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夜色已深,一刻鐘前輕撒盈盈光輝的彎月,突然被烏雲覆蓋,房間里瞬間只剩下燭火照亮,整個卧房都昏暗一片。
季聽半解衣衫,露出一側緊緻白皙的肩膀,雙瞳剪水目光盈盈,殷紅的唇邊還沾著一點糕點碎屑。她似乎注意到了,抬起將碎屑拭去,看著從唇上到指尖的東西,一臉懵懂的吃了下去。
申屠川喉嚨驟然發緊,半晌啞聲問:「殿下在做什麼?」
季聽頓了一下,這才緩緩看向他,艷麗的臉上卻寫滿無辜:「申屠公子覺得,本宮是在做什麼?」
「……喜歡嗎?」他又問。
季聽勾起唇角,輕輕點了點頭:「喜歡。」
「那多吃點。」申屠川強迫自己別開臉,耳朵卻不受控制的聽著她那邊的動靜。
可自打他不再看她,就聽不到任何響動了,半晌,他還是忍不住看了過去,結果猝然發現方才還在椅子上坐著的季聽,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自己跟前,伸出染了紅色蔻丹的指頭抓住他的胳膊。
「喜歡就可以多吃點嗎?」季聽臉上的笑容不變,可神情卻變得妖媚起來,逼得人不住想往後退。
申屠川忍住了逃走的衝動,綳著臉開口:「自然。」
「那本宮若是喜歡你,也可以吃掉嗎?」季聽貼了過來。
申屠川一怔,接著瞬間握緊了拳頭:「殿下不要亂開玩笑。」
「本宮才沒有開玩笑,本宮就是喜歡你。」季聽說著,勾著他的衣領朝床邊走去。
申屠川是個男人,還是強出她這個弱女子百倍的男人,可偏偏這個時候無力抵抗,只能任由她將自己拉過去。
夜晚的風有些涼,吹開了窗子之後,也給卧房內帶來一絲涼意,可是卻吹不散裡間的熱。
天光即亮時,申屠川緩緩睜開眼睛,屋子裡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他比任何時候都能明白,什麼叫做夢境,什麼叫做現實。他盯著屋頂看了許久,這才掀開被子,面無表情的盯著被子片刻,便去換了衣裳出去洗昨夜穿過的裡衣了。
在他睡不著的時候,公主殿下沒心沒肺的一覺到日上竿,這才滿足的悠悠轉醒。
季聽睜開眼睛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趕緊找昨夜申屠川給自己的方巾,找到后這才鬆了口氣。看看方巾上已經發烏的血跡,季聽想了想塞到了枕頭下面,可偏偏沒有全塞進去,而是露出一塊滿是血跡的角,好讓人一眼就能看到。
她醒來沒多久,丫鬟們便要過來為她梳洗了,季聽一臉『虛弱』的擺擺,低聲道:「你們都出去吧,本宮想多休息會兒。」
「殿下,您怎麼看起來這麼沒精神,可是生病了?」丫鬟一臉擔心的問。
季聽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但還是咳了一聲,有氣無力的搖搖頭:「本宮無事,千萬不要告訴與之,免得他會擔心。」
丫鬟們對視一眼,一臉擔憂的稱是,這才魚貫而出。
一刻鐘后,牧與之來了,扶雲也跟著來了,一進門就著急忙慌的跑了過來:「殿下身子不適?」
「扶雲別擔心,本宮就是沒什麼精神,沒有大礙的。」季聽輕聲安慰。
扶雲皺起眉頭:「殿下這樣子可不像沒事,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般,不行,我要去找太醫。」
他說著就要走,季聽趕緊拉住他,扶雲眼尖的看到了她枕頭下的血跡,當即把方巾拉了出來,失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血?!」
牧與之一臉凝重的接過去,不等他開口問,季聽就解釋了:「是鼻血,可能是這幾日補得太過,所以流了點血,今天就有些頭暈了。」
她本來是想直接跟牧與之說的,但這傢伙猴精猴精的,萬一覺得她是假的怎麼辦,所以乾脆繞個圈子,好讓他相信自己。
牧與之沉著臉為她把脈,片刻后臉色微緩:「殿下脈搏有力,確實不像是生病,除了有些頭暈,可還有別的地方不適?」
「……肚子餓算不適嗎?」季聽一臉認真。
牧與之揚起唇角:「自然是算的。」
「殿下別急,我現在就叫廚房給您送吃的。」扶雲見真的沒什麼事,這才放心下來。
季聽忙道:「別給我葯膳了,我不能再補了。」
「殿下放心,我叫他們做些好吃的給您。」扶雲保證完,就轉身出去了。
季聽滿意的鬆了口氣,猝不及防跟牧與之若有所思的眼神對上,她心虛的解釋:「那血真是我的。」
「與之知道,殿下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牧與之溫和的笑笑。
季聽這才鬆了口氣,只是還沒等她躺平,就聽到牧與之問:「但是殿下可否告知與之,為何申屠川的方巾會在您這裡?」
「……」
「殿下?」牧與之揚眉。
季聽眨了一下眼睛,一本正經的皺眉:「這帕上面什麼都沒有,你怎麼就確定是申屠川的了?」她還特意確定了一下,一點特徵都沒有才敢拿過來的。
「確實什麼都沒有,可公主府的巾絹帕,卻是有特殊紋絡的,闔府上下除了申屠川,估計也沒人用這種什麼都沒有的帕了。殿下覺得,此事不該解釋一下?」牧與之笑容不變。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這老狐狸啊,季聽嘴角抽了抽:「我昨夜去看過他。」
「為何去?」牧與之追問。
「聽扶雲說他被褚宴傷到了,我就想去看看他,又怕你們會誤會,所以沒敢告訴你們,自己偷偷去的,然後在他那邊流鼻血了,就把方巾拿回來了。」在絕對的智商壓制面前,季聽只能實話實說了。
「殿下不是因為看到申屠川才流的鼻血吧?」
「當然不是!我是因為補過頭了!」季聽一臉屈辱。
牧與之微微頷首:「可褚宴也被他傷到了,為何不見殿下去看褚宴?」
「……因為我知道你們會照顧好他啊。」
「所以殿下覺得我們不會照顧好申屠川?」
季聽啞然,半晌乾巴巴的笑了一聲:「怎麼會呢,與之是天底下最識大體的人,絕對不會這麼欺負人的。」之前確實是她小人之心了。
牧與之靜靜的看了她許久,半晌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殿下如果真的這麼以為,與之會很欣慰。」
「反正就是這件事吧,確實是我不對,我該告訴你一聲再去的,現在被你抓包,反而有些說不清了。」季聽垂頭喪氣。
牧與之臉上的笑這才真切起來,伸安慰的拍拍她的腦袋,輕聲安慰:「是我不好,沒能讓你更信任,以後如果還想去看他不必偷偷摸摸的,直接去就是,若是誰再敢亂傳胡話,我就將他們逐出將軍府。」
聽到他這麼支持信任自己,季聽心裡酸酸的同時,又隱隱有些愧疚,她一臉感動的抬起頭,就看到牧與之憐愛的看著自己,他的臉上好像寫滿了四個大字:爸爸愛你。
「……」雖然知道他對自己的情感像是長輩,可在兩個人只差了兩歲的情況下,**的露出這種表情真的好嗎?
「那、那你不生我氣吧?」季聽小心的問。
牧與之輕笑:「你都說實話了,我又怎麼會生氣呢,再說這幾日確實太苛苦你了,今日起那葯膳不必吃了。」
「真的嗎?與之你真是太好了!」季聽一臉感激。
話音剛落,就聞到一股香味,她順著香味看過去,就看到扶雲指揮一群丫鬟小廝往桌子上擺吃食,全是她做夢都想的大魚大肉。
呲溜。季聽感覺自己咽了一下口水。
「殿下看完了嗎?」牧與之突然問。
季聽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就聽到他對其餘人道:「殿下昨夜還因為補得太過流鼻血,這些熱性的東西是不能吃了,今日起白粥配小菜,別的一概不能提供。」
「是。」
季聽:「?」
等一群人把大魚大肉往下撤時,她這才反應過來,著急忙慌的往地上去,結果一不小心絆倒撲在了腳踏上,聲嘶力竭的哀求:「給我留個雞腿!」
然而她的哀求只能換來一行人更快的離開,剛才還色香味俱全的桌子上,頃刻間只剩下一盤拍黃瓜和一碗粥。她趴在腳踏上,一隻小舉在空,整個人都要顫抖了。
牧與之把人從地上撈起來,季聽一臉哀怨的看著他:「不是說好了不生氣了嗎?」
「沒有生氣,只是殿下現在的身子不能吃那些。」牧與之微笑。
季聽撇嘴:「那我流了那麼多血,不得補補啊?」
「殿下如果想補,就繼續吃藥膳?」牧與之反問。
季聽瞬間閉嘴了,蔫蔫的躺回床上,對桌上的拍黃瓜和粥沒有任何興。扶雲走過來安慰:「殿下,你就起來吃飯吧,牧哥哥也是為了你好,等過兩天身子好了,我給你買燒雞吃。」
「……你們都是騙子。」季聽現在聽『燒雞』兩個字,已經徹底膩了。
扶雲見她一副打算抗爭到底的樣子,不免有些慌了:「殿下……」
「粥在桌子上,殿下若是餓了便記得吃,扶雲,我們先出去,不要打擾殿下休息了。」牧與之溫和的開口。
扶雲欲言又止的看他一眼,最終還是跟著他出去了。季聽在床上翻了兩下,氣哼哼的坐了起來。
僵持半個時辰,她不高興的坐到桌子前,一口氣把粥喝光了,然後悲哀的發現,自打被前段時間的葯膳折騰個半死後,她竟然覺得這種什麼都沒放的白粥也是好喝的。
再嘗一口黃瓜……嗯,還不錯。
於是季聽從吃藥膳度日變成了吃清粥小菜度日,如果不是還躺在她一百八十公里寬的雕花大床上,佩戴著每一根都是價值連城的釵子,她真以為自己現在是在寺廟生活。
被牧與之說了幾句后,季聽去褚宴那裡看了他一趟,看到他烏青的眼圈后皺眉:「這個申屠川下也太狠了。」
「是卑職技不如人。」褚宴一想起自己拿刀都能落於下成,酷酷的臉上就開始釋放冷氣。
季聽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你還小,等到了他那個歲數,一定會比他強。」
「我只比他小歲。」褚宴不接受這個安慰的理由。
季聽想了一下:「你別小看這歲,等你六十的時候,他都十了,你打一個十的老頭不還跟玩一樣?」
「殿下的意思是,我到十歲才能贏他?」褚宴又開始釋放冷氣了。
……天可憐見,她真沒那個意思。季聽嘆了聲氣正要解釋,一個丫鬟端著盤子進來了,一看到季聽也在,著急得連招呼都沒打就要走。
季聽眼尖的看到她:「站住,里拿的什麼?」
「什麼也沒有。」丫鬟把兩隻都背到身後,一點都不敢給她看。
季聽輕哼一聲:「本宮都聞到了,還不快送過來。」她最近吃黃瓜眼睛都要吃綠了,此時聞到了軟甜的糕點味,自然不肯放過。
丫鬟求助的看向褚宴,褚宴皺了一下眉頭:「殿下,你應該知道吧,即便這東西放下了,卑職也不可能讓您吃的。」這幾天季聽補得火氣太旺的事全公主府都知道了,上下一心要幫她降火氣,他自然不會讓她亂吃東西。
季聽瞪眼:「反了你們了,本宮就是要吃!」
「不給,殿下身子沒有大好前,除了粥別的都不準吃。」褚宴十分堅定。
「那你怎麼能吃了?」憑什麼一家子都生活這麼好,只有她過苦行僧的日子?
褚宴淡定的看她一眼:「卑職本來是要陪公主的,只是近日受傷,牧與之吩咐給我和申屠川補身子,這才每日里往這邊送吃的,既然公主不喜歡,那卑職今日起也不吃了。」
「……你吃吃吃,不然還以為本宮苛苦你們了。」季聽氣哼哼的起身朝外走去,路過丫鬟時伸去搶糕點,結果丫鬟眼疾快的躲開了,她更加羞惱,黑著臉便離開了。
是夜。
只喝了半碗粥的季聽翻來覆去睡不著,肚子時不時發出咕嚕嚕的聲音,許久之後她嘆了聲氣,不高興的爬了起來。
去廚房偷點東西吧,否則今晚別想睡了。
季聽腦子裡冒出這個想法的瞬間,就立刻赤腳跑到了衣櫃旁,在裡面翻找一通后,總算找到一條簡單的衣裙。
換上淡青色衣裙后,隨將頭髮一挽,鬢角兩捋頭髮不經意的垂了下來,襯得她的臉蛋多了一分溫柔。她顧不上隨意的頭髮,趁著夜色偷摸摸的跑了出去。
穿著輕便的衣裳就是方便,偶爾遇到丫鬟小廝,也能輕巧的躲起來,很快就到了廚房門前。
四下環顧一周,便溜進去尋吃的了。一刻鐘后,她垂頭喪氣的出來,兩隻里都是空空的,只有肚子咕嚕得聲音更大。
……牧與之是真狠啊,這麼大的公主府這麼多常住人口,愣是沒留一口剩飯。
她撇著嘴往自己院子走,突然想到今日褚宴說的,牧與之叫人給他和申屠川送吃食補身子……那是不是就說明,申屠川那裡有吃的?
季聽可恥的心動了,但是想到自己每次受罰都是因為申屠川,如果這次再被發現,恐怕又要被整了。
……可是如果不去,就要餓到天亮才能喝粥了。
季聽腳下一頓,堅定的往申屠川別院走去。不管了,飲鴆止渴也比直接渴死的強,最起碼臨死前還能喝飽水。
她嘟囔著走進申屠川別院,一進去就看到申屠川在院子里坐著,不由得愣了一下:「你怎麼還沒睡?」
「殿下?」申屠川看向她,看到她不同以往的溫柔裝扮時,目光有一絲遲疑,以為還是自己的夢境。
季聽笑了:「不是本宮還能是鬼嗎?你這習性可不怎麼好,夜裡睡這麼晚,白日豈不是要多睡許久?」
「殿下見笑了,草民只是近日有些事想不通,所以夜間才不得安眠。」申屠川垂眸答道。
季聽到他旁邊坐下,聞言頓了一下:「哦?可是什麼事想不通?」
申屠川看著月光下她毫無瑕疵的臉,苦澀的輕笑一聲。
「你不說本宮也知道,無非是思念父母所致,申屠公子放心吧,你且再在本宮這裡留上幾日,等時差不多了,本宮便送你去與父母團聚。」季聽自認為端莊的說。
申屠川抿了一下唇,半晌淡淡道:「皇上先前最是謹慎申屠家,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若是因為冒失連累了殿下,恐怕得不償失。」
「說得也是,還是申屠公子思慮周全。」季聽笑笑。
申屠川又看她一眼,強迫自己別開眼,沒有再接她的話。氣氛一時間冷了下來,季聽有點坐立難安,半晌小心的問:「你就不想知道本宮來是幹什麼的?」
申屠川沉默一瞬,唇角突然揚起一點輕微的弧度:「聽聞公主殿下前幾日夜裡流了鼻血,所以公主府闔府上下都在看著殿下,不讓殿下亂吃東西,想必殿下是嘴饞了,所以到草民這裡來了。」
「……」作為一家之主,她就一點**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