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鎮世決之主的誤導
夜深了。
馬車轆轆的駛過一條條街道,終於停在了聖朗德爾城西部的最後一條街道盡頭。
一位少年微笑著從轎上下來,靈術長袍上有幾道頗具情味的皺褶。他摸了幾枚銅肯特幣付了馬車費,錢袋子上還散發著令人迷幻沉醉的橙花香。
走在僻靜的小路上,白漣舟將那錢袋抱在懷裡溫存了好一陣,才滿意地嗅著女人的余香收了回去。
步伐輕快,原本遙遠的路程也覺得短了不少。沒一會兒,少年便回到了占星族大殿。
剛一推門,屋內的氣氛便把他那春風得意的勁兒嚇沒了。
凜夜正面色鐵青地坐在圓桌前,瞪著自己。
「哎喲,師兄,這大半夜的嚇我一跳。」白漣舟拍拍胸脯,轉而問道:「不睡覺,坐在這兒等我呢?」
「你收拾收拾情緒再進屋吧。」凜夜語氣也是冷冷的,眼神卻從未向上看,而是緊盯著白漣舟腹部以下,略微凸起的衣裳……
「我……」
瞬間,這初嘗禁果的少年臉又紅了。
「我想著城東到城西,來回一趟用不了幾個小時,你一送就一下午加半個晚上,不愧是年輕人啊。」凜夜很是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多餘的情緒憋回去,師父在樓上等你。」
「師父找我有什麼事啊?」
「還有臉問!」
凜夜這暴脾氣,伸手就要打,白漣舟連忙三步並作兩步,邊跑邊說:「這就去,我這就去!」 ……
走上二樓的時候,白漣舟還沒能把自己激動的心情平復下來。他在走廊躊躇了許久,才抬手敲了敲門進去。
「師父晚上好……」少年壓著嗓子,低聲說道。
「回來了啊。」
屋內的溶魅正面朝門,坐在一把軟皮椅上。
見白漣舟進屋,他放下手中的書,摘下了單框眼鏡。
師父此時的模樣,少年覺得又熟悉又陌生,像極了他們二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感覺。
「我回來的晚了一些,師父若是責怪,明天我就去把咱們占星族大殿里裡外外打掃乾淨,再把您上次吩咐的占卜秘典抄上十遍,然後再.……」
溶魅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但少年戰戰兢兢地不敢抬頭望他,也就沒有看見。他用略帶嗔怪的語氣說道:
「白天只跟你說最近我和凜夜要出門,晚上就出去鬼混了,要是占星族出了什麼亂子,你難辭其責。」
「我哪敢呀,師父,我都來占星族一年了,您見我什麼時候偷跑出去玩過?我跟葵黛爾姐姐一年不見,就多說了幾句話,這才耽誤了這麼長時間.……那車夫還繞了遠路,多收了我一銅幣呢!」
溶魅輕嘆,道:「你呀,什麼時候都能找到借口。」
白漣舟眨著眼睛問:「那師父不氣了?」
「下次注意。」溶魅冷冷地掃了一眼,「不過剛才你說的,明天下午之前做完,我會讓凜夜監督你的。」
「啊……師父,您……」白漣舟大失所望,沒想到溶魅輕鬆的語氣,卻將這事兒抬高,又悄然放下了。
「不過師父,您找我有什麼事啊?」
溶魅淡淡道:「沒什麼,見你這麼久沒回來,有些擔心。」
「哦,那沒事的話,我就先……」
「沒讓你走。」溶魅冷冰冰道,「坐,咱們聊聊。」
白漣舟剛剛放鬆了些許,此時又回到緊張的情緒之中,渾身是汗的抽了張凳子坐下來。
「今天上午,你認真看了嗎?」
白漣舟知道師父說的是師娘跟溟魍族長決鬥的事情,連忙認真的點點頭,道:「有些出乎意料啊,師娘是故意輸的嗎?」
溶魅托著下巴,搖搖頭道:「我覺得不像。」
少年進到房間之後,就一直有點摸不清溶魅的真實想法。師父平日里又是那種沉默寡言的人,這時候更是讓他不知道如何接話了。
畢竟這是第一次堂而皇之的跟風帝國人來往,白漣舟也不知道溶魅能占卜到多少他們之間的情報交流。可但凡稍一深究,這位深藏不露的占星族族長一定會知道,自己跟那位遠在弗吉利亞帝國的統治之主脫不了干係。
思慮再三,他開口道:「我覺得師娘應該不會這麼草率,但又覺得,她是發自內心的向前輩挑戰。」
「嗯。」溶魅輕輕嘆了一聲,「平時可以跟幻術族親近一些,不要緊的,你師兄不少知識都是從他們那學來的,我不在的時候,可以多走動。」
雖說維奧萊特幾個實力最強的種族領地都在一處,但白漣舟在聖朗德爾呆了一年,多多少少也看出來了,每個種族都是獨立存在的,彼此間疏遠得很。
靈族、幻術族和占星族近兩代族長雖然有私交,但族長大多數時間凌駕於所有族人之上,即便族內有事宜也是交由首席靈使去處理,根本沒師父剛才說的那種「親近感」。
溶魅淡淡地看著白漣舟的面龐,一時間有些看不出這心術不正的小子究竟在想些什麼, 於是略微斟酌后說道:
「是被上午他說的話嚇到了?」
白漣舟一驚,剛要解釋,卻聽師父繼續說:「他那都是騙人的。」
少年根本不用細想,便能回憶起上午的事。
溟魍族長在眾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昭告世界,他就是鎮世決之主。
這句話是騙人的?他不是?
溶魅緊盯著他的表情,對這小子的慌張表現非常滿意,又道:「今天這麼著急叫你來,就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白漣舟連忙推脫道:「論資歷,還是師兄懂得多,哪能輪得到我說話呀……」
「你來維奧萊特帝國,不就是為了鎮世決嗎?」
一時間,少年不知道該如何接這句話了。
那時候不經世事,頭腦幼稚,想找什麼東西,肆無忌憚地就說了出來,任誰都能記得一清二楚,他白漣舟「不懷好心」,一心想找到鎮世決之主幫自己恢復靈力。
他臉上不由自主出現一絲窘迫,見著表情,溶魅心中更是胸有成竹,安慰道:「這裡只有你我兩個人,有什麼顧慮就直說吧。」
白漣舟把頭埋得深深的,應了聲「是」,才說道:
「師父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弗吉利亞人,輾轉到了薩魯鎮、又到聖朗德爾,就是為了找鎮世決之主的。我受了傷,靈力迴路殘缺,只有鎮世決能幫我恢復靈力,我也就有臉回家見我爹我娘了.……」
溶魅點點頭:「這些我都知道,我想聽你說真心話。」
「聽他說自己是鎮世決之主的時候,我挺驚訝的.……」白漣舟聲音很輕,沒底氣地說:
「第一次見到前輩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他有超乎常人的感知力.……但是我不敢說,我只想查清楚。直到.……直到……」
「嗯?」
「我在您眼睛里看到了溟魍族長的倒影,」少年繼續說,「他已經那麼老了,但外貌卻是一個青年男子。祈夢族長說,靈能是有優先順序的,溟魍族長的靈能可以控制時間,但您卻能看到他的本來面目,所以您的靈能肯定高於他。」
「沒錯。」
「所以.……」
「所以他不是鎮世決之主,我是。」
溶魅一字一句地說,他看著少年的雙眼,好像想看到他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溟魍的靈能就是『永生』,鎮世決高於永生,所以你的推斷是對的。但我畢竟是他的義子,被他養大,所以他一定會為我考慮,在人前維護我的安全。從始至終,他都是在幫我隱瞞。」
「師父.……」白漣舟內心過於震驚,甚至大腦一片空白,沒法思考師父剛才說的那段話。
「鎮世決,是我的靈能,從出生至今,一直是。」
「不對.……不對,」白漣舟僅存的一點點理智,讓他鼓起勇氣,壓著顫抖地聲音問道:
「二十年前,哦不,二十一年前,您才三四歲,我三四歲的時候還在地里拔草玩呢,您怎麼可能,學會用靈能改變未來呢?」
溶魅有些艱難地笑了笑,仍舊耐下心來解釋道:
「這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有一類人,在子宮裡就有意識,能看到具象化的事物,聽懂外面人類的話語,我四歲的時候,比你現在懂得都多。」
「其實,我是個自私的人,」他見少年驚訝地合不攏嘴,平靜地繼續說道:「我不想你師娘死,所以我破壞了溟魍的局。」
「您別說了,我.……我腦子可能落在城東邊忘帶回來了,讓我緩緩。」
溶魅點點頭,靜坐在軟皮椅上,覺得面前的少年有點好笑。
白漣舟此時的情緒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他覺得自己簡直掉入了一個巨大的圈套。
難道這一年裡苦苦尋找的那位鎮世決之主,竟然廣開恩典,引導一個妄圖害他的人來聖朗德爾,然後收為靈使,在占星族養一個廢物.……
追根溯源,按照歐內斯特和葵黛爾的推斷,是自己發現了他的蹤跡,而後想去一探究竟,鎮世決之主為自保,製造一場意外殺人滅口。
如果這個人是溶魅,那不是自相矛盾嗎?
可他轉念又想,這一年裡,自己身體里的靈力除了在成為占星靈使時大進一步之外,其他時間難得寸進。
如果溶魅是鎮世決之主,第一次見面直接一刀殺了我就完事了,為什麼這麼大費周章的,先把我的靈力歸零,然後再一點點恢復?
無能為力罷了,這世界上沒有這種自己跟自己兜圈子的傻瓜。
也不會有向敵人自報身份的鎮世決之主!
根本沒有什麼愛子心切,是這位義子在辛辛苦苦幫義父大人做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