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去看看。」牧與之說著走到了外間,結果看到卧房的門大開著,頓時眼底閃過一絲玩味。

  扶雲雖然天性爛漫,但事關殿下也是小心的,出去之前絕對不會不關門就走,而現在門洞大開,顯然是有人來過,來者是誰似乎不用猜也知道。

  只是他為何會半路離開呢?想到殿下剛才那段話,牧與之瞭然的勾起唇。

  若是不在意,為何要走?

  「與之,外面是誰啊?」季聽見他遲遲沒回來,有些無聊的高聲問。

  牧與之笑笑:「誰也沒有,一陣風而已,你再休息一下,待會兒便用膳了。」

  季聽點了點頭,意識到他看不到后高聲應了一聲,這才緩緩躺下,想到牧與之沒有再追問自己,當即鬆了口氣。精神一放鬆,不知不覺就又睡了過去,季聽再醒來已經是下午時分,睡飽了的她除了渾身無力,其他的倒是好了許多。

  「殿下醒啦,趕緊喝葯吧。」扶雲說著把一碗苦藥湯送了過來。

  季聽一睜開眼睛就面對這人間磨難,頓時苦了臉:「我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趕緊喝了,咱們就用膳。」扶雲催促。

  季聽想說空腹吃藥不好,但還沒說話,扶雲就先把他牧哥哥拉出來了:「你如果不吃,那我讓牧哥哥來喂你。」

  「……我說不吃了嗎?」季聽輕哼一聲,端起葯碗咕嘟咕嘟全喝了,沒等她苦勁上來,扶雲就眼疾快的給她塞了個蜜餞,她下意識的嚼吧嚼吧咽了,這才感覺好一點。

  「用膳吧殿下。」扶雲說著拍了兩下,幾個丫鬟端著食物魚貫而入,瞬間將桌子上擺滿了。

  季聽跟著坐下,喝了一口粥后感覺有些不對:「這粥……」

  「加了溫補的葯,味道很怪嗎?」扶雲好奇的問。

  季聽咽下去,一臉為難的看著他:「倒不是怪,就是……」很純粹的難喝,很難喝。

  就算加了葯,也不該是這種味道吧?

  「哦,牧哥哥說了,苦口的才是良藥,所以讓廚房別做得太好吃,免得殿下恢復得太慢。」扶雲將牧與之的解釋告訴她。

  季聽:「……」還有這種說法?她怎麼聽怎麼像惡意報復呢?叫她長長記性以後不準貪玩什麼的,果然哪怕自己解釋清楚了,牧與之也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季聽把桌子上的菜都嘗了一遍,沒有一道好吃的,更加確定了牧與之那隻腹黑狐狸故意報復,再看一旁天真的扶著臉看著自己的扶雲,有些好奇的問:「你牧哥哥沒罰你?」

  「罰我幹什麼?」扶雲一臉無辜。

  沒罰他?季聽驚訝,按照牧與之的尿性,就連自己多玩了會兒水發熱這種事都能被罰,扶雲這個給她造溫泉的人沒被罰?

  季聽不信:「你牧哥哥沒有讓你做點什麼事?」

  「做事啊……這倒是有,他說殿下最近也太多災多難了點,叫我每日跪在佛前念佛經半個時辰,一直到你身子好了為止,」扶雲一臉鄭重,「殿下放心吧,扶雲一定會認真幫您祈福,絕對不敢有半分疏忽。」

  季聽憐愛的看著這傻孩子,只覺得他們兩個像極了一對苦命母子。

  一頓飯苦哈哈的吃到最後,季聽感覺嘴都木了,扶雲在一旁只能投喂兩個蜜餞幫她增加食慾,但成果也是寥寥。

  然而這只是開始,季聽接下來每一頓飯都是這樣的,且整個公主府像是串通好了一般,她不管跟誰要點吃的,都帶著一股葯的苦味。不過托最近一直溫補的福,她很快就恢復了,一張臉被補得白裡透紅,氣色比沒受傷之前還要好。

  但是沒有好吃的,日子簡直太難熬了!

  在又一次吃完苦不拉幾的葯膳后,季聽鹹魚癱在軟榻上,扶雲在一旁心疼的看著她。可即便心疼,他也不敢讓她吃別的,因為牧哥哥那葯是差人去天山求來的,好東西能存放的時間太短,得儘快讓公主吃完,不能讓別的東西佔了她肚子。

  「殿下,您再熬幾天,幾天之後我帶您去吃燒雞。」扶雲保證。

  季聽想高貴冷艷的說句不稀罕,但聽到『燒雞』倆字還是可恥的咽了口水,幽幽的看了扶雲一眼后,突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事:「褚宴呢?這幾天怎麼一直沒見他?」

  「他、他出去辦事了吧……」扶雲眼神頓時飄忽起來。

  季聽精神好了,腦子也跟著有用起來,聞言敏銳的看向他:「有什麼事比我生病還重要,讓他一次都沒來看過我?」

  扶雲吭哧吭哧的答不上來,心裡把褚宴罵了一通。

  之前殿下昏倒后,褚宴就跟申屠川打了一架,第二天見殿下沒醒,於是又去找申屠川的事,兩個人一連打了幾架,他以為氣也該消了,就把殿下失憶的事告訴他了。

  沒想到這下捅了馬蜂窩,褚宴直接跟申屠川動刀了,也不知道那個申屠川怎麼回事,原本還只是被動接招,他和褚宴去了趟廚房后,招勢突然凌厲起來。互不相讓的結果就是兩人雙雙負傷,還是牧哥哥過去才把兩人拉開。

  現在褚宴臉上還帶著傷,怎麼敢來看公主啊……

  季聽一看有事,眼睛立刻眯了起來:「扶雲,你到底說不說實話?」

  「說說說,但是殿下你別生褚宴的氣,他也是一時氣極了……」扶雲小聲嘀咕一句,怯怯的看著季聽。公主不生氣時他可以使勁作,可公主一生氣他還是很怕的,比怕牧哥哥還要多。

  季聽放緩了語氣:「你說實話,本宮便不生氣。」

  扶雲連連點頭,忙將褚宴跟申屠川打架的事說了出來。季聽在聽到兩個人都受傷的地方時,眉頭皺了起來:「都受的什麼傷,嚴重嗎?」

  「褚宴的臉被打了幾拳,身上也挨了不少拳腳,但不算嚴重。」扶雲訕道。

  季聽挑眉:「這麼說,申屠川很嚴重了?」

  「……也不算,只是他沒有兵器,褚宴又動了刀,就、就不小心,在他身上劃了一道,」扶雲說完趕緊找補,「但是不嚴重啊!真的只是皮外傷,牧哥哥已經罰褚宴了,還叫了太醫給申屠川包紮,這會兒估計已經好了。」

  季聽頭疼了,半晌嘆了聲氣:「你讓我說你們什麼好……」就一泡溫泉的小事,最後搞得一大家子都不安生,不過說到底還是怨她。

  「殿下別生氣了,褚宴已經知道錯了,牧哥哥跟他聊了之後,他已經去跟申屠川道歉了。」扶雲討好的笑笑。

  這小子跟褚宴關係好,一群人又都討厭申屠川,她懷疑他們虛報軍情,想說親自去看看申屠川。但轉念一想,自己跟申屠川本來就已經有點說不清了,若是這個時候再親自去看他,恐怕又要多出一堆風言風語。

  想了想,季聽忍耐的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這事兒就算了,但以後若是再衝動,本宮可是要親自罰他的。」

  「褚宴絕對不敢了!謝謝殿下!」扶雲雖然向來跟褚宴不對付,可聽到他被原諒的事,當即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季聽輕哼一聲,沒有再跟他聊這件事。

  只是雖然嘴上不聊,心裡卻總是惦記著,把申屠川腦補成各種寄人籬下受人欺壓的小受氣包。一直到晚上,季聽還是認命的從床上起來了。

  不去看看真的不放心啊,萬一扶雲他們把男配玩出來毛病了,那她的任務就別想成功了。

  季聽這麼對自己說著,披上衣裳趁著夜色,偷偷往申屠川那邊溜去。

  夜色已深,顯然沒有什麼人了,偶爾有丫鬟小廝經過,季聽也能腳靈活的躲起來,一路有驚無險的到了申屠川的別院前。

  臨進去時,她有些猶豫,擔心自己來得唐突,會不會讓他誤會什麼了。正當她糾結時,突然聽到院內一聲響動,她急忙走進去,便看到申屠川正站在月光下,清冷的看著院桃樹。

  ……這還是個夜貓子,幾次來他都沒睡呢。

  季聽微微一動,申屠川便看了過來,看到她后指尖動了動,這才淡淡詢問:「殿下,有事找草民?」

  「沒事……」季聽尷尬的走了進去,到他石桌前坐下,「這幾日本宮一直在養病,所以許多事都不太清楚,今日突然聽扶雲說,褚宴跟你打架了,這便過來看看你。」

  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想起前幾日她對牧與之說的那些話,眼神漸漸冷凝:「多謝殿下關心,草民無事。」

  「怎麼會無事,聽扶雲說,你都受傷了,可否給本宮看看傷口?」季聽擔心那仨貨沒給他用最好的傷葯,這人又死要面子忍著疼。

  申屠川神情微動:「殿下很擔心草民?」

  「那是自然……」季聽想也不想的回答,說完才覺得有些不妥,當即雍容一笑,「褚宴不懂事傷了你,本宮自然是擔心的,生怕申屠公子會怪罪於他,也怕我公主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公子會怨恨。」

  ……原來是為了褚宴,申屠川垂眸,淡淡回答:「殿下不必擔心,褚公子也是心繫殿下才會與草民有衝突,且褚公子也已經向草民道歉,草民自然不會心有怨恨。」

  「你不怨恨就好……本宮心裡愧疚,你還是讓本宮看看傷口吧。」季聽今晚看不到他的傷勢,感覺自己都要睡不好了。

  申屠川沉默一瞬看向她:「殿下真的要看?」

  「可方便?」季聽向前一步。

  申屠川垂眸,目光落了下去:「恐怕不太方便。」

  季聽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看到他腹部往下寸的地方,不由得大驚:「褚宴把你給閹了?」

  「……殿下多慮了,褚公子的功夫暫時還沒到那地步。」申屠川額角直跳,不知道她是怎麼想到那裡的。

  季聽瞬間放心許多:「那就好那就好。」

  「殿下若是不嫌棄,跟草民進屋看吧。」申屠川淡淡道。

  季聽遲疑:「為何不在院子里看?」這大半夜孤男寡女的,萬一他愛上自己了怎麼辦?

  「因為草民怕剛把衣衫解開,就會有一群人衝進來。」申屠川別開臉,顯然是想起了那天不太愉快的經歷。

  季聽瞬間懂了,立刻答應了下來,於是隨著他去了房間里。

  進入屋裡,季聽才發現牧與之真的沒有剋扣男配,院子雖然相對偏遠冷清,但房間內物件卻是應有盡有,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上乘之選,哪怕桌子上的糕點……嗯,糕點。

  咕嘟。

  正在解衣帶的申屠川抬頭,疑惑的皺起眉頭:「什麼聲音。」

  「什麼都沒有。」季聽克制住自己洶湧的口水,一臉認真的搖頭。

  申屠川看她一眼,將衣帶散開,左側腰上的刀傷立刻顯露出來。看來扶雲之前說得不錯,他這傷口已經恢復得差不多,顯然是用最好的葯養出來的。

  「你沒事本宮便放心了。」季聽說完,又咽了一下口水,還是當著申屠川的面,她登時有些發窘。

  申屠川這回看出來了,沉默一瞬后突然問:「殿下喜歡?」

  「……喜、喜歡的吧。」這麼好吃的糕點,她怎麼可能不喜歡。

  申屠川不知自己為何要問出這麼一句,登時臉色有些難看,可聽到她的回答后,心弦又不受控制的亂了幾分。

  他意識到自己的變化,心神有些震動,下意識的不敢去想這意味著什麼。

  季聽說完喜歡,就等著他開口把糕點送給自己,然後假模假樣的推拒兩下,再端著盤子離開。她連怎麼樣委婉拒絕又如何勉強收下都想好了,但申屠川卻遲遲不說話了。

  無奈之下,她只能再暗示:「我今日來之前其實是吃過了,可是這會兒不知為何,突然又有些餓了。」

  ……她是在說自己秀色可餐?申屠川不知為何,在被一個女人這樣調戲時,不僅沒有憤怒,反而腦子裡突然想起了那天月色下,她那一抹耀眼的白。

  「申屠公子?」季聽試探的上前一步,心想這人怎麼這麼呆,她剛才就不該委婉的,直接把糕點端走他也不能報警。

  她一靠近,這幾日出現在夢裡的淡淡香味就縈繞在鼻尖了,申屠川的心狠狠顫動一下,抿唇朝後退了一步,再次和季聽拉開差距。

  他冷下臉,僵硬的開口:「還請公主殿下自重。」

  「……」她幹啥了就不自重了?季聽有些生氣,很想扭頭就走,可是她已經吃了好幾天難吃的東西了,而且自從上次在馬車上吃撐了,就沒有再吃到過糕點,這會兒實在是有些走不動路。

  季聽覺得自己有點騎虎難下的意思,正在萬分著急時,鼻子里突然有什麼東西涌了一下,她下意識的捂住,再一看自己上沾著的血,頓時就愣了。

  「殿下!」申屠川凝眉走上前,掏出一塊方巾捂住了她的鼻子,心裡不知為何有些微妙。

  她便是這麼喜歡自己嗎?

  申屠川把她拉到水盆前,低聲囑咐:「仰頭。」

  「……哦。」季聽傻愣愣的仰起頭,然後就感覺到額頭上一片冰涼。

  申屠川用濕了水,輕輕拍在了她腦袋上。

  這麼重複幾次后,他又拿了新的方巾給她,要將沾了血的丟掉,季聽急忙攔住:「把這東西給我。」

  「殿下留著做什麼?」申屠川問完,突然閉上了嘴……因為這是他的,所以要留著嗎?

  下一秒季聽就打破了他的幻想:「別提了,近日與之一直給我補身體,補得都過頭了,要不也不會流鼻血,我得把證據給他留著,叫他知道我不必再補了。」

  「……」

  季聽說完看他一眼,突然覺得在他面前鼻血都流了,似乎也沒有什麼好端著的了,當即嘆了聲氣:「申屠公子,本宮就直說了,這幾日本宮吃的全是葯膳,還是刻意做難吃的那種,嘴裡早就沒什麼味道了,你那個糕點能送給我嗎?」

  申屠川一愣:「什麼糕點?」

  「這個啊,你剛才不是問我喜不喜歡么?」季聽走到桌邊坐下,捏起一個糕點塞進嘴裡,軟糯的口感讓她舒服的眯起眼睛,一顆糕點下肚才有功夫跟他說話,「既然你問了,應該就是要送給我吃的吧?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著,她坐在桌邊專心的吃起糕點來,眼再容不得其他。

  誤了好大一個會的申屠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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