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無與倫比
風暴仍在繼續。
人們迷茫的眼睛中，閃動著最後一絲倖存下去的希望。
它鋪天蓋地地襲來，以至於遮蔽了一切舊日的美好。
艾蘇炎搖了搖腦袋，與一旁的沙卡面面相覷地對視著。
「看的出來，銀翼的軍心早已散亂。」王子淡淡地說道。
「確實如此。」沙卡的眉頭微皺：「但是聽其他人說你也是銀翼人，難道說就從未懷念過自己的故鄉？」。
這個問題來的非常的突然，令常人難以回答。
但王子卻只是無動於衷般地揮了揮手，他岔開話題：「要知道，城牆是無法保護我們全體的，所以請你務必小心。」
然而僅僅過了一秒，他就發現了對方神色中真正的異常。
「父親曾經叮囑過，千萬不可以和真正的銀翼人成為朋友。」他看到，沙卡的眼眸中突然淚光閃動，就像是心中蕩漾起了某種別樣的情感一般。
艾蘇炎詫異地望著他。
「他們是一群叛徒，一群背離了人類原初精神的叛徒。」沙卡有些悵然若失地說道：「如果你確確實實來自於他們的行列，那就該為他們的國王效忠才對。」
「還有，話說回來，你的眼睛，又為什麼如此的蔚藍？」緊接著他又不停歇地開始了發問。
王子卻只是輕微地搖晃了幾下腦袋，氣氛也暫時地凝滯了起來。
「但是，你親眼見過一個銀翼人拼盡全力去保護另一個人的模樣嗎？」良久，艾蘇炎突然不疾不徐地這樣辯解道。
「可是…」沙卡正想要繼續說下去，卻被艾蘇炎發聲打斷。
「銀翼人絕不是一群自甘墮落的傢伙，請你相信我。」王子的聲音顯得輕和而又有力：「至於我的雙眼，則保留著我的家族世代相傳的珍稀瞳色，有人說，它們看上去就像是萬里晴空一般的美觀大方。」
「作為一個孤獨在外的旅客，只有將對於家鄉的思念化為動力，才早晚可以摒除一切的禍亂…」
侃侃而談的銀翼王子，似乎對眼前的一切早已釋然。
沙卡卻只是抬頭望向天空：「但是，無論如何，當下這一場史無前例的風暴，還是會捲走戰場上所有的疏忽與傲慢吧…」
艾蘇炎點點頭，然後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只見原本穩固的銀翼軍團陣線，轉眼間已經七零八落如同散了群的野獸。
風暴呼嘯而至，巨大的壓迫感刺激著所有人脆弱的心臟。
壁壘城外的銀翼大軍，由於缺乏城牆的保護，所以完全無法抵禦這一自然的力量，無數被氣流掀上天空的銀翼士兵，只能徒勞地向地面揮動著手臂，顫抖的身軀似乎下一秒就將被狂風撕成碎片。
甚至就連絕望之際發出的吶喊，都變得如同螻蟻般的無力和渺小。
轉眼間，銀翼的陣線已經被從外而內地完全攻破，龍捲漩渦席捲過的所有地方，都只剩下了最強者還在苦苦地堅持著。
城頭的圖亞拉夫長舒了一口氣：「看起來，敗局已定的銀翼大軍，今日的恥辱將永遠不可能得到洗刷了…」
「最為重要的是…」看到漩渦漸漸襲來，他也如同普通士兵一般地伏下身體：「城牆的修建真的可以說是恰到好處啊…」
在遠處，銀翼指揮管則咬牙切齒地將佩劍深深插入地面，然後抓緊劍柄以免被狂風帶起：「真是一場活見鬼的戰爭，災難不由分說地就接踵而至。」
但是隨即他又無奈地嘆了口氣：「所以，那也就是說，出征之前那些占卜師們所發出的言論，其實都是確實無誤的嗎？」
「也就是說，這是一場本來就不該發動的戰爭？」
可是，半晌之後，就連他的聲音也完全地淹沒在了狂烈的風之浪濤聲中了。
王子閉上眼睛，手指沉穩地緊握著城牆凸起的地方，這時一道金色的雷霆如失落的游蛇般擊落在城頭，激烈的碰撞之下，一塊磚石頃刻間灰飛煙滅，並帶起數不清的飄散煙塵。
此時的艾蘇炎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城牆之上的帝國士兵們，內心的狀態也同樣是不容樂觀的。
幾秒之後，在打擊完銀翼軍團之後，風暴的中心終於來到了壁壘城牆的位置。
真的是無比威猛啊…僅僅是接觸的一剎那，就有數名聖翼士兵慘叫著飛出了牆外。
然而絕大多數的士兵都緊握著城頭的磚石，然後咬著牙在狂風中執拗地堅持著。
他們一言不發，卻不知道城牆後方的要塞之中，如今早已完全亂成了一鍋粥。
曼拉望了望身後此起彼伏的白色營帳，如今那些地方正源源不斷地湧出大量的士兵，然後一個接一個地逃往城牆的角落。
與此同時所有的士兵都緊貼著城牆，時不時還可以聽到一些怨天尤人的咒罵聲。
「正想著要和那些銀翼人決一死戰呢，這鬼天氣…」
隨後風聲驟起，但是城牆的保護卻替他們承受了絕大部分的傷害。
一段驚心動魄的時刻就這樣過去了。
在奪走了數以萬計的生命之後，龍捲風暴終於在壁壘城的內部消散。劫後餘生的眾人回頭望去，卻發現了令人驚訝的一幕。
只見所有的白色軍營，如今都已全部隨風飄散。
艾蘇炎與圖亞拉夫同時站起，這時，所有望向城外的帝國人都驚喜地發現：銀翼軍團中的倖存者們已經全部向後方退去，模樣看起來狼狽不堪。
「難以想象，這場較量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元帥晃了晃腦袋，在否定了侍從們建議追擊的提議后，他側目望了望一旁的威廉騎士，後者也正辛酸地擦拭著沾染上灰塵的臉頰。
「看哪，天空又放晴了。」他抬頭朝向天空，臉頰之上的欣喜神色暴露無遺。
「結束了，聖翼帝國的勝利，正如偉岸者心中那金色的浪濤…」
一段時間后，王子，沙卡與古納緩緩走下城牆，卻發現災后的重建工作正如火如荼地在城內展開。
古納默然不語，似乎一座接著一座白色營帳的重建與他根本毫無關聯。
「我要走了。」良久，他突然猝不及防地說道。
艾蘇炎詫異地望著他：「去哪裡？還有，曼拉會隨同你一起嗎？」
「流霞王國。」古納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王子一眼：「曼拉曾發誓數月之內不離我左右，所以也必然不會輕易地違背。」
「那麼，替我謝謝他，還有他的魔法。」艾蘇炎不舍地說道。
隨後一轉眼的工夫，古納就已經完全不見了蹤影。
沙卡邁動著輕盈的腳步，卻沒有發現遠處一名衛兵正火急火燎地向二人的方向趕來。
「元帥有令，邀請您即刻前往他所在的中心營帳。」
艾蘇炎點了點頭。
誰料剛推開軍營的大門，就聽見一聲激昂的聲音不偏不倚地從正前方傳來，這令艾蘇炎大感意外。
「聽說你在戰場上俘獲了一名銀翼禁衛？和你之前的表現簡直是相得益彰啊。」
圖亞拉夫面帶喜悅地信步走上前來。
「我已經將這一戰帝國之刃的光輝事迹呈報向了帝都，其中尤其是你的表現最為濃墨重彩，年輕的英雄。」
他眉飛色舞地訴說著，卻沒有察覺身後突然出現了一道飛旋著的紫色微光。
這是什麼？艾蘇炎側目細心地觀察著：顏色和城牆上出現的那些很像，但是，為什麼，周圍的人卻全都無動於衷？
他揉了揉眼睛，然而這一次就連他自己也失去了視線中的目標。
師父曾說起過，所有洛克丹家族成員都對魔法有著一種罕見的瞬間洞察力…這絕非幻覺，可是，這稍縱即逝的邪惡感覺，卻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
然而，就在他分心思考的一剎那，圖亞拉夫已經將手掌搭在了他的左肩之上：「你的英勇表現必將得到皇帝的垂青，來吧，繼續向榮耀之路邁進！」
「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先去一趟監獄。」艾蘇炎卻出人意料地說道，元帥本人則驚訝不已。
隨後在衛兵的指引之下，人頭攢動的壁壘城地下監獄，又迎來了一位新的訪客。
這裡位於壁壘城核心地帶的下層，只有一道鐵門與外界連通，森冷而又潮濕，冒著綠光的石壁間分佈著大大小小極其堅固的鐵制牢籠，被關押者的哭喊聲時常如怨靈般地陣陣傳來，顯然已經失去了最後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傳說中只有與帝國不共戴天的仇敵才會被關押於此。」監獄的過道中，一直跟隨王子行進的沙卡冷不防地說道：「除非有人出重金贖買，否則除了死亡，他們甚至永無重見天日的可能。」
「是嗎？原來這裡就是壁壘城最為陰暗的地方。」艾蘇炎冷靜地說道，這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的視線。
「是他！」王子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隨即他吩咐衛兵即刻打開監獄左側靠近天窗的那一扇牢籠。
一段時間后，籠門豁然開啟。
「你終於來了。我等了你好久。」與此同時，一個語調平靜而又不失尊嚴的聲音悄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