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陰魔
……
五十年前斷合峰的那場雨，細得像針一樣，落在身上一陣陣的刺疼。
她腕上，腿上，被天劫擦到的傷口無一不在發炎。那種說不清楚的感覺——微涼的雨滴在她身上可以減緩灼痛，可在落下去的那一刻，尖銳的刺痛又引得灼痛感加重。
乳娘的氣息已經微弱不堪。
她四下張望，看不見人。絨絨“嚶嚶”地落在她肩膀上，極度不安的樣子。
“絨絨，你快離開吧。”
絨絨“嚶嚶”地圍住她的脖子，它小小的身軀不斷消散，卻要很久很久才重生。
它此刻是透明的“白”。
“走啊！”她的聲音變得粗啞難聽，“我不想連你也失去……”
“如果你不想走遠，那就在附近躲起來。但一定一定，不要讓自己消失……”
她看著絨絨越來越小，越來越透明，“不要消失好嗎？”
拜托不要消失掉。
她抱著乳娘緩緩往前走，爹爹最後的意思，是要她來找她的未婚夫，天虞山的掌門人。
前麵有兩個屋子，相隔不遠，但也有些距離。
一個氣勢恢宏，殿閣綺麗，一個隻是間簡陋的小竹屋，像是它的附屬品。
珞薇靜默片刻，轉而走向竹屋。
“你是何人？”
聲音中有淡淡的寒氣。
她偏過頭之後想到的第一個問題是：為何要讓如此狼狽不堪的她和他在這樣的情境下初遇？
空明天地間，他遺世獨立。
那樣俊逸絕塵的麵容，淡若青煙，眸如寒冰，明紫色的長袍恍若融進了冰霜。
“我是……南海……汜葉珞薇。”她瞬間羞得燒紅耳朵，可他並沒有開口，清冷的表情似在等待她的下文。
“父君說，我可以來找你……”她的喉嚨驀地堵住，連帶著脖子也燒紅了，“……履行婚約……”
忍不住抬眼，她看到的，是什麽？
驚愕之下，是惱羞成怒嗎？
墨藍的流光分明載滿了拒絕，甚至還有憎惡！
這樣俊逸卓然的男子，她明明是第一次見他，為什麽，為什麽他會對她有這樣的眼神？
然後，是比天雷還要強大的力量朝她逼近，她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巨石已變成粉末揚灰。
“滾回你的南海！”
那樣淡漠絕塵的男子，原來你不願將我留在你眸中是嗎？
“三百年的時間，待乳娘痊愈，我自會離開。”她也冷淡地開口，她僅剩的自尊不容許她這樣恬不知恥地寄人籬下。但她又不能不這樣，乳娘和絨絨是她唯一的念想，三百年的時間，夠不夠她習得上乘法術傾畢生靈力護它們一世周全？
漫天狂風，雨水怎麽也衝刷不掉她破碎的希望。
“一百年，你乳娘我自會派人救治。”
她沒有看清他的表情，隻有明紫色的長袍透出的瀟灑疏狂。
……
她一直都忘不了陌辰汀遠拒她於千裏之外的眼神。可現在，他當著眾仙的麵說，她是他的未婚妻。
五十年了，他終於肯承認她了是嗎？
大漢一聽，麵色一緊，“陌掌門口中的汜葉珞薇可是汜葉旻之女？”
“正是。”
“哈哈！那孽種竟然還活著？！你們南海不是說她已死了嗎？！”
陌辰汀轉眼看他，眼中閃過的精光鋒利如劍，緊抿的薄唇暗示他現在很不爽，冰冷駭人的氣場從內而外壓迫全場！
少數人有雖異議，卻被陌辰汀的氣勢震懾得不敢說話。
“好漢饒命啊！”汜葉藍錦又撲在他腳邊，“汜葉珞薇雖不是我的親骨肉，可我們也要收留她，大不了罔顧倫常，惹得天怒人怨，我南海陪她再受一次天劫，求好漢饒過我的侄女！”
這一下，人群便立刻躁動起來。起先還有人忌憚陌辰汀和天虞山不敢說什麽，但對於南海一眾臣子士卒來說，自己生命的威脅遠勝於陌辰汀的震懾，反正不管那邊，橫豎都是死，被陌辰汀打死也比冤死好！
一個海將突然站出來，“末將鬥膽請求大長帝姬為了南海以後的安寧，大義滅親，殺了孽種！”
“不！你們不要這樣！”汜葉藍錦以帕掩麵，哭得好不肝腸寸斷，“珞薇縱使是人龍結合的孽果，縱使是千萬年不遇的熒惑妖星，可我總下不去手啊！”
“那就讓末將替大長帝姬手染血腥，殺了汜葉珞薇！”
又有士卒請命上前，口中高喊：“殺了汜葉珞薇！”
“殺了汜葉珞薇！”
“殺了汜葉珞薇！”
“殺了汜葉珞薇！”
士卒越聚越多，就連一些仙家也開始按耐不住參與呐喊！
殿外的洛胤軒鄙夷地笑一句，“這樣低等的招數也虧她使得出來！”
他握了握珞薇的手，“進去吧，可不能讓我們陌大掌門被那些渣滓們喊聾了。”
珞薇心下害怕得緊，可洛胤軒溫暖的手握住她，清亮澄澈的眼看著她，那模樣仿佛在說：放心，一切有我。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容不下汜葉珞薇，我九重天和天虞山也定會為她留一席之地。”
洛胤軒聲音不大，卻也讓在坐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瞬間殿內都安靜了，好奇地循聲望去。
有閱曆高又眼尖的仙家一眼認出他，下跪揚聲大喊：“參見司命星君！”
神族“大撤離”後，天界舉足輕重的便是王母和司命星君，再加上王母年事高，神界幾乎都握在司命星君手中，他如今的地位無異於當年的玉帝。
洛胤軒好似沒聽見，也不管烏壓壓一群人老鼠見貓一樣給他下跪施禮，他徑直走到陌辰汀身邊，“既然南海已容不下我們陌掌門的未婚妻，那再把她接回天虞山便是，抑或在山上呆的煩悶了，時常來我九重天作作客也不錯。”
氣氛霎時凝重起來，司命星君如此護著她，有誰敢說半個“不”字？
可大漢偏巧敢於挑戰“權威”，諷刺地說：“看來陌掌門絲毫不在意天虞山八千弟子的安危，司命星君更不屑於全天下人的性命了？”
空氣頓時壓抑得讓人呼吸急促起來，大漢的意思分明是在借汜葉珞薇詛咒天虞山和九重天。可他們一個是首屈一指的上仙，一個是手握神界的王族，豈會容忍一個粗莽漢子如此惡俗的威脅？
大漢更不知道陌辰汀如若真的在意這些，就不會讓汜葉珞薇在天虞山住了五十年之久。
不少人又恢複之前的猜測——
這一次，陌辰汀該出手了吧？
一道紅光猛然刺眼地從殿內穿出！！！
幾乎是在人們猜測的瞬間！！！
在場之人都下意識的倒抽涼氣——
紅光直擊大漢下盤，穿透要害，大漢好像並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地護住那裏，但還是晚了一步。
粗獷的身子悶聲倒下，甚至引來大殿一震！
如此狠辣歹毒地置人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