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一生一代一雙人
慢慢向著臨時住址走去,蕪芩有些頭疼,身子被夜裏的涼風吹得冰冷,思緒卻未稍有一絲清明,仍很是好奇,不知自己如何走出那空蕩蕩的房間。
頭越來越沉,她扶住額角輕輕咳嗽起來,隻想快些回去好好睡一覺。
周圍三三兩兩有提著燈籠的宮女走過,見著蕪芩,她們會慢下步子仔細看一看,眼裏有驚豔有豔羨,更多的卻是好奇。
她,對於更多人,隻是個太美的謎。
蕪芩不知這些,可能知道也不會在意,現在的她愈加昏沉,一聲聲咳得更是急切。隻是她撐得辛苦,那畫麵,落在旁人眼中,又是另一番形狀了。
走走停停,最後滿頭虛汗的蕪芩捉著欄杆扶住額頭,眼皮越來越重,她抬眼看了看寂靜的夜色,絕美的臉龐滿是苦澀。
看這光景,要她自己走回去已經沒什麽可能了,而即使走了回去,大概也不會太好受,把自己整成這樣,照問兒的脾氣,不狠狠數落她一番才怪。
“白姑娘,你怎麽了?”
關切的聲音及時響起,鑰木晉如天神般突然降臨蕪芩身邊。
若是平時,這麽悲苦的狀況,她肯定不希望碰著熟人,是夜於她卻是最好的巧遇。所以蕪芩滿心感激的抬頭向他笑笑,知道自己可以放縱一回了。
“晉王爺,找問兒……”
還未說完便委頓下去,蕪芩放心把自己丟到虛無的夢境裏。
沉沉浮浮,如無根浮萍無牽無掛,亦再無痛苦……
“白姑娘!白姑娘!!”
算得手疾眼快,鑰木晉終究沒有讓蕪芩摔到地上。焦急喚了兩聲,望見蕪芩蒼白的臉他才意識到什麽,終於利落抱了她快步離去。
隻是穩穩抱著那纖細的身子,他卻先怔了怔,為那份令人心驚的輕盈。然後他回頭,看了眼道路盡頭的華麗院落,不由皺緊眉頭。
這些插曲蕪芩不知,如同她不知道,清冷的秋夜,蕪苡在那漸漸冰涼的水裏泡了多久,也不知道,當他終於起身穿好衣物,臉上是怎樣的滔天怒意,而那湛藍的眼眸,又是如何蕭殺成漫漫赤色。
當然,她更不會知道,那些怒氣,確實由她而來,那殺意,卻真真與她無關。而此刻,她還是很幸福的,畢竟夢裏沒有那麽多苦痛。
喂蕪芩吃了藥丸,問兒便乖巧守在她床邊,圓圓的小臉卻皺得頗像個胖苦瓜……
知道自己可能惹了大禍,加上蕪芩這般摸樣,問兒第一次愁得飯都吃不下,小小的人兒坐在蕪芩床邊不斷唉聲歎氣。
他這裏愁得無法,卻不知道自己那悲苦摸樣,落在一旁的鑰木晉眼中能變成怎樣心驚動魄的情景。
看那小孩不斷歎氣,晉王爺越來越心驚,想要問一問,卻又不知該不該問,更不知如何問。並且他很有預感,即使問了,這小孩也不見著會對他說真話。
幸而老天幫忙,他倆都沒能愁上太久,因為,曆時長久,蕪苡那澡也終究洗完了。或者換一種說法,蕪苡還是洗完了那個耗時長久的澡,終於!
兩個時辰,真不是誰都能擔下來的,更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深知這件事的難度所在,所以當盛怒的蕪苡破門而入,問兒扭動小屁股準備消失,卻被某人一把拎了起來。
如此小孩,蕪苡知道自己不該動怒,卻不意外發現自己做不到。瞥了眼床頭臉色慘白的蕪芩,他知道自己雖不能真做什麽,卻可以假裝做什麽,於是他很不人道的皺了眉望著問兒,眼神冰涼。
一般來說大家都知道蕪苡不是個溫良的人,他卻時時帶著那似是而非的笑容,所以也不會太讓人有壓力。可若他常常保持此刻的眼神,大概不會有人敢靠近,更別說與他對視。
於是理所當然,問兒被嚇得不輕,下意識的癟了癟嘴,他卻也知道錯的是自己,便淚汪汪的低下頭,第一次覺得蕪芩是如此溫柔。
“姐沒事,就是心緒浮動過大,她雖基本好了,卻經不得太大的變動,什麽都得慢慢來,所以……”
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心虛,問兒抬眼快速瞅了蕪苡一眼,近乎討好的從懷裏掏出個瓷瓶。
“一般開始頭暈便吃兩顆,我把藥方寫給你。”
劇情轉變得太快,直到問兒乖乖寫好單子遞給蕪苡,鑰木晉仍是一頭霧水。
模糊預見到什麽,卻因為這樣陌生的王,或者說這樣陌生的自己,他輕易忽略了那些什麽,於是當蕪苡和著錦被抱起蕪芩,他皺眉伸了手。
對他的阻攔毫不在意,畢竟已在意料之中,蕪苡卻仍給了回應。
首先,他恨恨望了眼睡得甚安穩的某人,狠狠歎了口氣。然後,他抱著蕪芩轉了個身,身形未見稍動,卻已輕鬆越過鑰木晉出了門。
“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道她是誰?幫我看好那小孩。”
從未有過這樣無能為力的時刻,鑰木晉保持姿勢愣了很久,為了最後那句話,也為了那未能看清的身法。
無奈歎息,在良久之後。
難怪民間會有那樣的傳言,所謂人中龍鳳,便該如他們,是誰都無法插足的天作之合吧……
讓太多人糾結的夜,蕪芩卻睡得很安穩,待她終於醒來,世界已是另一重光景。
剛醒還有些迷糊,蕪芩眨了眨眼又閉上,唇邊的笑容甚至滿足——這是第一次,她安穩睡到自然醒,沒被問兒騷擾。
隻是很快她就會知道,問兒的退場,更隻為了把位置留給更難纏的對手。
“白姑娘,您醒了。”
不多的幾個字,聲音更可謂清越,在此刻卻如催命符紮實嚇了蕪芩一跳。幸而如何震驚,她還是沒有失了風度,頗鎮定起了床。
不久之後,她被拖到某個房間門口,手裏也莫名多了份茶水。
而且真是十分好心,見她仍一臉疑惑狀,人家還好心幫她通報了。
門裏沒有回應,她卻知道該進去了。
跨過門廊便無法再前進一步,蕪芩端著茶傻傻看著幾丈開外麵對坐著的蕪苡,腦子亂成一片。
如無意外,此刻她該帶了問兒離開,事實卻是端了茶要伺候蕪苡。
移不開眼,轉不開身,她想呆在他身邊,卻仍萬分好奇——昨夜究竟發生些什麽,怎麽一覺醒來似乎到了另一個世界?
“你繼續站著吧,我還不渴。”
蕪芩著實愣了很久,更一直目光灼灼盯著某人,某人便意味不明說了這句,卻依然靠在椅上批閱公文,當然更未抬頭向她望一望。
被那聲喚回神思,蕪芩垂頭把手中的茶水端得穩當,慢慢走到他身邊。
倒了盞茶放在蕪苡麵前,他沒有反應,她便望著杯中淺綠的液體愣神。
接下來要怎樣,她是再不知的。
“那邊有些果點,吃飽了再過來。”
良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蕪苡抬頭瞬了她一眼,旋即低頭抽過另一本奏章慢慢看起來,語意不明,表情模糊。
但蕪芩終究沒有困惑多久,許是遠離了那天字第一號幹擾源,當然也可能因為手裏的果子,她終於讓大腦重新運轉起來,也為此刻的狀況找著些合理的解釋。
她說過,除了這條命,隻要他要,什麽都可以給他,隻是他要的東西,她沒有想到,更未想過會來得這麽快……
再之後的故事,大部分按著蕪芩的猜想進行著,卻也有小部分,讓她不知道該怎麽想。
若說找她來當苦力,她卻實在找不著需要費苦力的事,於是她退到蕪苡身旁站定,時刻準備著某人的差遣,蕪苡也很給麵子,很快有了吩咐:
“站著很舒服?”
屋裏隻有兩個人,她卻也望了一圈,確定自己沒有搞錯被省略的主語,才繞了個大圈走到書桌對麵,靠著離門最近的椅子坐了下來。
“我不吃人的。”
蕪芩起身,換了離書桌最近的椅子。
“還看得到我嗎?”
條件反射般抬起頭,她當然還能見著他,先入眼的卻是高摞的奏折。
莫名晃了晃神,蕪芩盯著那喜怒莫辨的臉細細看了很久,終於起身走到他身邊坐下。
這次,蕪苡沒有再說什麽,而是扔了折話本給她。
待到晌午,宮女送來正餐,兩幅食具。蕪芩愣了愣,蕪苡則翹起薄唇意味不明地瞧著她,於是她心驚膽戰陪他吃了午飯。
下午照舊過,當日光不再灼熱,蕪苡收了手裏的朱筆,對一旁開始困倦的蕪芩皺了皺眉道:“陪我出去走走。”
細細逛了會園子,蕪芩的倦意漸漸褪去,蕪苡則優哉遊哉帶著她遊回書房,翻出棋盤,拉她對戰起來。再往後,夜開始深沉,蕪芩的神經繃了一天,又被蕪苡出其不意的手段搞得糊裏糊塗,自然開始瞌睡。
黑白棋子變成小點在眼前晃蕩,蕪芩托著下巴,在等待中慢慢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