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摯愛萬年（3）
午膳之後，陌辰汀就離開了。
珞薇回到起居室裏又發了一會兒呆，突然驚起，翻箱倒櫃。
陌辰汀也不知命人從哪裏弄來一堆霓裳，一律全是大紅色，整整齊齊掛在衣櫃裏，看著就像一群嫁衣，誠然自從這些衣服送過來之後珞薇一件也沒有穿過。
找了好久，珞薇才找到一條淡粉色的披帛，又試了個障眼法，把自己身上的烈火紅裙幻化成了素色，不過隻能維持半個時辰。
她又拿了個隨身暖手的小爐子，整個人都縮在披帛下，這才急匆匆下了斷合頂。
陌辰汀剛剛才把茂陵趕走，一時間肯定還沒找到能接替茂陵的弟子，好不容易此時此刻鴻影居沒人看守，對她來說是天賜的莫大的機會。
她一身紅裙太過顯眼，必須要在半個時辰之內逃離陌辰汀的掌控。
是的，陌辰汀在軟禁她。
他這樣一個人，但凡是決定想要的，就會不顧一切地得到。
可是偌大的天虞山，三十二峰，五族弟子全是他的眼睛，想要逃離談何容易？
珞薇當然明白她沒辦法在半個時辰之內保證不被任何人發現並且安全無虞地離開這裏，但是她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縱身一躍，珞薇一個閃身藏到了露華殿外的柱子後，悄無聲息匿去了自己氣息。
她在鴻影居住了大半個月，天虞派幾大元老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確有些好奇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陌辰汀會怎樣應對這群老匹夫。
“掌門！且不說我天虞派曆來掌門人從未有過娶妻的先例，就是有，這個妖女你也娶不得啊！”
露華殿上，白發蒼蒼義憤填膺的那人正是上桓真人，天虞派老匹夫泥古不化的代表。
珞薇遙遙覷了一眼，禁不住冷哼。
一百五十年前的時候，她是熒惑妖星，誰跟她走的近她克誰，幾乎是人人得而誅之；
一百五十年後的今天，她擺脫了熒惑妖星的身份，可她還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女。隻因她勾引了他們仙界首屈一指的上仙，把他迷的神魂顛倒，把鴻影居變成了人間煉獄，陌辰汀甚至還因為她，處死了幾名無辜弟子……
唔……也難怪上桓真人提到她的時候恨不得能用牙齒把她給咬死，她現在似乎更是人人得而誅之了呢……
大殿之上，陌辰汀一言不發地坐在寶座上，他向來懶得跟這些醃臢多費唇舌。
天虞派百年門規被他廢除的時候，他們一個個不都是揚言要在大殿之上撞死麽？最後，還不是屈服在他的雷霆手段中？
隻是這些年他有些疲態了，讓上桓真人嚐了些甜頭，他就真以為他陌辰汀會把他放在眼裏？那些人居然還真的在他後麵應和，他想做什麽還會管上桓真人是否反對嗎？笑話！
墨藍的眼眸裏閃過一絲心狠，剛要動手，視線卻突然一瞥，落到了殿外——
“妖女？怎麽個‘妖’法？”
上桓真人頓了一頓，實則暗地裏也捏了一把汗。
哪怕相處了三百多年，自家掌門人的性子，他還是摸不透。但是身為天虞派百年元老，他不能一再看著這個原本正統的修仙門派變得不倫不類，就算拚了這條老命他也要阻止，而剛剛，他已經做好了以死明誌的打算。
可是陌辰汀突然來了這麽一句，似乎沒有責怪他的意思，也似乎有一探究竟的意思。
上桓真人斟酌一番，道：“那妖女此前冒名頂替神女身份，罪大滔天，此乃罪一；妖女當日在斷合頂詐死，後又與魔族同流合汙，罪不可恕，此乃罪二；而現今，妖女把神聖不可侵犯的鴻影居變作了人間煉獄，讓我天虞弟子慘死在她的妖法中，罪當萬死！此乃罪三！如此妖女，掌門人非但不能取，還應當立即處以極刑，否則後患無窮啊！！！”
上桓真人重重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珞薇更加忍不住冷笑，這世上想要她死的人還真是多呢！
那她就更加不能死了。
“是麽……”
陌辰汀麵若寒霜的俊臉上勾起一絲冷笑，原本還在附議的幾個長老突然被他這一笑嚇得生生打了個激靈。
輪仙齡，陌辰汀甚至還不及他們當中任何人的一半，有的人隻有老了才能仗著資質深，而有的人，生來就是不怒自威。
“原來我天虞派從未有過掌門人娶親的先例，那麽一門之前合力勸諫讓我娶的那個人是誰？”
大殿裏突然充斥著一種死的寂靜。
上桓真人臉上有些架不住了，當初眾人合力勸諫掌門人迎娶神女的時候，他無疑也是最“苦口婆心”的。
一旁的山槐仙翁速來是站在上桓真人這一邊，見他騎虎難下的模樣自然上前道：“掌門人，當日掌門人與神女已有婚約，命定姻緣，我等不可不從。況且，單就掌門人與汜葉氏神女有婚約一事，掌門人也不能違背神族契約，迎娶別的女子。”
“是啊是啊！”
其餘人又開始附和。
“既然與神女的婚約在前，就不能再迎娶別的女子了，否則就是忤逆上天……”
殿外的珞薇惡心地皺了皺眉。
“既如此。”墨藍流光轉而變得愈發黑沉，像冷幽的濃得化不開的深夜，“你們見過婚約嗎？”
山槐仙翁和上桓真人麵麵相覷。
珞薇也下意識晃了一下。
汜葉神女和天虞派掌門人的婚約，她是在龍太子臨死前得知的，而當時她就直接駕著祥雲去天虞山了，至於所謂的婚約，她根本沒見過……
難道說婚約是假的？！
可是，霽昀是為了奪回屬於她的掌門夫人，才不惜對她下毒手的……
“掌門，婚姻豈同兒戲？這樣大的事情，神族難道還會撒謊嗎？”
“為何不會？”
陌辰汀的聲音幽深低沉，不知怎的，珞薇聽得竟莫名心亂跳起來。
“別忘了，他們隻是一群棄世逃生的懦夫，就連你們最受擁戴的天佑玄女和龍太子，都敢逾越雷池，不惜給自己的族人帶來滅頂之災。”
上桓真人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神族的確曾是上萬年來人仙二族共同不滅的信仰，但也隻是曾經而已。
“墨盈雪，我陌辰汀娶定了！而且是非她不娶！”
上桓真人也是個強脾氣，聽到掌門人這麽說哪裏忍得下去？張口就要再次勸諫，卻被山槐仙翁及時拉住了，用眼神示意了下掌門人的臉色。
有的時候，做好打算了並不一定代表你真的就能直接麵對。
譬如此時的上桓真人，他已經決定掌門人如果真的要跟他死扛到底他就一頭撞死在露華殿上，可是當他看到陌辰汀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的時候，他又有些退縮了。
“你們還有異議？”
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讓他們選擇。
一時間，偌大的露華殿鴉雀無聲，他們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也不知是誰先跪下說了一句“恭賀掌門新婚！”其餘人紛紛跪倒，顫巍巍說著同樣的話。
陌辰汀把視線緩緩地，漫不經心地，轉到上桓真人和山槐仙翁那裏。
山槐仙翁拉著緊繃的上桓真人撲通跪下。
“恭賀、掌門！”
陌辰汀猶如千年玄冰雕刻而成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墨藍的眼眸，在抬眼時，帶著滿滿的嘲弄與鄙夷。
他把視線又落到了殿外，那裏早就沒有她了。
其實她隻要一出現在附近，他立時就能感覺得到，隻是他從未說過罷了。
薄唇勾起冰冷的弧度，墨藍的眼中卻染上淡淡的笑。
想逃？
你永遠都逃不出我陌辰汀的視線，隻要我想。
汜葉珞薇，你生來，就隻能是我陌辰汀的！
……
半個時辰已經過去一大半了。
珞薇感覺是因為自己沒有什麽時間觀念，所以才會這麽不緊不慢地，漫無目的地走著，壓根不像是在逃跑一樣。
什麽嘛……到頭來，她幸幸苦苦找來用以掩蓋自己的身份，他早就知道了。
墨盈雪，其實挺好聽的……
所以到頭來，兜兜轉轉，她還是回到了這裏？還是到了他身邊？
誠然，她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去了。
就算陌辰汀還會在原地等她，她也不再是當初的汜葉珞薇，她有太多太多的束縛，她要不斷不斷地掙紮，斬斷一個，還有下一個……
就譬如現在：
“先不要通知掌門，你馬上去請茂雲過來坐鎮，你們幾個，跟我來！”
或許是陌辰汀最近給她吃的太好，她的聽覺也敏銳許多，還沒看見人，遙遙就聽見茂陵的聲音，雖然很低，像是在低聲吩咐，但她還是聽到了。
習慣性在他們發現她之前她就隱匿了身形。
繼而珞薇看見，茂陵帶了約莫三十名弟子，麵色凝重朝著山外走去。
這樣的陣勢，珞薇小時候曾見過幾次，所以她幾乎是瞬間就反應過來，茂陵要去幹什麽。
她沒有跟著茂陵，而是在原地，很快就等到了匆匆趕到的茂雲。
還好她時機把握得非常好；還好茂雲因為關心則亂，一時間連半點也沒有提防；還好她的障眼法時效已過，這樣一身火紅的裝扮，在天虞山，沒有人猜不出她是誰。
所以她才能毫不費力地，一招降製住首席弟子茂雲。
“茂雲不敢冒犯姑娘！”
茂雲頷首，語氣恭敬，但是身子已經做出攻勢。看來情況緊急，如果珞薇再攔他，他就會敢冒犯了。
“我隻問兩個問題，你如果不回答我就當做是。”
“第一個，天虞山有外敵來犯？”
茂雲點了下頭。
“第二個，那人是霽昀？”
茂雲沒有說話。
其實答案已經很明顯了，能讓茂陵那麽緊張，就算明知道天虞派可能會有危險，也要盡他所能不被掌門發現的，隻有霽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