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他回來了
似乎有一個很奇怪的習慣，每一年的6月份，高考之前，對於考生的祝福還有提醒的熱度都暴漲，高考之後，又好像變了魔法一樣，隨著考場的鈴聲響起，大家總是平靜離場，熱度也迅速散去，彷彿所有的都是經過精心的準備和安排好的劇本。
學校把拍畢業照的工作安排到高考結束以後，所以一班所有人都到場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特別不合時宜地喊了一句：
「哎！少一個人啊！少一個——」
應該是旁邊的人意識到了什麼之後捂上那個人的嘴，最後的一個音節就這麼吞沒在安靜的人群當中。
老謝一直都是笑嘻嘻的，但是大家都知道，韓睿成了他的一個心結，高三一班的畢業照，少的那一個人，就是韓睿。
大家都盡量默契地沒有提起，但是依舊有人不小心說了出口，氣氛瞬間就變得微妙起來。
好幾個同學看向了程初夏的方向，但是當事人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什麼不正常的。
程初夏站在人群里，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高考才過去兩天，原本已經計劃好行程去旅行的同學，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通知召喚回了學校，開始之前都還有人在抱怨，「我機票都買好了，就等著今天早上，結果看到信息立馬改簽了。」另一個人也接著吐槽，「你還沒去，我高考結束就直接奔著大草原去了，結果這一條通知，硬生生把我從半道上拽了回來……」
這樣的對話，程初夏聽得完完整整，畢竟是最後一次的碰面。
可能正是因為這樣，心裡有了一些期待，期待那個遠在大洋彼岸的人也會被這樣一條神奇的通知召喚回來，期待他會不會就在某個時刻突然的出現。
錯過了今天，沒有了同學的這一層身份，他們想要再見，就是另外的一種關係了。
那種關係裡面，他們不能牽手，不能緊緊擁抱，不能相愛，連在一起說話都要小心翼翼。
她總感覺他一定會出現，一邊期待，又一邊不安地四處張望，結果次次失望。
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樣，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卻還是要抱有一絲絲的期望，明明已經控制自己不再去想他了，可是還是被一種巨大的 失望籠罩著。
明明是她把他推開的不是嗎？
為什麼好像難過的人，是她呢？
……
站到一層層的高台上面，整理服裝，微笑，咔嚓定格瞬間，那一張張笑臉又黯淡下去。
因為是真的結束了，三年的光影，定格下來的那一刻，彷彿瞬間擁有了證明，然後就正式成為了過去，留在原地，向所有曾經的17或是18歲們，證明著青春是呼嘯而過的。
班長還在和攝影的老師溝通著問題，老謝被同學們一圈圈圍繞著，好像再多說一句話，多聽老師嘮叨一句，多挨一句罵，都成了不可多得的幸福。
攝像的老師也是一班的代課老師，雖然只是相處了短短的一個星期，但是處出來的感情是不會變的。
老師：「誒，我怎麼看著你們班少人啊，那個誰……那個……哎呀叫啥來著，哦！那個叫韓睿的，你們班成績最好的那個，他呢？」
班長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唉，特殊情況，我這不是來跟你商量這事的嘛。」
關於韓睿的一些小傳言，老師也是有聽聞的，沒想到傳言其實有時候也是真的。
「那你們的畢業照，你是想，把韓睿加上去。」
班長正是這個意思，「我們剛才排隊形的時候正好空出了一個位置，所以想找老師你走走後門，把韓睿的照片弄上去，這樣也算是彌補了大家的一個遺憾吧。」
老師想了想點點頭，「好吧，我教過這幾個班，就數你們班的感情最好，最團結，既然這樣，我就幫幫你們吧。不過這樣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回去也得把他的照片發給我。」
這下可為難班長了，韓睿平時本來就很少參加班級活動，加上他又不喜歡拍照，所以大家都沒有保存到他的照片。
但是也沒辦法了，下一個要拍照的 班級還正在後面排隊，班長只好跟老師道了謝之後讓出了位置。
程初夏在不遠的樹影下和琪琪在說話，班長看了看周圍的同學，大概有韓睿的照片的人，除了程初夏也沒有誰了吧。
「夏夏！」大家都是習慣這麼叫她了。
程初夏聞聲抬頭，只看見班長正向她的方向走過來。
嘴邊的笑意加深了些，「怎麼了，我們的大班長？」
「呃……」畢竟是關於韓睿的事情，這樣突然提起未免有些尷尬，「那個……畢業照上面少一個人，我是想問一下你，你有沒有韓睿的照片？」
聽到那個名字，程初夏臉上的笑容瞬間失去了溫度，彷彿是被冷凍以後凝固的僵硬，但是下一秒程初夏就調整了回來，她知道自己失態了。
她沒有韓睿的照片，這是她在這段時間裡面突然發現的。
她沒有拍照的習慣，更不像其他喜歡記錄生活的女生一樣朋友圈都是滿滿對的生活記錄分享。
跟韓睿在一起的時候，似乎是韓睿更喜歡偷拍她，她的一顰一笑，他都喜歡記錄，每次拍到她出醜的一面的時候，程初夏總要跟他生氣一番，可是無論怎麼樣他就是不肯刪掉，好像那些照片是他最珍貴的寶貝。
分開以後，程初夏翻遍手機，卻沒有找到他們之間一張的合照，真好，連懷念的一個借口都沒有。
我們以為會永遠的事，當時肆意浪費不知道珍惜，等到回頭看的時候，卻發現，原來什麼也沒有留下，連一張可供紀念的照片都成了奢侈。
程初夏搖搖頭，「我沒有他的照片。」
「合照也行啊，或者生活照，這都沒有？」
班長的話完全是下意識的，也完全沒有考慮到聽到這話的程初夏是什麼感受。
但是幸好她沒有在意，「真的沒有，我……不喜歡拍照……」
這樣的回復讓班長更加發愁了，這下要用什麼照片給老師呢……
一旁的琪琪看著班長發愁的樣子忍不住幫他想起辦法來。
「要不，試試證件照？學生檔案？」
班長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唉，他的檔案早就調走了，老謝說昨天的時候他家裡人來過一趟，把資料都帶走了。」
昨天？
程初夏突然醒悟，昨天，那麼韓睿是不是就有可能回來了呢？
但是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他回來，為什麼又連最重要的畢業照都不參與呢……
程初夏下意識地就在操場上搜索那道熟悉的身影，他的身型，走路的姿勢，一筆一劃，全都刻在了她的心裡，這些，她可能是永遠都沒辦法忘記的。
好長好長的時間裡，她總是能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那個身影，即使只是小小的一個背影，就好像身體裡面安裝了關於他的精確導航，無論何時何地，他就是原點，是唯一固定的坐標，是她全世界的中心。
還記得在備考自主招生考試的的那一段最辛苦，最難過的那段日子裡，他是支撐她的光芒，他的太陽，在她黑暗宇宙的中心給她輸送點點滴滴的能量，即使是億萬分之一，也足夠四季流轉，山河涌動。
那道身影早就已經刻在記憶里，但是任憑她再怎麼找也沒找到，就連一個相似對的身影她都看不到，操場上的人來來往往，此刻她才發現，這偌大的操場上，其實也是荒涼的。
正當班長爺爺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趙一浩從圍著老謝的那一堆人群中向他們走過來，搭著班長的肩膀說道：「老謝讓我告訴你，韓睿的照片他那有留著電子版的，讓你等會去他辦公室取去。」
這下可好，問題瞬間解決了。
「好，那我等大家跟老謝聊完了我在過去，現在他也沒空。」
趙一浩也是來傳話的，任務完成了於是，「那你記得，我先走了，趕著時間坐車呢。」
說完就不見人影了。
但是趙一浩一言驚醒夢中人，班長才想起來，今天早上是預約好了時間去辦理簽證的，眼看時間就要到了，可是老謝那邊似乎還沒有結束的意思。
「哎呀糟了，等會我還有事呢，時間上可能要來不及了。」
程初夏出於好奇， 隨口問了一句，「怎麼了？」
「我預約好的去辦簽證的時間快到了，可是老謝那邊……」停頓了一下，班長看了程初夏一眼，瞬間就想到了什麼，「誒夏夏，你不是正好沒事呢嘛，幫幫忙唄，我時間真的來不及了，這樣，照片你拿了回去你再發給我，可以吧？」
「可是……我……」
「呀，沒有可是，夏夏你最好了，就幫幫我嘛，你最好了……」
每次都是這招，每當他想要求別人幫忙的時候都是這樣，程初夏也是習慣了。
「好吧好吧，我再等等。」
「哈哈，謝謝，我就知道我們夏夏最好了。」
看他興奮的樣子程初夏忍不住提醒，「快去吧，再拖時間就真的過了。」
班長看了看時間，確實不能再拖了，「謝謝啦！」
程初夏看著他跑開的背影感嘆，「真不知道這三年當的班長他是怎麼裝得很靠譜的樣子的。」
琪琪在一邊也跟著她笑了。
兩人閑聊一會，琪琪也要先離開了，樹影下面，只剩下了程初夏一個人。
圍繞著老謝的人群也漸漸散去，老謝也看到了在樹蔭下等著他的程初夏。
「等很久了吧。」
程初夏搖了搖頭，「沒有啦。」
老謝指指旁邊的教學樓，「那，走唄，去把照片給你。」
「嗯。」
一路上程初夏只是跟著老謝，沒有說過話，她知道，老謝很遺憾韓睿的事情，她也不知道怎麼開口，所以索性沉默著。
兩個身影漸漸走遠，操場上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有一道目光始終注視著他們的方向……
直到他們走進教學樓，他再也看不到以後，才緩緩收回視線。
……
韓睿的病情漸漸有些起色，蕭晴覺得他始終不該荒廢學業，也應該是要為以後的學習做一些準備了，正好是學校的畢業季，蕭晴才決定抽時間回來一趟，就那個資料證明就好。
她把自己的決定告訴韓睿以後，韓睿堅決地想要跟她一起回來，蕭晴沒有辦法，徵得醫生的建議之後，和他一起回來了。
所以他們的畢業照，他們對於少了一個人的呼喊的時候，韓睿都在場靜靜地看著，但是這些都不重要，蕭晴知道，他的眼裡，只有一個人，程初夏。
時間已經差不多了，蕭晴在一旁輕聲提醒他，「小睿，我們該走了，不知道這個時間段會不會堵車……」
韓睿沒有反應，還是保持著剛才的動作。
蕭晴眼眶有些微微發燙，心裡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看著他痛苦，她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她和程東恆在一起，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韓睿，結果……確實因為這樣讓他更加受傷 ……
兩個人之間沉默了幾分鐘，韓睿對蕭晴說，「我們走吧。」
越是在這裡，越能想到程初夏臉上的那個笑容。
程初夏笑起來臉上會有兩個小梨渦，總是給人一種明媚有可愛的感覺，韓睿也告訴過她，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可是她總是嫌棄自己的笑起來的時候沒有形象難看死了……
現在再一次看見這樣的笑容，韓睿只覺得苦澀，她的笑容真的刺痛了他。
分手以後，聽到他的名字，哪怕一點點的難過和後悔她都捨不得給他，那樣的笑容不僅刺痛了韓睿的眼睛，更刺痛了他的心。
可是他那裡知道，在和他說出分手之後的無數的分秒里，這兩種難過和後悔的情緒是怎樣反覆地出現在程初夏的心裡，是怎麼樣反覆地折磨著她……
而她又是怎樣走過來的，那樣的笑容里，又有著怎樣的情緒……
此刻他卻都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