著王璽,齊戩會不殺他嗎」
「兒子不知,還請父君指教。」
「說實話!你是我的長子,如果連我的長子都不能和我說句真話,那我不如把南境拱手送給晉王,反正也沒人繼承。」
「我覺得齊戩不會殺他。」
魏桀皺了皺眉,他沒有立刻回答魏燮,而是繼續完善他寫的信,不一會他放下筆,小心翼翼地把信紙裝入封內,利落地塗上漿糊,粘住口。
「父親教育兒子是他的職責,」魏桀聳了聳肩,「包括給他親身示範人生道理,來,把這封信送到你姐姐那。」
「這是……」
「把事辦了,我讓你看看擁有王璽的公孫珏是怎麼死的。」
「父親,真的要.……」
「你記住,我所做的一切準備都依靠著我在三晉各地無所不在的權力觸手,而不是那塊破石頭。」
「諾,兒臣這就前往龍原!」魏燮轉身離開。
魏桀從未停息過,沉迷過,野心家最可怕的就在於除了權力無一嗜好,他所做的一切都沒有偏離過追求他的慾望。
暴風雨愈加猛烈,雷霆轟鳴聲震耳欲聾,他走出書房,走進那暴雨之中。
他就是這場政治暴風雨的中心,這場博弈,沒有一個棋手看到他殺死棋局的一招。
李震獨孤歧的死,震撼朝堂,公孫珏甚至為他們在龍棲宮室的前廳掛上喪旗。
或許在老弟兄們還健在的時候,公孫珏還能保持著良好的心態,但得知他們死訊之後,公孫珏的心理防線崩塌了,雖然晚年昏庸,但他畢竟還有著審時度勢的能力,在這當今朝堂他根本沒有信任的人,就連自己的二兒子都可能不是自己的血脈。
公孫珏坐在寢宮大廳的王座上,身邊的侍從躲得遠遠的,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惹惱他。
「陛下,王后,周伯周筠求見。」
「讓他們滾上來吧。」公孫珏撐著把手,費力地直起身。
「參加陛下。」
「你們來幹什麼,看本王笑話來了」
「陛下,南境公聽說楚國公北境公的死訊,甚為哀慟,無奈南境事務繁忙實在難以親自前來龍原為陛下分憂,所以希望獻上祈華山金礦以表其忠。」
「是嗎?他魏桀除了獻女兒獻弟弟,居然還知道獻點實際的東西。」
「擬政院已經準備好手諭,請您過目。」周筠拿出已經書寫完成的詔書,上面只缺一個王璽印。
「陛下,擬政院何時出過錯啊,還是讓內侍大人把王璽拿來,您過目完就可以蓋璽發詔了。」魏瑩挽著公孫珏的臂彎,已經老邁不堪的他只有在這時候才會產生自己還有一絲雄風的錯覺。
「好,拿王璽來,」公孫珏高興地擺了擺手,示意周筠把擬好的詔書呈上來。
「等這祈華山到了本王手上啊,咱們就把.……」公孫珏的手僵在那,他瞪著那張開的詔書,說不出話來。
「陛下,您這是怎麼了」魏瑩嬌媚地伏在公孫珏肩頭,「莫非是太高興了」
「你……你們.……大膽!」
公孫珏狠狠地把詔書摔在地上。
「陛下,您掌了十八年王璽,也該放下了吧。」周筠一把摁住公孫珏,拿著毒藥灌進他的嘴裡。
無論公孫珏怎麼掙扎那兩粒小丸子還是滾入了他的喉嚨里。
「你……你們,來人!」公孫珏倒在地上,他瘋狂的抽搐著,咒罵著。
「陛下,您想想如今這前殿後宮可還有您的人嗎」
公孫珏顫巍巍地舉起手指著周筠,那眼神里充滿憎恨與不甘,不過片刻便口吐鮮血,叫不出聲來,就連頭也抬不動了,他奮力地向門口爬去,鮮血帶了一路,最終倒在了門檻前。
「王璽到!」內侍剛走進門,還沒來得及叫喊,周筠一劍砍倒了他。
魏瑩小心翼翼地拿起摔在地上的王璽,不屑地看了一眼公孫珏的屍體。
「我等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蓋璽了,只可惜陛下看不著了。」魏瑩重新鋪開那被公孫珏丟在地上的詔書。
『本王死後,嫡次子公孫瀟繼位』
那是魏瑩早早給他準備好的遺書,如今被重重地蓋上了璽印。
「朝堂上雖然都是咱們的人,但公孫宇還活著,要不要派人把他殺了。」
「不可,」魏瑩微微一笑,「這建王剛走,他的嫡長子就一起去了,哪怕朝堂上沒有異議,這天下總有人質疑啊。」
「魏公布局十年,哪怕有人質疑也成不了氣候吧。」
「這君王權力交替的時候最容易出問題,我們不能去招惹他,我要他主動來找咱們,到時候安上一個謀反的帽子,誰又敢質疑呢」魏瑩的笑聲讓周筠感到一絲不安,那根本不是平常女子可以想出來的計謀,她的嘴臉完全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短短半日,那被人們懼怕的三晉之王卻成了地上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首,灰飛煙滅,唯留唏噓。
楚國的大殿上,葉承為新君宣讀了赦免文書,這是諸國新君初登大位必須完成的儀式。
太夫人聶韻不過二十八歲,她坐在大殿後的椅子上哭成了淚人。
嫡次子李權繼位並沒有讓朝臣有什麼覺得不妥的。
畢竟那個本應該繼承大統的嫡長子從未得到過先君寵幸,李震死的突然也沒有立下遺詔,只有在死前口頭說過要傳位年僅六歲的李權。
但身居山野的李逝還是要完成他必要的使命,父君逝世,或許是件萬分傷痛的事,但唯有這樣,李逝才真正有機會走上這個殺伐奪位的權力中心。
風暴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