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天虞山
茂陵醒來時，霽昀跟鏡古已經在活動因為坐久了而麻木的四肢。當他聽珞薇跟他解釋完前因後果，他蹦出來的第一句話是：“為什麽我是最後一個醒啊！”
珞薇一愣，沒明白他什麽意思。
茂陵臉有些紅，“蠱毒不是一樣的嗎？我、我既然是第一個喝下去的，按理說也應該第一個醒啊，否則、否則不是顯得我太……”
茂陵越說越小，珞薇沒有聽清，忍不住問：“太什麽？”
“太沒用！”霽昀走過來，下巴往上一揚，“不是顯得，而是根本就是！”
珞薇忍不住撲哧一笑，她怕兩人又打起來，忙轉移話題，“我們趕緊去附近找家客棧歇一會兒，收拾妥當了就去天虞山。”
“不找白澤丹了嗎？”
一句話不約而同從茂陵霽昀的嘴裏說出，兩人對視一眼都沒有再問。
因為珞薇說的是“去”而不是“回”，也就是說白澤丹在天虞山。
霽昀忍不住湊到她跟前說：“姐姐確定嗎？”
珞薇笑著說：“我隻在知未鏡裏麵看到了一點點，不太確定。”
一行人又連夜出了夜藍村，可是在客棧落腳之後珞薇就跟失了魂一樣木訥訥的，遲遲不動身，問她什麽她也隻是笑著糊弄，羽千夜提議眾人在四處遊玩一遭，一來他們既確定了目標也不急在這一時；二來沒準玩著玩著珞薇的心病就好了。
茂陵霽昀本就是奉命保護珞薇的，聽羽千夜這麽說有幾分道理就答應了，鏡古更是隻聽珞薇的，見珞薇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也就同意了。
仲夏時節，望日。珞薇一行人來到了天虞山海岸邊。
珞薇站在一塊礁石上，悵然若失，任憑海浪打濕了鞋子裙琚也渾然未覺；霽昀抱著寶劍斜倚在一棵樹旁，就算是怔怔出神，眉宇間也還是流露出淩人之勢。
茂陵看看這兩個發呆的女子，在他眼裏，天虞山是他們三個人的家。珞薇離開南海悶悶不樂他可以理解，可是回到天虞她還是怏怏不樂他就不明白了，再加上霽昀的模樣，他更困惑了：難道現在就隻有他一個人興奮不已嗎？
茂陵走到霽昀身邊，撓著頭說：“你們女生都怎麽了？離家不開心，回家也不開心。”
霽昀白他一眼，“你不知道女人是早熟的嗎？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長不大啊！”
“早熟了就要不開心嗎？”
“我說你能不跟個娘兒們似的行嗎？能不能有點兒男子氣概啊！”
霽昀又開始暴躁，她最受不了茂陵這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所以他根本不相信上桓真人對他管教嚴厲，這家夥分明是被捧在掌心裏的花骨朵兒嘛！
“嘿嘿！”茂陵低下頭有些羞澀地笑。
五人當中就數茂陵的脾氣最好，每次霽昀怎麽給他甩臉色，怎麽罵他他都不生氣，反而跟一隻小貓一樣湊過去討喜歡。所以他這次仍舊笑嘻嘻地跟霽昀說：“霽昀，我怎麽從沒聽你提起過你的家人啊？”
“我無父無母。”
“這樣啊……”茂陵點點頭，他覺得孤兒沒有什麽不好，至少他從小活得很開心啊！
“你別覺得自己是異類啊，我也是孤兒。天虞山的人都很好的，天虞就是一個大家庭，你在天虞一定會有家的感覺。”
霽昀有些恍神，低喃著問：“有家是什麽樣的感覺？”
“這……”茂陵有些犯難，他把天虞視作家，可是他並沒有真的家，他該如何向她解釋呢？
“家是……”茂陵點著嘴唇，腦海中努力搜索字眼兒。
霽昀看著他，無奈地搖頭走到另一邊。
“哎……你等等，我想好了！”茂陵急急地去追霽昀，霽昀反而更快地跑起來。
彼時一陣風把頭頂的雲朵吹走，一道刺眼的光落在珞薇臉上，珞薇本能地抬手去遮。
一旁的鏡古悶不吭聲走到珞薇前麵，他的個頭比珞薇高出許多，大大的影子正好落到珞薇臉上，替她擋去了光線。
“我在想，我們真的能找到白澤丹嗎？我找這個東西，究竟是為了什麽？”
鏡古眉眼低垂，頷首不語。
“姑姑為何非要在那一日，在龍綃宮眾仙家麵前，要我去找白澤丹？”
她那時隻想著減輕自己的罪惡感，直到現在她才後知後覺感到事情不會那麽簡單。
“也許是讓你成為眾矢之的，然後她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鏡古麵色一凜，上前擋在珞薇身前，他不容許有人窺探帝姬的秘密。
珞薇按住他，“他說的沒錯。”
羽千夜嘴角噙著一抹笑，衣袂飄舉，幽雅寧邃。踏浪而來的他一改往日的慵懶淡漠，玉冠束發，風姿綽約，眉宇間更多了一絲專注，陽光投過雲層照耀在他的白衣上，他的周身仿佛鍍了一層光暈，更顯得英氣逼人。
珞薇感覺他眼前的羽千夜跟以前的不一樣了，但她也沒有細想。
羽千夜走過來問：“你怎麽了？突然感傷起來？”
“突然覺得自己比想象中的要笨。”珞薇轉過身去，鏡古退到離他們二人五步之遙的地方，海風把珞薇掉下來的發絲吹得飛飛揚揚，“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們什麽時候會動手？姑姑為什麽會選擇我？”
羽千夜的眼睛像冬天寒冷的夜空，“如果汜葉藍錦知道，白澤丹肯定與你脫不了幹係呢？”
珞薇大駭。
誠然，無論是汜葉旻還是天虞山，都與她脫不了幹係。可是、可是這件事她也是剛剛得知啊！
羽千夜冷笑一聲，“我們能想到的別人也能想到，我們能知道的別人也會知道，所以窺婆才選擇永久沉睡來保護自己。”
珞薇感覺當頭被澆下一盆冰水！她還以為窺婆是心有愧疚才會放他們一馬，她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
不過，珞薇告訴自己，窺婆做得沒有錯，不論是神還是人，都會首先考慮自己的最大利益，這才是生存之道。
“珞薇。”羽千夜看著珞薇的背影，輕輕開口。
“怎麽了？”
“如果，你找不到白澤丹，怎麽辦？”
珞薇回過頭，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問一個這麽奇怪的問題，她笑著說：“那就繼續找啊！”
她的眼睛閃亮地像是夏夜最璀璨的星空。
珞薇已經離開，羽千夜還站在原地，瑟瑟海風下，他修長的身影顯得寂寥落寞。
茂陵和霽昀跑得累了，坐在石頭上喘氣，他看看頭頂似火驕陽，覺得他們在這裏已經耽擱不少時間了，不由問道：“我們什麽時候進去啊？”
霽昀深深瞧一眼珞薇，“等她準備好了，我們就從第一峰開始偷偷混進去。”
她知道，汜葉珞薇肯定不會以掌門夫人的身份正大光明地走進去。
天虞山前五峰居住的都是陰魔，珞薇等人進去時，奇怪地發現這些陰魔都沒有臉。
他們的臉上都長滿了動物的絨毛，像是自行生長出來的麵具。
茂陵一邊好奇地打量四周，一邊解釋道：“這些陰魔自身修煉的功法會使皮膚發炎潰爛，所以陰魔們生來就沒有皮膚。隻不過魔界的陰魔是直接把人皮扒下來套在身上，而這裏的是用死獸皮。”
珞薇想起在龍綃宮的陰魔，心下對這裏的陰魔產生了一些好感。
“那這樣我們不是太紮眼了嗎？”珞薇正思索著怎麽讓自己身上長滿毛，動作一遲緩落在後麵。
誰知前麵三個一回頭，竟然都是獸臉人身，珞薇再一看發現就連旁邊的鏡古臉上也是片片魚鱗。
珞薇嚇得話都說不完整，“你、你們！”
羽千夜走來抬起她的頭從額頭往下開始摩挲，珞薇感覺有什麽東西從自己臉上長出來，羽千夜笑著說：“你連幻形術也不會嗎？”
珞薇再摸摸自己的臉，上麵的絨毛軟軟的滑滑的，很舒服，讓她忍不住摸了又摸。她很好奇羽千夜把她的臉變成了什麽動物，但是現在沒有鏡子，她看不到。
她客氣地對羽千夜說：“謝謝你啊！下次我會了。”
羽千夜的眸光黯淡幾分。
這裏的景致也是十分怡人的，三步一景五步一換，亭台樓閣，溪流山澗無一不缺。
一行人走著走著發現前麵人群擁擠十分熱鬧，正準備過去看看時正巧也有一大群人從他們這邊簇擁而來，五人當即被人群衝散。
珞薇個頭小，體型纖瘦，剛撞到一個人壯漢身上又被彈回去嗑到另一個人肩膀，如此像彈皮球一樣在人群中彈來彈去，鞋都被踩掉一隻。
暈乎乎的時候感覺腳下一空，有人跟拎小雞一樣提著她後領就把她拎出去了，珞薇後背碰到那人寬厚的肩膀，她下意識以為是鏡古，著急地說：“鞋、我的鞋不見了！”
那人把她放到路邊坐下，轉身不見了。珞薇的腳被人連踩四下，頭不知道被撞了多少回，她現在感覺眼前金星亂冒，本能地揉啊揉，又過了一會兒，眼前的金星一點點飛走，珞薇終於能看清眼前的事物了。
突然腳踝一暖，珞薇低頭看見一個白影。
羽千夜端著她的腳左看右看，一連串地問：“哪裏被踩了？痛不痛？有沒有腫起來？”
“你去幫我撿鞋了？”
珞薇注意到她的白衣上多了好幾處褶皺，還有汙黑的腳印。一路上，他們都知道羽千夜是最愛幹淨的，隻有他一襲白衣，從來都是纖塵不染。
“嗯。”羽千夜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發現她的腳沒有腫起來就放心地準備給她穿鞋。
珞薇抽回自己的腳一手把他手中的鞋搶過來說：“我自己來吧，謝謝你！”
羽千夜背脊一僵，蹲在哪兒半晌沒有說出來話。
鏡古最先找到珞薇，看見她無甚大礙就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又過了一會兒茂陵才連拖帶拽地把霽昀拉過來，滿頭大汗地說：“也不知是誰踩了她，她跳起來就要打人，還好被我拉住了。”
霽昀一掌拍下茂陵拖著自己的手，拤著腰一臉不悅，顯然不樂意茂陵的多管閑事。
茂陵這次沒有往槍口上撞，他隨手拉住一個著急往前趕的陰魔問他發生了什麽事，沒想到那陰魔壓根不搭理他。
一連問了幾個陰魔都被隨便打發，最後一個墊腳看看可能感覺自己擠不過去了，才跟他們從頭到尾說發生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