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翌日醒來時,窗外的大雪已經變成了零丁雪花,時不時往下落上一片。窗帘半開著,窗外的風景皆被大雪覆蓋,宛如一座座悠遠的青山。
季聽眼睛微眯,安靜的趴在溫暖的被窩裡,看著窗外令人心怡的景色。只是剛看了兩分鐘,眼睛就被一隻大捂上,耳邊傳來熟悉的低啞嗓音「別看太久,對眼睛不好。」
昨夜的荒唐浮現在眼前,季聽的臉紅了紅,她翻過身面對申屠川,動了動之後察覺到身體並不算太難受。眼前這個男人雖然性子暴戾,對這種事也生疏到奇葩的地步,可對她卻極其溫柔,可以說將一輩子的耐心都用盡了。
「還疼嗎」他低聲問。
季聽咬了一下嘴唇,小心的搖了搖頭。申屠川鬆了口氣,含笑把人抱在懷裡,季聽剛想說什麼,突然感覺指尖一涼,她愣了一下看向右,在無名指的位置,多出了一枚鴿子蛋戒指。
「」
「不準摘。」申屠川見她不語,以為她不想要,當即沉聲警告。
季聽斜他一眼「你什麼時候買的」他昨天一整天都待著自己身邊,顯然沒功夫去買這東西。
果然
「早就買了,」申屠川咳了一聲,「只是怕你不要,所以沒敢給你。」
季聽垂眸看上的戒指,再一看注意到申屠川上好像也有,當即抓住他的對比了一下。呵,情侶戒。
申屠川把抽回來,一副怕她搶走的樣子「這是我的。」
「我不要你的。」季聽無語,但也沒有把自己上的摘下來。
兩個人又在被窩裡膩歪了會兒,這才懶洋洋的起床。
大雪停了下、下了停,好像要把今年冬天的量全部下完一樣,季聽不得不敬佩自己,晚一天辭職可能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自在,每天穿著單薄的睡裙坐在窗前看大雪。
她不出門,申屠川自然也不出去來了,兩個人天天在一起膩歪,日子好像回到了在申屠家的時候,但又比那個時候過得暢快。
某天,季聽去申屠川房間找他,突然看到他之前買的那袋子東西,才驚覺他們好像一次都沒用過
虛、虛擬世界,她應該不會懷孕吧
雖然知道應該不會,但季聽還是黑了臉,直接撲過去抓住申屠川的衣領,咬牙切齒的問「為什麼不做安全措施」
「一開始是忘了,後來是覺得沒必要,」申屠川說完頓了一下,反把人抱住,「聽聽,給我生個孩子吧,我肯定會給他最好的生活,不會讓他重蹈我的覆轍。」
季聽心驀地軟了,輕輕拍著他的後背,自申屠家破產後、第一次問起顧值和申屠山的事。
「顧值知道是我做的了,」申屠川的聲音不辨喜怒,「他來求過我,說申屠山知道倒閉的事後,差點死了,求我放過申屠家,哪怕給他留個空殼,讓他用來哄申屠山。多可笑,之前給申屠山下藥的人是他,現在要救申屠山的也是他。」
季聽安慰的親親他的唇「然後呢」
「我沒有答應,」申屠川眸子一片清冷,「申屠山是顧值的父親,不是我的,憑什麼要我救他,現在他風偏癱,是他應得的報應。」
季聽沉默了。
半晌,申屠川把臉埋進她的脖頸,低聲問「我是不是很無情」
「你已經很好了,」季聽溫柔的笑笑,憐惜的拍著他的背,「你現在願意放他們一條生路,已經很好了。」
和申屠川相處這麼久,她自然是了解他的,平時做事很少留餘地,但現在顧值和申屠山還好好活著,足以說明他下留情了。
季聽安慰完心頭一動,扯著他的褲腰看了一眼,發現胎記顏色已經快要看不清了,不由得鬆了口氣。
從他們在一起那天晚上開始,她就注意到他的胎記顏色不深了,這段時間更是消減得極快,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消失。一想到要離開這個世界,季聽就平白生出一股惆悵。
「看夠了嗎」
頭頂傳來申屠川沙啞的聲音,季聽心裡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多奇怪,急忙訕笑著鬆開「看、看夠了。」
「那該我看你了。」申屠川說完,就要不老實了。
季聽沒想到他竟然會撓自己痒痒,當即又慌又想笑的去擋他,最後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還是沒有擋住他。
申屠川看著她笑得臉都開始泛紅,眼神漸漸暗了下來,直接掀起被子把兩個人裹了進去。
又是幾個小時的荒唐。
季聽覺得他們不能再這樣荒廢時光了,所以等雪一化個差不多,就強烈要求出去走走。
剛被滿足的男人慵懶的靠在床上,聞言只是撩起眼皮掃她一眼「一直在家裡不好嗎」
「一點都不好」她這幾天,真的是快要廢掉了。
申屠川沉默一瞬,眼底閃過一絲愉悅「那今天帶你出去玩吧。」
「去哪」季聽來了興緻。
申屠川笑而不語。季聽被他勾得心痒痒,趕緊跑去換衣服了。
久違的坐在車裡,季聽心情好極了,雖然想開窗吹吹冷風,但顧及申屠川的身體,到底沒有這麼做。
不過申屠川看出了她的想法,還是如了她的願,季聽忙把窗戶關上,皺眉看向他「你是又想生病了吧」
「我覺得身體好了很多,可以呼吸新鮮空氣了。」申屠川一本正經。
季聽不贊同「你這是小時候落下的毛病,得一直調養才行,哪是說好就好的。」
「真的好了,這個應該是有科學依據的,采陰補陽」
「少爺,我就喜歡你這個不要臉的樣子。」季聽斜了他一眼。
申屠川揚起唇角「喜歡就好。」
季聽把臉埋進衣服假裝睡覺,拒絕再跟他說話,只是裝著裝著,還真讓她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申屠川有些泛涼的指尖輕輕戳在她臉上,季聽不滿的哼了一聲,不肯從夢醒來。
「先醒醒,馬上人家要下班了,辦完事情再睡。」
耳邊傳來溫柔的聲音,季聽皺了皺眉,最後還是不情不願的睜開了眼睛。第一個入眼的,是申屠川英俊的臉,她眨了眨眼睛,接著看向他身後,透過車窗看到了外面大門旁的牌子
民政局。
「」
季聽面無表情片刻,眯起眼睛看著申屠川「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
「你都把我睡了,不想負責」申屠川也一臉危險。
季聽嘴角抽了抽「你要是這麼說的話,那我也可以說你把我睡了。」
「對啊,互相睡,可以領證了。」
「」
季聽簡直要被他的不要臉驚呆了,正要反駁,就看到他抓住了自己的,一臉溫柔的開口「我這輩子,唯一喜歡的是你,唯一心動的也是你,我非常明確這件事,也不想浪費時間,聽聽,嫁給我好嗎」
「犯規了啊,哪有到民政局門口才求婚的,」季聽小聲抱怨一句,想了想又補充,「還有,你求婚戒指呢」
申屠川愣了一下,難得有些窘迫「你上不是戴了嗎」
「所以你覺得鑽戒只能送一次」季聽哭笑不得。
申屠川的心思被戳破了,咳了一聲別開臉「那、那我補給你,給你買十個。」
「不用了,結完婚你的錢就是我的錢,還是少花點的好。」季聽悠悠說完,反抓住了他的指。
申屠川微怔「你的意思是」
「快點,人家馬上要下班了。」季聽臉蛋微紅,匆匆下車去了。
申屠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把早就準備好的證件都帶上,這才和她一起進去。
的效率出奇的高,半個小時后他們就出來了,且里多了兩本紅色的本本。
季聽看著證件上兩個人的照片,一時間還有些不可思議「我們就這麼結婚了」
「對啊,結婚了。」申屠川揚起唇角。
季聽怔愣的看著本本,半晌總算有了一點實質性的感覺,她笑了笑,覺得這事好像還不錯。
兩個人一起去吃了頓豐盛的午餐作為慶祝,出來時經過一個破舊的小區,無意間看到顧值推著輪椅上的申屠山出來散步,原本還算愉悅的申屠川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季聽沉默一瞬,低聲問「你還好嗎」她沒有勸他去見見他們,因為沒必要,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傷害都能釋懷,也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被原諒,那些人的可憐是他們咎由自取,從頭到尾申屠川就沒有欠他們的。
「放心,他們影響不到我。」申屠川垂眸。他是真的沒被影響,只是看見他們,還是會本能的感到厭惡。
季聽鬆了口氣「我們回去的時候買個小蛋糕吧,下午看書的時候可以吃。」「好。」申屠川目露溫柔,他不該再被這些人影響,他要向前看,要眼睛里只裝季聽一個。
辦了結婚證,就要辦婚禮了,介於兩個人什麼親人都沒有了,他們決定直接在家裡辦,沒有客人,只有他們自己。
雖然是只有兩個人的婚禮,申屠川還是相當重視,大到婚戒小到給捧花配色,都是他一力完成,季聽想幫幫忙都被拒絕了,最後乾脆什麼都不管,整天研究婚禮當天穿什麼樣式的婚紗。
這段時間兩個人雖然沒有工作,但是出奇的忙,尤其是什麼都不肯假於人的申屠川,更是從清晨忙到夜晚,所有瑣碎的事都要一一確認。
然而即便這麼忙,晚上的他還是睡得不太好。他不知道怎麼了,最近總是夢見自己的小時候,夢見母親捧著小院子里的花朝他笑,每次做夢醒來,不管是清晨還是深夜,他都沒辦法再次入睡。
一連很多天後,季聽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了他的失眠,在他又一次驚醒后,輕輕從背後抱住他「你到底怎麼了」
申屠川沉默許久,終於說了實話「我夢見我媽了。」
季聽頓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一直不太清楚申屠川對母親是什麼樣的感情,說不愛吧,他卻因為母親恨了父親這麼多年,說愛吧,可他又從未提起過她,而且從申屠家離開時沒有半點不舍。
他之前住的那座小樓,是他母親住了很多年的,但從離開后,從未見他有回去的想法。
雖然季聽沒問,申屠川還是開口了「我其實有點恨她,為了一個男人拋棄我。」
季聽心尖一顫,抱他的更加用力一點「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沒有想到沒有想到申屠山會放著自己的兒子不疼,去疼別人的兒子」
「申屠山怎麼樣,我無所謂,但她不該走。」申屠川垂眸。時至今日,他都對母親的離開無法原諒。
季聽沉默許久,總算知道為什麼他的胎記一直沒有消除了。他的心裡一直有一道傷口,可他不能像對申屠山那樣,乾脆利落的把這個傷口消除,只能一直放在心裡。
只是這個傷口跟了他這麼多年,他早就該習慣了,為什麼這段時間又突然開始介意了
季聽問出了自己的疑惑,申屠川沉默許久,說了一句「因為我開始理解她了。」
「理解」季聽不解。
申屠川吻了吻她的額頭,半晌問道「想聽聽我小時候的故事嗎」
「嗯,你說給我聽吧。」季聽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依然和之前一樣輕輕的拍著他。
於是她在這樣一個夜晚,聽了他很多孩童時期的故事,故事裡的小申屠川,是個和現在完全不同的孩子,他健康、活潑、受盡寵愛,彷彿世間最無憂的精靈。
季聽越聽越覺得心疼,時間太可怕,把一個單純的孩子磋磨成現在的模樣,好在他的悲劇沒有延續,他也得以重生。
申屠川的故事只到母親去世前為止,至於之後的事情,他半個字都不想再提。季聽也沒有追問,只是小聲提議「明天,我陪你去看看她吧。」
申屠川沉默一瞬,還是拒絕了「墓地濕氣太重,再等一段時間吧,等暖和了。」
季聽放緩了肩膀,把他抱在懷裡「好,那就再等一段時間,現在先睡吧。」
「嗯。」申屠川閉上眼睛,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覺得心裡平靜,他將臉埋在季聽充滿檸檬香的衣服里,漸漸的沉睡了。
這一次他什麼都沒夢到,安然睡到了天亮。
新的一天,申屠川又開始為婚禮的事忙碌,只是這次他的精神好了許多,多日來身上蒙著的陰影也拂去了。季聽看著他的變化很是疑惑,難道談一次心的作用會這麼大
看來她以後得多關心他的心理健康才是。
日子忙碌的過著,終於到了婚禮這天。
說是婚禮,其實也就是把家裡客廳暫時裝飾起來,兩個人穿著禮服對彼此宣誓。申屠川有想過租禮堂,但季聽覺得完全沒必要,申屠川一想也是,乾脆就在客廳里舉辦。
「這樣辦完儀式,就能直接入洞房了。」婚禮這天,申屠川點了點卧室門,最近他已經把季聽所有東西都搬到了自己屋裡,兩個人算是徹底不再分房睡了。
季聽無奈的看他一眼「你是不是腦子裡就只有這點事」
「除了這點事,還有你。」鋼鐵直男最近情話張口就來。
季聽還挺吃他這套,不好意思的看他一眼,轉身回卧室了「我去換婚紗,再化個妝,可能要一個多小時,你自己先玩吧。」雖然是只有兩個人的婚禮,儀式感也得搞得足足的。
申屠川看著她的背影,突然開口「我出去一下,一個小時內肯定回來。」
「你不會是要逃婚吧」季聽狐疑的回過頭,總覺得這橋段有點眼熟。
申屠川失笑「想多了,我怎麼捨得逃婚。」說著,他走到季聽面前,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乖乖等我,很快就回來。」
「嗯,去吧。」季聽溫柔的答應了。
申屠川眼底含笑的離開,只是一進電梯,眼的笑意就逐漸消失了。
他直接去了地下車,開著車朝郊外走去,一路上神色都是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二十多分鐘后,他到了郊區的墓地,在經過花店時頓了一下,還是買了束黃玫瑰帶著,徑直走進墓地找到熟悉的墓碑,把花放下后盯著墓碑上的照片看了許久。
「我還是很介意你的離開。」申屠川看著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和他足有五分像,只是比他更加溫柔和善。
申屠川垂眸「但我現在能理解你了所以,就當我們扯平了。」
這段時間一有空閑,他就會忍不住想,如果季聽像申屠山一樣途變心,已經到了對他們的孩子都無法容忍的地步,那他該何去何從。
答案只有一個,他會像母親一樣離開這個世界。愛一個人渣太苦了,尤其是你把他當成信仰時,所以他比母親幸運,他的季聽,很好。
「這麼一想,其實我還是不適合要孩子啊。」申屠川自嘲一笑,他的世界里只有季聽,他想要孩子,也是因為想要季聽給自己生,這麼看來,他和墓地里躺著的女人沒有不同。
可他不會改變主意,因為他有能力把季聽困在身邊一輩子,哪怕她有一天反悔了不愛了,也休想從自己身邊離開。
「不說了,聽聽還在等我。」申屠川又看一眼照片,轉身朝外走去。
從頭到尾他只在這裡待了分鐘,卻在這分鐘里完成了跟母親的和解,跟自己的和解。
回去的路上突然遇到了堵車,申屠川沉著臉換了幾條路線,這些人卻好像跟他作對一樣,哪條路都是堵的,最後任他怎麼加快速度,還是遲到了快半個小時。
到樓下時他已經一身的汗,進去電梯時臉也始終板著,站在電梯里能聽到自己不安的心跳。
她應該生氣了吧,自己在這麼重要的日子也會遲到,她肯定生氣了。
電梯臨開門前他以為肯定會看到一個氣嘟嘟的季聽,結果電梯門打開,穿著白色婚紗的季聽就站在外面,溫柔的朝自己笑著。
他從堵車就開始焦躁的心突然平復下來,眼眶熱熱的,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季聽見他傻站在電梯里,不由得歪了歪頭,一臉不解的看著他「我逃婚的新郎回來啦」
「我沒有逃婚。」申屠川平復一瞬,抿唇出去了。
季聽笑著在他面前轉了個圈「我好看嗎」
「好看。」申屠川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半晌嘴角揚了起來。
真好看。
季聽看一眼時間,趕緊催他脫外套「快點快點,馬上就十二點了。」
申屠川聞言頓了一下,接著就趕緊把外套脫了,和她走到了客廳布置的小檯子上。
誓言是早就定好的,在季聽說完那句我會愛你到生命結束后,申屠川宣誓,然後把最後一句改了「我的生命會結束於你愛停止的時候。」
季聽愣了一下,隨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申屠川看著她的表情,沒忍住笑了出來,細碎的陽光落在他眼,讓他的眼眸變得晶亮。
他一捏著季聽的指,另一隻拿了戒指「你會讓我英年早逝嗎」
「我會一直愛你到這個世界消失。」季聽怔怔的,說出這句話。
世界突然靜止了,一切彷彿被封印了一般徹底安靜。季聽站了許久,腳都疼了才意識到,這個世界的任務結束了。
看著申屠川上還未給自己戴上的戒指,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麼,許久之後才主動把指靠上去,讓戒指落在了無名指上。
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季聽溫柔道「儀式完成,這個世界消失前,我一直愛你。」
說完,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而那枚本該戴在她上的指環,此刻落在了地上。
季聽消失的剎那,世界好像活了過來,申屠川指尖動了動,下一刻面無表情的盯著地上的指環。
第二個世界了,他嘲弄一笑「又被騙了一次。」他竟然一直沒有發現,這女人只是在演戲,難道封閉記憶時連腦子也封閉了
他蹲下將戒指撿起,看著小小的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許久之後,他看向虛空某個位置「下個世界,我還會遇到她嗎」
沒有人回答他,但是他卻篤定,還會遇到。
身體逐漸消失,申屠川冷清的吻了一下的戒指,然後把它放到了另一個的旁邊。
季聽,你等著。
第三卷世界三:淪落為寵侍的高門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