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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我討厭虛偽

  “你喜歡什麽口味。”


  “巧克力。”


  阿慫看向後背的小鳥桑,“巧了,我也喜歡巧克力味。”


  “那你就趕緊去買。”


  “嗯……背著你我拿不了錢包。”


  “你就是不想背我。”


  廢話,我快累死了。


  “那個,我的手有點酸……”


  “好吧。”小鳥梨花不情願地從他背上滑下。


  他們在看完夕陽後早就買了一雙新鞋子,可小鳥梨花還當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讓阿慫背著,直到來到這個冰淇淋店前。


  阿慫自己去付了錢,拿了兩個滾筒冰淇淋回來。


  天已經完全黑了。


  兩人坐在長椅上,阿慫靜靜地望著公園外的燈火闌珊。


  而小鳥梨花則是晃蕩著雙腿,津津有味地品嚐冰淇淋,視線在月亮與阿慫的側臉不斷徘徊。


  “北上君,其實你挺好看的,在月光下。”


  “在黑暗裏,誰都很好看。”


  阿慫舔著冰淇淋,忽然想起薛之謙的《醜八怪》,“你有沒有聽說過黑暗效應。”


  “不清楚。”


  “意思是在光線昏暗的地方,更容易敞開心扉,因為黑夜像一層麵紗,人在麵紗後,會少很多的戒備感。”


  “嗯,聽起來很有道理。”小鳥梨花微笑著說。


  “可能是因為白天人們偽裝累了吧,所以在朦朧的夜色裏,才能找回真正的自我。”阿慫若有所指地說,“所以,我也希望你能趁著夜色,找回自我。”


  “你在說什麽啊,我一直是我啊。”


  小鳥梨花微笑著說。


  “我現在沒有在看你的臉,可我猜測你應該在微笑是吧。”


  笑容凝固了,小鳥梨花有些窘迫,她忽然有些害怕阿慫接下來的話。


  “現在應該沒有人再看著你,可你為什麽還要保持笑容呢?或者說,你的笑容是給誰看的。”阿慫輕聲說。


  默然。


  四周隻有晚風吹拂櫻樹的輕挑聲。


  “我不知道。”


  沉默良久,小鳥梨花才輕喚。


  “我一直覺得,人們臉上的表情很虛偽,他們的表情隻有在獨自一人時才真實。可這樣不是很累嗎?為了他人而微笑什麽的……”阿慫輕聲說,生怕驚擾了晚風,“為自己綻放笑容吧,小鳥桑,我不喜歡你那虛偽的微笑。”


  “我做不到。”


  小鳥梨花賭氣似的,咬了一大口冰淇淋,結果把自己凍到了,像一隻貓咪伸著粉色的小舌頭。


  “好吧。”阿慫也隻能無奈地應答。


  兩人繼續沉默,直至公園走進來一位乞討的流浪漢。


  “兩位能施舍我點錢嗎?”流浪漢拖著斷成長條的衣服,一瘸一拐地來到了兩人麵前。


  “等一下……”小鳥梨花想從包裏拿出零錢。


  “別。”阿慫阻止了她,又看向流浪漢,“不好意思,我們今天沒有多餘的閑錢。”


  流浪漢走了。


  “為什麽不幫他?”小鳥梨花噘著嘴,“真絕情。”


  “幫我拿著,我去上個廁所。”


  小鳥梨花將手裏的冰淇淋遞過去,自己風風火火地離開了,腳步十分急促。


  過了一會,她回來了。


  阿慫也歎了口氣,將手裏的兩個冰淇淋也遞了過去,“換班。”


  上好廁所後,阿慫繞了一個大圈子,來到公園後,這裏是那個流浪漢離開時歇息的地方,從包裏掏出一張一萬元的鈔票,遞給流浪漢。


  “她給過了。”流浪漢看著自己手心裏的兩張鈔票。


  “我知道。”阿慫又拿出了一張紙,在上麵留了一個電話,遞給流浪漢:“一個星期後,如果你還沒有找到工作,就打這個電話。”


  “好的,謝謝。”


  給的電話當然是佐伯無鍵的,他曾經告訴過阿慫,隻要是走投無路的人,都可以給這個電話給他們。


  兜兜轉轉,他又回到了長椅處,看著小鳥梨花說道:“這附近有一個水族館,作為晚飯後的散步是個不錯的選擇。”


  “水族館!我很期待!”小鳥梨花小姐的眼睛,在月色下似乎閃著光亮。


  “我也很期待。”


  ……


  “哇,你看,這隻海龜好像你啊。”


  “哪裏像了!?”阿慫看著那在水中懶惰地滑行的海龜,一陣無語。


  “這個高高在上的態度,這個好像下一秒就要開始罵人的眼神,還有這怠惰的形態,不是和你一模一樣嗎?”


  高高在上和怠惰倒是可以接受,可什麽叫做下一秒就要罵人的眼神?


  他平時可是一個儒雅隨和的人好吧。


  兩人繼續在展台之間前行,隨後來到了水下管道,在透明管道外有鯊魚在遊動。


  阿慫又開始胡思亂想,如果水管破了,鯊魚來到麵前,會先吃誰?


  鯊魚應該喜歡吃瘦肉,可能小鳥桑要遭殃了!

  不管轉念一想,鯊魚不喜歡吃人啊。


  忽然,臉貼在玻璃上的小鳥梨花,被突然衝上來的鯊魚嚇到了,驚慌失措地撲到阿慫的懷裏,眼睛還在鯊魚上盯著不放。


  “鯊魚的牙口不錯嘛,它們不刷牙也能維持整潔麽,人類為什麽沒有進化出這麽好的功能啊。”阿慫毫不關心地說道,然後就被小鳥梨花給踢了一腳。


  “我剛剛都快要嚇死了,你怎麽不安慰我?”


  “我這不是在轉移你的注意力嗎。”


  “是嘛——盯——”小鳥梨花湊到阿慫的旁邊,仔細審查他的表情,但又覺得靠的太近了,臉紅著退開了,“哼,算你說的是真話。”


  “走吧,我記得這個水族館有我想看的動物。”阿慫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掠過一個個櫥窗展台,阿慫最後在一個玻璃隔牆前停了下來。


  這裏有新奇百怪的海洋生物,每一個百科上的內容都會讓人大開眼界,也有可愛溫潤的萌物,單看一眼就心生憐愛,更有霸氣威武的鯨鯊類,可這些都不是阿慫的目標。


  他來這個水族館,就是為了眼前的這個展台來的。


  展台內,是有十五米長的沙灘,湛藍的水由下方的水管模擬出海浪的效果。


  小鳥梨花像個好奇寶寶,探過頭看著科普:“熒光烏賊……生活在本州島海側最大的外洋性內灣——富山灣,它們會在春季的深夜,重返淺海,在月相、潮汐、風向都滿足的夜晚,就能看到,被它們點亮的海灘。”


  她念的很小聲,因為她透過玻璃隔牆,看到了那點綴在海岸線的點點螢火,那小巧的身影嬌弱無比,可能隨時都會死。


  “它們已經快死了。”阿慫輕聲說道。


  就在這時,展台上的燈光暗了下來,熒光烏賊的螢火在黑暗裏搖搖欲墜,可展現出的卻是頑強的生命力。


  “它們的繁殖能力很弱,下一代存活率也很低,所以每次春季產卵,它們的數量都會呈指數遞減。”


  “嗯。”小鳥梨花輕聲應答,表示她在傾聽。


  阿慫似乎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所以春季很多人都會在富山灣附近去觀看它們產卵時綻放的熒光,他們想看到的是那一瞬間的美,可他們並不知道,母體會在產卵後死去,這些光是它們離開這個世界,最後的饋贈。”


  小鳥梨花輕輕靠近玻璃,眼神溫柔地看著熒光烏賊,淺灘上的小烏賊在懶洋洋地蠕動。


  “你想起了什麽嗎?”阿慫問。


  “就像你剛才說的,夕陽知道自己要落山了,才把最美好的光景的展現在世人麵前。熒光烏賊也一樣,它們知道自己活不了,把一生最美的時刻奉獻給了大自然。”


  “可它們的母親就要死了。”


  “但它們最美的一麵會定格在孩子們無法抹去的記憶裏。”


  “你又反駁我了呢,真是壞心眼啊,北上君……你就不能嚐試著接受我的想法嗎?”


  “抱歉。”


  “其實我更想說的是,這裏的熒光烏賊活在謊言裏。”阿慫又補充。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它們認為這裏是遼闊的大海,其實這隻是我們人類為它們搭建的攝影棚,它們認為的海浪隻是機器的攪動,它們認為適合的產卵時機,也隻是因為溫度調節器的改善……它們真的會幸福嗎?路過的人讚頌它們的繁衍,說著‘新生兒會帶著母親那一份活下去’這類的風涼話去歌頌孝心,可……再怎麽溫柔的謊言,都是虛偽的,它們的一生隻存在於虛偽。”


  “謊言再怎麽修飾、再怎麽美好,都是虛偽的,這種虛偽也許可以持續一輩子,但我仍然堅信,每個人都會迎來麵對真實的那一天。”


  阿慫看向了小鳥梨花,“我會讓那一天早點到來。”


  “因為我,討厭謊言,更討厭虛偽。”


  “……”


  “性格真惡劣呢……北上君。”


  小鳥梨花隻能牽強地扯出一個微笑,可微笑剛剛擺在臉上,阿慫就將手捏住了她的臉蛋,將那微笑給抹平。


  “我討厭你那虛偽的笑容。”


  無言。


  走出了水族館,兩人沐浴在月光之下。


  “我的腳累了。”


  “所以呢?”


  “背我!”


  “……”


  阿慫背著她前往車站,在車站前,忽然停了下來,望著天空的月亮。


  小鳥梨花也跟著他一起望著月亮,同時也疑惑地開口:“怎麽了?”


  “你覺得月亮很美嗎?”


  “……”小鳥梨花的臉染上了紅暈,這算表白嗎……


  “我也是現在才發覺,人們沉迷於月亮的謊言之中。”


  “啊咧?”


  “因為……你看,很多人都讚頌月亮吧。”阿慫指著那懸在空中的明月:“皓月雖明,卻沒有一寸光是屬於自己的,隻不過借著黑夜的麵紗,散發著本該屬於太陽的光芒。原來月亮也活在虛偽之中……”


  “嗯……”小鳥梨花的眼神無比暗淡,她已經不想再聽了……


  “可熒光烏賊的熒光的雖然渺小,閃耀的卻是自己獨有的熱情,它照亮過很多地方,卻唯獨沒有照亮過自己的路。”


  “它們都發著光,可意義卻完全不同,那麽,你是活在虛偽中的月亮,還是為了自己而閃耀的熒光烏賊呢?”


  “我不知道……”


  “是嘛。”阿慫隻是笑著回答。


  “我以為你一定要我接受你的觀點呢。”


  “我尊重每一個人的想法,自然也尊重你的不同想法,但……那真的是你內心深處的想法嗎?”


  “是……”


  阿慫最後一次看著她的眼眸,似乎想要找到自己的倒影:“我討厭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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