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鶴汀鳧渚
曦光下，那一片明紫耀眼地像場琉璃夢。
陌辰汀逆著光，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毫無住血色。
他的身體，或者說這具軀體，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
“鶴九！”
清脆如鈴的聲音從身後遙遙傳來，他想也不想就知道那個丫頭一定是又發現了什麽好東西。
嘴角上揚，掩蓋了那本就淺淺的一抹苦澀，掌心翻轉，他的手看上去與常人沒什麽兩樣。
“鶴九！”
他才剛轉身，丫頭就撲進他懷裏，兩隻手緊緊抱住他。
“想什麽呢，叫你半天你都不答應！”
她的聲音裏有淡淡的嗔怪，嘟起小嘴來顯然是想讓他哄她。
他沒有說話，幾乎是本能地，同時間，緊緊地箍住她，好似下一秒她就會從自己身邊消失掉一樣，他幾近貪婪地吮吸她身上的體香。
“剛剛鏡古來了哦！他給我帶了桃花酥呢！說來也奇怪，桃花酥我小時候愛吃，後來不怎麽吃了，也沒怎麽饞。可是鏡古每隔幾天就送來，搞得我現在也有點兒饞了呢，就像小時候一樣……”
珞薇一張臉都紅得熟透了，雖說已經跟他好了這麽久，可是每次鶴九抱她的時候，她還是會緊張地跟什麽一樣，有好幾次她都想跟她提卻始終沒有提：他把她抱得太緊了，有的時候連呼吸都困難呢……
可是呢，有時候，被人時時刻刻地緊張，也是一種幸福吧，尤其是她這樣缺乏安全感的人……
“為什麽不自己學著做？”
鶴九語氣淡淡的，臉上也沒有什麽表情，但是珞薇知道他在生氣。
這個男人啊，哪哪兒都好，就是心眼太小，誰的醋他都吃，尤其是鏡古，每次鏡古來的時候，他都說話淡淡的。
而鏡古來其實也沒有什麽，最多給她送來一點東西，帶來宮裏的小玩意兒，大部分都是她小時候愛玩的，當然最最重要的，是給她帶來最最正宗的桃花酥啦！鏡古現今做桃花酥的手藝，可不比當年她養母的差呢！
那鶴九要她自己學會做桃花酥的意思，無非就是斷了鏡古以後過來找她的念想。
這個男人啊，真是……
珞薇心裏甜滋滋的，嘴裏卻不滿地說：“我不會啊，鏡古都做的那麽好吃了，反正我想吃他就會給我做，那我還學幹嘛。”
女人啊，就是個貪心的物種。
而鶴九對這件事的態度，就是沒有態度。
沒有什麽是一個綿長而霸道的吻解決不了的，如果一個不行那就兩個。
當珞薇最後被吻到氣息紊亂難以呼吸不得不停下來的時候，她已經臉色酡紅，耳根子也燒紅。
但珞薇也不是隨意就吃軟的性子，哪怕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
“呐！每次鏡古和羽千夜過來的時候你都在旁邊的，他們每次隻待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就走了，因為有你在哦，鏡古每次都不怎麽說話的！”珞薇小懲以戒地錘了一下鶴九的肩膀，“剛剛鏡古過來的時候剛好你不在嘛，我就多跟他說了會兒話啊，其實他現在那麽忙，很多事情都不容易做，累的時候連個能聽他說話的人都沒有，我就……”
這個女人，這樣說話就是要他再吻她了。
因為這些廢話他不想聽。
隻要是除他以外的與任何男人有關的話，就是廢話。
……
“承讓了。”
羽千夜很有禮貌地朝他作揖，這一盤棋是他贏了。
鶴九漫不經心地把視線飄到窗外。
鏡古還學會了點門道，每次總是趁他跟羽千夜下棋的時候過來給珞薇送好吃的，誠然他知道他不敢做出什麽，但是這樣真的還是……很不爽！
“看來我贏的並不光彩。”
羽千夜慢條斯理地把棋子收好。
鶴九連看也不看一眼，棋逢對手不得不說是一件讓人酣暢淋漓的事，可是這些時日下來，兩人實力究竟如何，誰都心知肚明。況且這點兒輸贏，鶴九壓根就不在乎。
因為，他早已經是最大的贏家。
窗外，女子的笑聲像是最最動聽的黃鸝鳥。也不是她旁邊的人跟她說了什麽，能讓她笑得這麽開心。而旁邊那人看她的眼神，盡是知足與安樂。
盡管女子的笑聲讓屋子裏的兩個男子都感到心曠神怡，但是旁邊那個人的眼神還是讓他們相當不悅地皺了皺眉。
鶴九幾乎是想要立即起身把那個笑聲如鈴卻什麽也搞不清楚狀況的女子拉進自己懷裏。
“我真的沒想到，他最後選擇的人會是你。”
剛要起身的他兀地一頓。
“你的占有欲，強烈到讓人窒息，而她，偏偏是個不喜歡被人掌控的女子。”
是啊，她為什麽會選擇他呢？
羽千夜隻是不願意相信罷了，那不是選擇，那是某種從開始就深深埋葬的愛，無論他是什麽樣的人，她愛他，從開始就已注定。
“我也很吃驚。”冷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是看上去卻有著那樣的嘲弄，“堂堂魔界少主竟然連這麽簡單的問題都想不明白。”
兩人相愛，原本就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言的。多簡單的問題。
羽千夜低頭苦笑，這一局，到底還是他輸了。
“現在是這樣罷了，結局，還未可知呢……”
這兩個猶如雪夜般深邃的男子，明明都是那樣的心知肚明。
“你知道珞兒最恨的是誰麽？”
他刻意加重了“珞兒”兩個字，讓鶴九聽起來刺耳得簡直想把耳朵宅掉。
“……”
“不是汜葉藍錦，也不是霽昀，而是陌辰汀。”
“……”
“因為她之前喜歡過陌辰汀，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哪怕是她臨死的時候，陌辰汀都沒有用正眼看過她，她恨死他了！她恨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卑微這麽不知廉恥地喜歡上他‘這樣的人’……”
羽千夜饒有興趣地盯著他的臉，盡管他表現得近乎完美，可是一點點緊繃的下頜卻還是出賣了他。
這一局，似乎是他贏了呢……
總算扳回一成。
這兩個猶如深冬的雪夜般深邃的男子，從來都是那樣的心知肚明。
……
羽千夜心情大好地走了之後，鶴九難得也“心情大好”地沒有打擾外麵的珞薇跟鏡古。
他走到了海岸上。
他知道，在這個無名的小島上，可是會是他這一生過得最平靜最幸福的時光了。
盡管這樣的幸福裏，每天總有那麽幾個讓他十分不悅的小插曲發生，但是對他而言真的彌足珍貴。
他是鶴九，也是陌辰汀。
這一點，他從未否認，也沒有想要隱瞞多久。
隻是當那天，他們再次相遇後，他問她，如果他是陌辰汀她會殺了他嗎？
她說會。
那時候，他想，他如果真的隻是鶴九該有多好。
他逆著光，對著太陽，一點點打量自己的手，打量這具本不屬於他的軀體。
這具軀體真正死亡的時候，就是他體內的雷霆之力蘇醒的時候，就是陌辰汀回歸的時候。
他原以為百年的時光會很長，可是沒想到，這麽快就沒有了。
有些事情，就算再怎麽否認，再怎麽抵觸，隻要換個身份，換個角度，看起來就是那樣的自欺欺人，那樣的可悲。
陌辰汀愛汜葉珞薇。
這一點，在他成為鶴九的時候，在鶴九第一次吻她的時候，就已經無比清晰了。
那樣的吻讓他上癮，讓他沉淪，讓他甘願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所以他才會成為鶴九，才會甘心用一半的壽命，封印自己體內的雷霆之力一百年。
完完全全地變成鶴九。
隻為尋找她，靠近她，擁有她。
現今，封印就快被雷霆之力衝破了，而陌辰汀不得不回來，鶴九從此將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說後悔的人，哪怕是他錯了他也絕不後悔，因為他是那樣倨傲的一個人，他的人生，不可能後悔。
對於這個結果，他也隻會淡然接受。
隻不過他想的，是他重新變成陌辰汀之後，該怎樣再次擁有她呢？
她是他的人，這一世，下一世，永生永世，隻能是他的。
這一點，他從未懷疑過。
隻是方才羽千夜說的那個她最恨的人，讓他有了一點點小小的困擾。
其實那個人白高興了，因為他一點兒也不在意她恨他，因愛生恨而已，他們想也想不了呢……
至於她回不回再次回到自己身邊，答案是肯定的，必須會！
當然這其中的過程會有些麻煩，他也會適當地為她而做出一些改變。
他就是那樣一個人，一旦確立了目標，就會不顧一切地得到。因為還至今沒有什麽是他得不到的。
先前的陌辰汀對珞薇那樣，隻是他尚且沒有意識到他究竟有多愛她，他以為那隻不過是一時興起，他以為日子久了就會淡，就會忘。
卻不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鶴九。”
一隻調皮的手跳上他的肩膀，他輕而易舉地在下一秒就反握住她的手，輕輕一旋就溫香軟玉抱滿懷。
“幹嘛啦！”
珞薇扭扭捏捏的，臉又迅速竄紅。
這人還真的是……討厭……
鶴九攬著她在一塊礁石上坐下，正是傍晚，紅霞漫天，煞是好看。
他忽而想起，她似乎沒怎麽穿過紅裙了。
唔……以後要讓她多穿穿……
“鶴九，我可能，要去南海了。”
珞薇聲音小小的，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羽千夜上次來就跟她說南海派人來議和的事了，她到現在才支支吾吾告訴他。
“嗯。”
“你就留在這裏好不好？”
珞薇表情可憐兮兮的，要知道，她隻是擔心現在法力全無的他的安慰，可她不想讓他覺得這是嫌他沒用。
“嗯。”
鶴九淡淡答應著，心裏卻想著，這女人是把他當成沒人要的流浪貓了嗎？這什麽表情？
看來陌辰汀有必要回歸了。
“啊？”珞薇一時沒反應過來，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快就答應了。
“怎麽，你不樂意？”
“沒有沒有！”珞薇連連擺手，生怕他下一秒就反悔，“那就這樣哦，你不可以亂跑哦！”
“好。”
鶴九一口答應，反正那時候陌辰汀也該回來了。
兩人就這麽相互依偎著，一直坐到了天黑。冗長的時光無聊而美好。
隻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霽昀會撿到陌辰汀丟棄的鶴九的那具軀體，會用這個威脅珞薇。
誰也沒有意料到她後麵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