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音樂禮堂
左知言和江問源說了幾句話之後,就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雖然他的表情沒有表現出極度的痛苦,也沒有異常的自殘行為,但是從他失焦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來,他正在內心世界中和某種東西進行對抗。
江問源深知精神持續受到污染的痛苦,也很明白精神污染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戰勝,用外力強行干涉的話,也只能使用玩偶的特殊能力介入,否則可能會導致更加糟糕的情況。江問源只能暫時放下心中對音樂禮堂的諸多疑問,拿著玩偶在旁邊守候左知言。
大約過了十多分鐘后,左知言的眼神才逐漸變得清明,不過他的臉色還是很差,精神狀態也不好。左知言重新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管理,「陳眠,我現在頭很痛,我想我可能需要休息一整個下午。」
「沒關係,你只管好好休息。我下午獨自探索時,會盡量避免開接觸精神污染源的情況,而且我抵抗精神污染也算是比較有經驗,你不用擔心我。」江問源搭把手把左知言從石椅拉起來,對他建議道,「我們宿舍血腥味太重,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隔壁男寢室現在最少也空出來三張床。要不下午我們就搬到隔壁去住吧。」
「不搬。」左知言脫口而出,停頓幾秒后他才補上不搬的理由,「我現在精神狀態不好,如果再接觸到精神污染源,可能就拉不回來了。隔壁男寢的玩家,說不定也有人和連城、金鑫一樣,拿到精神污染源的載體。那些手裡拿著精神污染源的玩家,比我們寢室的血腥味要危險得多。」
江問源沉默了一會,他當然知道隔壁寢室肯定有精神污染的受害者,他希望左知言搬到隔壁,就是想著左知言在下午休息時,順便可以觀察出入寢室的玩家,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受到了精神污染,精神污染的程度又怎麼樣,而且還能重點關注一下周章的情況。在剛進入遊戲時,周章就向他們介紹過,自己是76屆的常青音樂高中學生。周章帶來常青的樂器是大提琴,大提琴並不屬於遊行樂團的樂器,但76這個數字太敏感了,江問源認為他身上還有值得深扒的線索,所以他想把這份工作也打包交給左知言。
咳,把這麼艱巨的任務託付給需要好好休息的左知言,江問源承認自己是有些鬼畜了。不過江問源還是想狡辯一句,左知言在現實中是工作狂,在遊戲中也是遊戲狂,別人對他的印象核心詞就是高效率,江問源也是基於對左知言的印象提出的建議,不過左知言不願意接受的話,江問源也不會強求,「那我們就繼續在原來的寢室休息吧。你說連城的屍體被人搬進音樂禮堂,那我們回去把他的床鋪清理掉,再通通風去異味就可以了。」
今天午飯時,江問源在飯桌上默默點了一下人數。他已知的死亡玩家有被謀殺的張鐵牛、被少年合照蠱惑的連城和金鑫,還有陷入76級班級年鑒精神污染漩渦的萬憐、喬四和卜刀刀,共六名玩家。本輪玩家一共十二人,現在左知言在宿舍休息,飯桌上的玩家總共五人,和死亡人數是對得上,沒有更多的玩家死在江問源所不知道的地方。
可是現在的遊戲狀況依舊非常不容樂觀,今天才是本輪遊戲的第二天,玩家的人數就已經銳減一半。更糟糕的是飯桌上帶上周章一共六人,除了江問源以外,其他人都在熱烈地討論高中時代的回憶,他們享受抒發個人感情的感覺,傾聽別人的經歷時也津津有味,飯桌上的氣氛無比融洽。把地點換成餐廳,把大家身上的嫩綠色校服換成普通裝束,完全就是同學聚會的現場,半點違和感都沒有。
張鐵牛沒有上過高中,本輪遊戲的精神污染對他是無效的,如果張鐵牛現在還活著,他絕對能夠保持清醒,並嘗試使用自己的經歷來喚醒大家。背叛者玩家殺死張鐵牛的這一步棋,真的走得絕妙。
江問源吃飯時沒有參與玩家們的討論,但他也沒有閑著,他仔細觀察每個玩家的樣子,排掉他自己和左知言,還活著的玩家就只剩下他面前的四個玩家,背叛者玩家就藏在這幾個人當中。隨著玩家存活人數的減少,背叛者玩家的藏身之處也在逐漸壓縮。江問源對一直跟在周章身邊的方純是有所懷疑的,但他並不打算浪費時間去辨別誰才是背叛者玩家。
背叛者玩家是誰並不重要,只要江問源通關遊戲,就是背叛者玩家的死期!
午飯後,江問源把左知言那份午飯帶回宿舍。左知言把一張紙交給江問源,「我重新整理了一遍我在音樂禮堂里看到的東西,我把我能記得的東西都寫了下來。76級班級年鑒的異常現象就是在含有遊行樂團的照片開始的,你接下來搜索時,可以重點關注一下別的地方有沒有和遊行樂團、音樂禮堂里的東西相關的線索。但是你要記住,在我好起來之前,千萬不要一個人進入音樂禮堂。」
江問源簡單瀏覽了一下左知言整理出來的音樂禮堂情報,他把音樂禮堂的整體布局、陳列的座椅、樂器和表演演奏台上的詳細情況都整理了出來,卻沒寫下音樂禮堂里六名死者的情況。江問源不確定左知言忽略掉六名死者不是精神污染造成的後遺症,因為精神污染的其中一個環節就是讓污染對象忘掉它的危險性。就像是那幾個還活著的普通玩家,他們全然忘記這裡是生死難測的圓桌遊戲,遊戲進度停滯不前,腦子裡想的全是他們高中時代的甜酸苦辣。
左知言還能記得他們的目標是通關圓桌遊戲,證明他的內心還是屬於他自己的。江問源相信左知言內心有足夠的力量去克服精神污染,他不想強行介入左知言的精神世界,便不向左知言追問音樂禮堂里六名死者的情況,他把左知言寫的紙條摺疊好放進隨身包里,「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你好休息,晚上我給你帶飯回來。」
江問源離開宿舍后,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飯堂。
周章和方純還沒有離開,他們正在收拾碗筷,打掃廚房衛生。廚房的門敞開著,再加上搞清潔的噪音,江問源走進廚房的動作很輕,兩人都沒注意到飯堂里多出來了一個人,他們有說有笑地聊著高中時代的回憶。
「我當時都懵逼了,我收到的那封情書,竟然經過三個男生轉交才到我手上的。當我尷尬地問過一圈之後,才發現那封情書竟然是我男神寫的!」方純繪聲繪色地說道。
周章問道:「然後呢,你們就在在一起了?」
「沒有……」方純沉痛地說道,「我們班當時還有一個和我名字不同讀音相同的男生,男神的情書是寫給那個男生的。猝不及防地我就失戀了。」
周章被方純可憐兮兮的模樣逗笑了,他很快斂起笑意,「男生的名字讀作方純,還挺少見的。」
方純沒有接話,她像是被按下暫停鍵,動作和說話都停住,她的眼神流露出一絲茫然。那件荒謬的高中情書事件,男生的名字並不讀作方純。方純是她的馬甲,她現實里的名字並不是方純。
江問源不知道方純會不會是背叛者,因為知道他來了,所以才故意把意識和精神污染產生衝突的樣子演給他看的。不過江問源沒有把內心的想法表現出來,而且他也不是為了驗證方純的身份而來,此行他是來找周章的。江問源抬手敲了敲廚房門,在兩人同時看向他時,開口說道:「打擾一下兩位,我有事要找周章商量,希望佔用你一點時間和我去一個地方。」
廚房的後續工作已經基本完成,周章仔細擦乾淨手,熱心地對江問源說道:「要去什麼地方?半小時后我需要午睡一會,現在走動走動正好可以消食,只要去的地方不是特別遠,我可以陪你去一趟。」
「沒有多遠,就在我們高中的音樂禮堂。」江問源說這句話時,看著的人不是周章,而是方純。除了睡覺時間以外,方純這兩天一直獨佔周章,在周章答應江問源的請求時,她隱隱表現出不愉快的情緒來。江問源忽略掉方純明顯的敵意,對她說道:「方純你要不要一起來?」
方純冷哼了一聲,「我不去。誰知道你是什麼在打什麼壞主意。」
方純不去,也正合江問源的意。廚房的衛生打掃乾淨,三人便在飯堂分開,方純朝宿舍的方向走去,江問源和周章則往音樂禮堂走去。去往音樂禮堂的路上,兩人邊走邊聊。
江問源問周章:「周章,你是76屆的學生。你知道常青音樂高中在1976年暑假髮起的遊行樂團遊行演出計劃嗎?」
周章懷念地說道:「我當然記得!我原本也是遊行樂團的一員,可是我1973年入學,1976年暑假遊行樂團進行遊行演出時,我已經畢業,退出遊行樂團了。沒能參加遊行演出為母校傳播名聲,一直是我非常遺憾的一件事情。」
江問源繼續發出詢問:「可是遊行演出計劃之後,常青音樂高中沒有擴招,反而廢校了。你知道其中的變故嗎?」
周章微微有些不快,但他表現得非常克制,「我們是來追憶母校的,不是來玩偵探遊戲的。你要是好奇這個問題,可以等我們追憶母校的活動結束后再去調查。而且常青音樂高中廢校那段時間,我人已經在國外繼續深造了,所以我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對不起,是我失言了。」江問源立刻想周章道歉,「我向你問這個問題,是因為我探索校園時,在校長辦公室看到遊行樂團寫給校長的申請書,他們希望能在音樂禮堂里演奏暈厥交響曲,這個申請被校長駁回了。在我的記憶中,遊行樂團在公開場合演奏過暈厥交響曲,那是一首非常糟糕的曲子。直到我看到校長駁回遊行樂團的申請書,我才明白是遊行樂團不顧校長的反對,強行演奏了暈厥交響曲。所以我才會對你說出那樣的疑慮。」
周章沉默許久,「你要我陪你去音樂禮堂,就是想和我聊遊行樂團和暈厥交響曲么?」
「不完全是。」江問源看出來周章並不想聊這兩個話題,便把話題轉移到音樂禮堂上,「我想知道的是,音樂禮堂在追憶母校的活動中承擔著什麼樣的角色。你們把音樂禮堂恢復成原來的模樣,花了不少錢吧。我希望我們的活動能圓滿結束,所以想和你商量要不要弄一些特別的活動。」
周章停下腳步,深深皺起眉頭,「陳眠,今天不是愚人節,你不要和我開玩笑。我們的活動經費緊張,怎麼可能把錢砸在音樂禮堂上。更何況那裡以後基本不可能用來舉辦演奏會,重新裝修也只是浪費錢。」
「那到底是誰在花錢維護音樂禮堂?」江問源演出一副震驚的模樣,「周章,如果我是在騙你,你自己去音樂禮堂里看一下就立刻知道真相了。我有什麼必要撒輕易就能戳破的謊?」
周章被江問源的話說服了,他決定進去音樂禮堂一探究竟,「我們快些走吧。」
江問源的目的成功達成一半,還有一半就是讓周章帶著他的手機進去音樂禮堂走一圈,把裡面的景象錄下來。可是周章的設定是1986年的人,即使江問源向他解釋手機的使用方法,他也完全無法理解江問源的手機是什麼東西,也不懂得它該如何使用。
最後江問源找了個借口沒有進音樂禮堂,周章也沒有帶上江問源的手機,就獨自進入音樂禮堂。江問源在外面等待半個多小時,周章才終於從裡面走出來。周章的表情放空,步履遲緩,整個人彷彿踩在雲上,精神恍恍惚惚。那張害死連城和金鑫的少年合照,原本是周章持有的,他對少年合照的精神污染免疫,結果進去音樂禮堂走過一圈后,整個人都不正常了。音樂禮堂的精神污染源,竟然如此恐怖。
周章是NPC,江問源不會用對待左知言的溫柔來對待周章。周章完全無視江問源的存在,越過他朝宿舍的方向走去,江問源直接拉住周章的胳膊,「你現在要去哪裡?音樂禮堂裡面的情況怎麼樣?」
周章眼神獃滯地看著江問源:「音樂禮堂的昨日重現非常完美,和1976年我畢業時一模一樣。我要回宿舍拿我的大提琴,等遊行樂團表演時,我也想參與演奏。音樂禮堂里已經有其他聽眾在等待遊行樂團的表演了,他們也和我一樣想要參與演奏,我必須加入他們。」
周章和左知言精神污染的表現完全不一樣,這個問題暫時往後放放,江問源現在最想知道還是那幾具屍體的情況,「周章,你看到的那幾個聽眾到底是怎麼樣的,你能和我說說嗎?」
可是周章全然不理會江問源的問題,直接掰開江問源的手,加快速度返回宿舍。
江問源沒有跟過去,而是在音樂禮堂外等待,沒過多久,周章果然回來了,他還帶來了他的大提琴。周章完全無視江問源的存在,帶著大提琴走進音樂禮堂。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后,音樂禮堂里傳來大提琴的調音聲。大提琴音準調好后,裡面便安靜了下來。
整個下午江問源哪都沒去,他就一直守在音樂禮堂外面。
音樂禮堂不大,裡面沒有空間留給廁所,人有三急,只要周章還活著,他總會有需求的時候,那時他就會從裡面出來。江問源已經做好充足的準備,只要周章一出來,他就能立刻把他控制起來。可是整個下午,周章都沒有從裡面出來。在音樂禮堂里隨地大小便也是不可能的,周章表現得非常渴望遊行樂團的表演,他不可能會去做出褻瀆音樂禮堂的事情。
江問源只能往最壞的可能去想,周章也死在音樂禮堂里。
江問源看看天色,已經臨近傍晚時分,左知言休息了整個下午也沒來找他,精神污染的情況肯定也十分嚴重。不能繼續耗下去了,江問源再次把兩個消除異常狀態的玩偶從玩偶空間李拿出來,他站在音樂禮堂門外,深呼吸了一口氣,雙手推開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