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0
Z城李家, 梁見空,生日。
最近的大事啊,梁二爺的生日啊, 但因為這位爺近兩年比較低調, 所以生日宴什麼的, 都是家宴。這次不同了,可能是今年跟程家磕得火花四濺, 李家老大決定再加一把火, 便以梁見空生日為由,道上的重量級人物都邀請了, 就是要以此震一震程家。
作為主角, 梁見空不太樂意, 可為了李桐,他還是答應了。可這次的生日宴,讓他比較糟心的事有兩件:一、哪個不長眼的傳他要娶王玦?齊了梵怎麼連這點小事都搞不定,可憐梵哥又一次被二爺訓了。二、許輕言知道了生日宴, 但他沒有邀請她, 他當然有他的說辭, 邀請的人里, 現在跟他們好說,回頭是不是互相踩兩腳,就說不好了, 許輕言離得越遠越好。
他擔心李槐壞事,給許輕言發了微信:這兩天沒什麼事,你剛回國, 多休息。
許輕言正在家裡練琴,之前琴被鎖到儲藏室了, 也是強迫自己不要多去想,今天她重新開始練起來,指尖彈下第一個音符,她就愣住了,和這些年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指尖下的音符自然而然流淌出來,她的眼前彷彿不再是小小的儲藏間,而是整片星河,每一彈下一個音符,天空就亮起一顆星,整顆心都亮了起來。
彈完一曲,酣暢淋漓。
許輕言的功底還是在的,她一口氣練了三個小時,所以,看到梁見空微信的時候已經晚上了。
許輕言雖然隱有感覺,但還是不免失望。梁見空這意思是不打算邀請她,加上那天李梔的口氣,她大概也明白,那個場合,不適合她出席。
不過,李槐一直跟她解釋,邀請名單上會有她,到時人多,沒人會注意她,如果許輕言不想在大家面前演奏,就把二哥叫出來,單獨見面。
許輕言覺得是個辦法,李槐叫她別擔心這些細枝末節,選好曲子練好琴才是她該做的。
兩天里,許輕言就光顧著練琴了,基本沒和梁見空聯繫。倒是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邀請她,心裡愧疚,時不時會發來條微信,問問吃飯沒,時差倒過來沒,許輕言也是無語。
梁見空生日前一天的晚上,許輕言腦子裡東想西想,直到清晨才睡著,可腦子還是興奮,睡不了多久又醒了。這在以前,哪怕隔天大賽,她也沒這麼興奮過。可今天就偏偏興奮得不行,過去有過類似的經歷,大概是……沈月初第一次跟她正式告白,把她嚇得一晚上睡不著,又興奮得像是打了雞血。
梁見空的生日宴地點就在賴冰的會所,雖然晚上才正式開始,但下午開始已經忙得不行。
李槐悄悄拍了幾張梁見空的照片給她發來:我哥,我三姐逼得他去做的造型,是不是帥炸了?
許輕言點開大圖,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確實是打扮過了,髮型就很精神,西裝剪裁也很合身,但表情看起來不太爽的樣子。
許輕言:壽星不高興?
李槐:有點,三姐把王玦的位置放到了他邊上。而且王玦已經來了,第一個到的,還在幫忙,他又不好重新排位子。
許輕言看到前半句,也不太高興,但看到後半句覺得稍微舒服些了。
許輕言:我宴會中途過去?
李槐:嗯,我看過流程,中間我哥要去換身衣服,就趁那時候吧。
許輕言:好。
她拿出生日宴邀請函,這是李槐昨天給她送來的,藍絲絨的底,銀色刻字,低調雍容,她早前還想,藍色也是她喜歡的顏色,沒想到梁見空也喜歡。現在看來,可能不是單純的巧合。
邀請函裡頭還有他的簽名,筆跡還很潦草,月初的字跡是很雋秀的,不過筆跡這東西,練練,還是能改過來一些,更何況,他現在用的是右手。
跟邀請函一起送來的,還有一條裙子,李槐送的。
他真是她的小天使,她衣櫃里長年白襯衣牛仔褲,正想著到哪搞一條裙子。何況,這是一條,她都不得不讚美的仙女裙。
一席白色的長裙,款式很簡潔,但完全像是為許輕言打造的一般,將她靜雅的氣質完全展現了出來。
這邊許輕言還在為出門做準備,那邊梁見空已經不太耐煩了。
看了看手機,一天收到的祝福消息不少,但唯獨沒有她的。
都說了今天他生日,雖然他沒邀請她,但說句生日快樂是禮貌吧。
梁見空靠在休息室的沙發上,撐著腦袋划著手機屏幕,許輕言的聊天框是置頂的,裡頭的對話還停留在前天。
「哥,客人陸續來了,你這個壽星公趕緊下去吧。」李梔衝進門來道。
「不會先敲門嗎?」梁見空飛快按滅手機屏幕,上頭他給許輕言擬了一半的話還沒發出去。
李梔愣了愣,沒料到二哥口氣這麼沖,她打心底還是挺怕二哥的:「哦,這不是著急么。」
梁見空起身:「知道了。你先下去,我一會就到。」
手機里的微信停留在擬稿狀態:晚上我這邊結束后,去你那有事找你。
被李梔這麼一打岔,梁見空也就沒發出去。他站在鏡子前,稍微整了整西服,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天是個雨天的緣故,他的心情一直很低沉,沒來由的覺得,這個生日快點過去就好了。
許輕言望著這個雨簾,也是心升鬱悶,低頭看看自己這身白裙,實在是一言難盡。
李槐說會派車來接她,她便在家等待,但這大雨下得她心裡一陣一陣煩躁,才 19點30,李槐說20點會來接她,可手機突然響了。
是個陌生號碼。
許輕言掀開窗帘,往樓下看:「喂?」
一個彬彬有禮的男聲:「許輕言醫生嗎,我是四少爺李槐派來接您的。」
時間提早了。
許輕言拉上窗帘:「稍等。」
許輕言又看了看時間,準備給李槐打電話確認下,突然收到一條微信:姐,車子到了嗎?
是李槐。
許輕言:到了。
李槐:哦,那就好,下雨天,我讓人早點過去接你。
許輕言:謝謝,我剛想給你電話確認是不是提早了,那我這就出發。
李槐:好,一會見。
許輕言放下心,拎起手包下樓。
黑色轎車安靜地停在雨中,駕駛座上的人看到她出現,立刻下車替她開啟車門:「請。」
許輕言一手打傘,一手提著白裙,踮著腳尖艱難地衝進雨中,好不容易上了車,落座后,她理了理有點被淋濕的裙擺,不忘跟司機道謝:「麻煩您了。」
駕駛座上的人客氣回道:「您客氣了。」
許輕言這才抬起頭朝前看去,正好能看到司機的半個側臉,臉很生。
車子開得很平穩,雨天路上確實堵了些,一片紅通通的尾燈,看起來提早來接她是對的。
司機詢問道:「許醫生,這條路比較堵,一會我會繞個道,可以嗎?」
許輕言對認路不太在行,自然是聽開車的:「好。」
到了下一個路口,車子沒往既定方向開。換條路走確實稍微快些,可這圈子繞得好像有點大?
許輕言警覺道:「這裡是不是繞得太遠了?」
司機很淡定地說:「不會,這條路紅燈少。」
確實挺少的,連車都挺少,許輕言越看越不對,外頭一片漆黑,大雨打散了僅有的燈光,許輕言伸手握住車門上的把手,下意識地放緩了呼吸:「這條路好像越走越遠了。」
前面的人說話的語氣帶著奇怪的笑意:「哦,好像是呢,是不是走錯了。」
許輕言的心開始一點點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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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見空不耐煩地招呼著這幫人已經開始發酒瘋的人,一個個肆無忌憚,原形畢露,實在是難看至極,可老大拉著他接受各方敬酒,譜要擺夠,實在擺脫不掉。
他悄悄拿出手機,點開微信,許輕言那個對話框還是沒新的信息。
「不會是生氣了吧?」梁二爺有些自我懷疑起來。
李槐看了看時間,差不多要出發了,現場已經很混亂,他悄悄溜出門。原本他打算叫白譽去接許輕言,但下雨天擔心姐姐出行安全,還是親自開車過去接人。
半路上,他戴上藍牙耳機,給許輕言打了個電話,那頭響了一下就被接起來。
「姐,我這就過來了,你再等我會。」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
「姐?」
李槐又槐了兩聲,那頭只聽得見淅淅瀝瀝的雨聲。
李槐心中立即警覺,看了眼後視鏡,迅速把車靠邊,緊張地問:「姐,你在聽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若隱若現:「小槐,我被人追殺了。」
許輕言蹲在泥潭裡,一動不敢動。
回想起剛才的千鈞一髮,她的心臟還在發顫。當車子開上這片密林小道,車子在轉彎的時候稍有減速,許輕言猛地推開車門,不顧一切縱身跳車,她完全沒有保護措施,左半邊身子直接摔在地上,撞擊地面的瞬間,她清晰地聽到骨頭髮出一聲脆響。
車子在前方緊急剎車,猩紅的剎車燈像是黑夜中怪物的眼。
雨水打在臉上,許輕言的眯著眼,顧不上疼痛,半趴半撐著跌入草叢中。當她還沒完全隱入樹林,耳邊炸開一記槍響。
許輕言直接懵了。
前兩次的涉險,許輕言還能冷靜,因為至少身邊還有人,她能想辦法為自己脫身,但此時此刻,她毫無還手之力,她只不過是是獵人瞄準鏡下的玩物,隨時可能被撕裂。
許輕言瘋了般往樹林里跑,雨越下越大,她全身都已經濕透,半長的頭髮被打散,貼在臉上。她低頭看著自己這身白晃晃的裙子,幾乎沒有多想,許輕言直接趴在地上,一咬牙,直接滾進一灘已經被雨水打濕的泥地里,讓自己全身都沾上灰土的顏色。
泥水的腥土味混雜著青草味,還有說不上來的臭味,許輕言用力抹了把臉,不敢起身,她匍匐著,稍不小心,左手臂一用力,一陣鑽心的刺痛激得倒抽一口冷氣,她把身體重心全部壓倒右手臂上,竭力躲到一棵樹桿後頭。
許輕言呼吸急促,胸口不斷起伏,明明下著雨,她卻覺得口乾舌燥。她壓低身體,顫抖地摸著手機,給梁見空打電話,可電話一直無法接通。她第一次有種絕望感,她多麼希望他突然出現在她身邊。
見空……月初……
就在這時,突然有電話打進來。
在雨夜裡,就像是索命之聲,她飛快地接起電話,但就這一聲響,許輕言驚得緊緊貼著樹桿不敢動。好一會後,周圍似乎沒有動靜,她一邊很慢很慢地挪動身體,一邊將手機緊緊貼在耳側。
李槐的聲音猶如天籟,但她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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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壓低嗓子,飛快地說道:「我被追殺了,我不清楚自己在哪裡,我發定位給你。」
屏幕上全是水,觸屏變遲鈍了許多,許輕言非常感謝運營商在這個地頭還裝了基站。定位發出的那一刻,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她身後不遠處響起:「雨這麼大,我沒傘,你也沒傘,不如我們找個地方躲躲雨。」
許輕言屏住呼吸,他是在引誘自己說話判斷位置,要感謝這場大雨,澆滅了許多她的蹤跡。
她仰頭望著不斷落雨的黑色天空,心中不由悲憫,如果她命喪於此,她都來不及好好跟他告白,她突然好想見到他,撫摸他,擁抱他,親吻他……
許輕言低下頭,劃開屏幕,點開微信梁見空的頭像,輸入。
「Hello,許醫生。」
奪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信息已經發出去了,她面無表情地放下手機,忽然沒有了被當做獵物時不知獵人何時出現的恐懼感。
「誰買我的命?」
「聽說你很聰明,你猜?」
可能是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不可能逃走,獵人並沒有立即扣動扳機,而是耐心地開始玩猜題遊戲。
「我猜中了有什麼好處?」
「我可以一槍斃命,讓你少點痛苦。」
「那我要是猜不中呢?」
「猜不中一次,我就打你一槍,讓你慢慢猜。」@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呵,好變態。
「開始啊,你不是很聰明么。」
獵人拿槍頂了頂她的後腦勺。許輕言頭皮猛地炸了,尼泊爾時,大力也拿槍指過她,但她現在真正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正瘋狂地朝她撲來。
「我覺得……我沒得罪什麼人,想要我命的人,應該不是想要梁見空命的人,如果想要梁見空的命,沒必要抓了我直接開殺,倒不如綁了我換點好處更好。所以,要我命的人,是真想要我命。所以,你應該不是程然的人。」
獵人沒反應,許輕言不敢停頓太久,繼續道:「你不給點提示?比如如果我說對了,就嗯一聲?」
「嗯。」
「你說我很聰明,你又是從何得知的呢,那肯定是聽過我的傳聞,我有什麼傳聞呢,不外乎是梁見空的醫生,救過他,我大多數時候行事很低調,只有兩次萬眾矚目,一次是我被日本人綁架,後來卻擺了日本人一道,還有一次是幫著梁見空脫險,逃離警察追捕,要說這兩次吧,很巧,都碰到了一個人。」
許輕言頓了頓。
後面的獵人:「嗯,繼續說。」
許輕言吸了口氣,身體已經開始僵硬,但她還是得飛快地運轉大腦,說:「如果是那個人的話,就很有可能覺得我聰明了。那個人說來也很有意思,我聽說她很喜歡梁見空,今天正好也是梁見空的生日,說是要跟她求婚。那麼,我正好被大家說是唯一能近梁見空身的女人,她估計是把我當做了情敵。那麼這就說得通了,想要我的命,覺得我聰明,這兩個特點相重合,只有一個人選。王黨大小姐,王玦。」
「嗯。太精彩了。只可惜,你這聰明的腦袋,今天就要永遠睡在這裡了。」
是王玦!
許輕言聽到後面扣動扳機的聲響,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一般,眼前的一切都扭曲了起來。
原以為她死的那一刻就是去見月初的一刻,卻不曾想,造化弄人,她和他終是錯過。
就在這一瞬間,突然一聲怒吼傳來:「你他媽給我住手!」
毫釐之間,擦槍走火,那人猛地撲到獵人,子彈擦過許輕言的胳膊,燃起一陣灼熱的疼痛。
許輕言跌跌撞撞地轉過身,心中巨震,李槐和那個男人扭打在一起,雨夜中,一切都像是虛影,發生得太快,許輕言根本看不清眼前的兩人是個什麼情況。她的心臟跳得快要炸了,慌忙在地上找趁手的武器,但她還沒找到,猛然那頭髮出一聲槍響,緊接著又是一聲!
許輕言全身的血液一下子衝到頭頂,手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怔怔地朝那邊看去。
地上的兩個人都沒有動靜,雨嘩啦啦地打在他們身上。
半晌,底下的人動了動,猛地把趴在上面的人推開。
許輕言的四肢也在這一瞬間恢復了知覺,她朝李槐跑去,跪下:「你沒事吧?」
她心中的欣喜還未消散,便突然被黑色的恐懼籠罩。
「姐姐……」
李槐的手壓在胸口下,那裡源源不斷地冒出紅色的液體。
許輕言失神片刻,馬上恢復冷靜,她必須冷靜:「聽我說,不要怕,我是醫生,我可以救你。」
鮮血染透了他整件白襯衣,許輕言瘋了一般用手按住出血口,但無濟於事,溫熱的紅色液體依然迅速地從這具身體里流出,她的掌心全是黏膩濕滑,血腥氣直衝鼻腔。
李槐蒼白的臉痛苦地扯出一個極淺的微笑,雨水無情地劃過他的臉龐,仿若一道道淚痕。
他慢慢搖了搖頭。
「不會有事的!」許輕言不准他搖頭,嚴厲地叱道。
血還是在往外冒,他用力地咳嗽,大口大口地開始吐血:「聽我說……」
「不要說話!」
可許輕言腦中一片空白,眼前全是一片紅色,紅色沾滿了她的手,她的裙子,她的心。
「讓我把話說完,姐姐,求你,求你了……」
他冰涼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口中哀求,許輕言痛苦地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蔓延在口中,她慢慢地低下頭,看著他那雙總是對她笑的眼睛。
他抓著她的手很用力,像是要用勁最後一絲氣力,不斷地把她往下拉。
許輕言狠狠閉上眼,耳朵貼近他的嘴唇,他輕柔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她的耳中:「姐姐,我沒時間了,我……本不打算告訴你,但是……你有權力知道……二哥……二哥是……」
「月初,沈月初。」許輕言心中鈍痛,替他說道。
「你知道了,不愧是姐姐……」
「如果是這件事,不要說了,我知道了。」
「不是……不是這個,」李槐的呼吸快要跟不上,他說得又急又快,「姐姐,我老愛叫你姐姐,因為我喜歡你啊,我好想真的叫你一聲姐姐,你是我的,親姐姐啊。」
許輕言的雙眼慢慢睜大,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要不然李槐說的每個字她都聽得懂,可為何卻聽不懂他整句話的意思。
「小時候,媽媽帶我偷偷去看過你……我知道我有個二姐,她叫許輕言。但她也叫……梁見空。」
許輕言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雨夜,掌心的血還熱著,但碰觸到的身體卻越來越冷。
恐懼、困頓、悲傷,都化入雨水,砸在她身上,透過皮膚,刺入心臟。
李槐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她在他眼裡看到滿臉木訥的自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二姐,生日快樂,你才是梁見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