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尋妻路
十日後,銀沙如約來取經文。字跡還算工整,沒有敷衍了事的痕迹。
「常言道,見字如面。見了你的面,也斷不會想到這樣難看的字出自你的手。」
她一直覺得戲謔他很有意思。
「不如你好好教我揮灑筆墨,疾風勁草。」
軒轅帶著寵溺的微笑無視她的調侃,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銀沙感覺附近有一道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自己,不用多想必定是軒轅圖謀不軌。她索性順勢而為,既然他樂此不疲想學寫字,就讓他一次性寫個夠。
「那你就繼續待這裡,抄完牆上的所有文字。」
「那你呢?」他若沒有記錯,今明兩天她就要動身去神域了。
銀沙沒回答,只是帶著經文就出去了。
這就又棄我而去了嗎?
這一世遇到銀沙,莫名的失落感總如潮水般湧入他的心頭。
軒轅一次次想著不能怪她不能怨她不能恨她,儘管她一次次的扔他一人在陌生的地方。但在他回想起全部過往後,愈發地不能忍受不能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
他對她是如此強烈的渴望,整整三千年,無時無刻不在等待互訴思念之情。
卧雲居那短暫的美好,只是曇花一現,流星轉瞬罷了。
還是她是真的如玉娘所說要嫁入神域,所以沒有帶他同行,連句話都沒留下。
來雪宮前,他有設想過無數次二人重逢的場景,唯獨沒想過到頭來還只是他一人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情難自禁。
此刻他又反覆回想雪飛天和王后的話。
來不及了。
你和她,是不會有結果的。
偏執是他的標籤,深情是他的宿命。
真的沒有結果又如何,他偏要逆天改命。
銀沙離開殢情坊沒多久,坊內又出現了一樣的彼岸花幻境。
「考慮清楚了嗎?是要留在這裡還是悄悄跟隨去曼陀神域?」
還是那日的男聲,一樣的低沉沙啞。
「可她要我抄完牆上的所有文字。」
聖旨是什麼,是銀沙說的話。
連東方無邊的旨意都習慣性無視的軒轅,在愛人面前溫順地像一頭小綿羊。
但只有他本人覺得是小綿羊,眾羽林衛間早已傳遍了他在雪宮的種種劣跡。
「你當真這麼聽她的?」
男子又問道,似乎是在譏笑他怕女人。
「她說的總是沒錯的。」
是啊,恢復記憶的軒轅要是真的去了神域,那就必定有很多人對他是殺之而後快。摩迦神尊沒準還會懷疑銀沙的身份,這對於她來說實在太危險了。
男子沒再問下去,那片紅色的花海又漸漸散去了。
探子瞧見銀沙隻身一人從殢情坊出來,立即稟告了玉娘。
玉娘是絕不可能看她不帶上銀沙的,喚來了紅葵前去施救。
「宮主既要關他罰他,您何必要多事呢?」
紅葵見著軒轅對銀沙一往情深的痴情模樣,根本就懶得再管閑事。
「他不可以留在這裡,會毀了我們的。」
玉娘坦言說道:他體內有被封印的東西,足以摧毀一切的力量。
紅葵對玉娘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懷疑過,包括這個半真半假的理由。
「還有比幽冥之主力量更強大的么?」
紅葵印象中迄今為止,不論是史籍還是話本上,都記著他是開天闢地以來法力最強的人。強者無敵,貪得無厭,為了奪權佔得這一方天地,他便沒完沒了地發動大戰。所以曼陀神尊尋了個匡扶正義的由頭,才封印了所謂的大魔頭。
紅葵問住了玉娘,這力量算得上幽冥之主,但又可以說不全是。隨著他本人法力的不斷提高,體內的力量亦會不斷增強。這就是說除非他封印解開,這一半的魂魄去找另一半。否則,軒轅的身軀終會有一日無法承受這樣大的力量而裂開。
車裂之刑已經夠殘忍了,若是好端端的一具身體自然迸裂而亡,可想而知。
「有。所以,我們一定要讓他跟著宮主去曼陀尋求醫治的方法。」
玉娘義正言辭地說,其實她更想讓他知道銀沙的真實身份然後殺了她。
玉娘低估了他們的情分,更是沒想到結界的異常就是銀沙一手造成的。
紅葵雖然半信半疑,還是照著她說的去做了。
銀沙設的三層結界,堅固無比。
紅葵使勁渾身解數也沒能打開,她便只好在外面叫他。
「獨孤承影!你在嗎?」
「什麼事?」
「你試試看能不能從裡面破了這個結界!」
軒轅卻是一點都不想出去,殢情坊才是他此時此刻最應該待的地方。
等銀沙從神域回來就可以了,最多不過一個月時間。
「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他隨心地回復紅葵。
紅葵萬萬沒猜到他居然甘心在這殢情坊一直呆著,完全不是往日作風。
阡陌偶有提過他,說是一劍一酒走天下,無關風月,放蕩不羈愛自由。不過這些都是在他遇到銀沙以前,當冰冷的眼神變得溫柔起來,那個隨性洒脫的禤國戰神早就不復存在了。
紅葵撒了個善意的謊言:
銀沙此行有危險,神域會有人對她不利。
這句話正中他的軟肋,銀沙的安危是他最為重視的。
沒有人可以傷害她,誰都不可以的。
軒轅二話不說就破了三層結界走出來,看見一邊的紅葵拿著他的窮奇面具。
「她在哪裡了?」
「剛和慕卿出了櫻林七十二陣,你現在去應該趕得上。」
和慕卿在一起,他原來確實醋意慢慢。可在罰他一事上,慕卿也是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要不是他反其道而行之,未必能和她在殢情坊度過一個小小下午。
而且,他又親了她。
那是他和她第一個熾熱而深情的吻,在沒有喝酒的情況下。
他感受得到她的心臟撲通撲通在跳動,她的臉蛋湊的那麼近,嘴唇那麼誘人。
軒轅並不擔心慕卿會對銀沙做什麼,男人的直覺,慕卿若不是喜歡銀沙那就是真的將她當做個知己罷了。酒逢知己千杯少,慕卿不可能輕易就結束知己性命。
「多謝。」軒轅準備慢悠悠追尋他們,又想到一件事便停了下來。
「我有幾句話,可否代我轉達?」
「給誰的?」紅葵期望他不會說是給阡陌的就行。
「當然是給我師傅的了。」軒轅毫不猶豫地說,沒有顧及到紅葵的想法。
「你同他說,我去辦點私事,辦完就回了。」
軒轅話音剛落,紅葵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
他呆立在殢情坊外,不禁感嘆:我師傅他見著你可不是這般膽小,當日你可是拿劍想殺我。昔日的乾淨利落在師傅兩個字面前竟是這麼不堪一擊。
也罷,他想著反正是會路過禤國,不如停留個半天交代些事情,免得東方無邊一直怪他惘視國法,那些群臣亦會附和參本說他藐視天顏。
元神歸位后,他覺得法力也較從前增進了不少。
「將軍,您可算回來了。」
剛跨入候府門檻,沈泰這個憨大個的聲音就在他身後響起。
「我不過出去了幾日……」
他沒想過在雪宮的幾天,禤國已經過了大半年。
「派出去的人說最後一次看見您是在純均之崖,然後一直沒有您的蹤跡了。」
「嗯。」他去純均之崖那時是秋末,現在卻是炎熱的夏天了。
「近日朝中有什麼事情嗎?」他繼續問道。
「朝內倒是沒什麼事,不過後宮出了件大事情。」沈泰開啟八卦模式。
「綺鸞殿那位娘娘有喜了。」
「哦。」他還以為是有嫡子這樣的事情,佩服沈泰對後宮大事情的定義。
「您忘了嗎?這位娘娘是將軍您挑選送入後宮的阿……哪裡想到王上會對她這樣著迷,後宮已是多年沒選過妃嬪了。王后怕是恨不得拿刀來府上剁了您的……」沈泰覺得自家侯爺完全忘記了對後宮紛爭的貢獻。
軒轅確實不記得了。
顏宛芝,原是一官吏小妾。在一次清掃前任君王的餘孽時,顏爽先發現了這個貌美如花的姑娘。他問過顏爽是否鐘意此女,顏爽連著搖頭否認。當下的王上和王后關係已經決裂,他於是挑了個恰當時機送她入宮。
要是被選上了就是他們的人,沒有倒也無妨。管她是在宮內為奴為婢,都是一樣可以傳遞消息的,只是最多受什麼內監管事是壓制,多送一點厚禮就是了。
「當時您說過,不能讓她有孩子的。」
他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那她百年都未曾有孕,為何獨獨今年就突然有了?」
「所以我才說這是大事情阿!」
……
軒轅表示非常無語。
「叫顏爽過來。」
「王後傳他進宮了,算著時辰,還要再過一個時辰。」
怪不得候府里就他一個人這麼安靜。
一個時辰,他是等不了了。
連茶都來不及喝一口,他留了封手書就離開了。
「您不是剛回來嗎?現在又要去哪裡?」
沈泰端著剛沏好的茶,在後面大聲地追問。
「找我女人去。」
一臉單純的沈泰後知後覺:他的將軍是要娶個夫人回來了。
的確,堂堂叱吒風雲的禤國戰神,怎麼能缺了個將軍夫人呢?
「等顏爽回來,我要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他!」
習慣於什麼事都和顏爽分享的沈泰決計不會錯過這個頭等大事。
一個半時辰后,顏爽一臉愁容地回來了。
「你知道嗎?將軍下午回來了,說要娶位夫人。」沈泰興高采烈地告訴他的好兄弟這個好消息,並沒有察覺到顏爽的愁眉苦臉。
他這人一向大大咧咧,一點都不會察言觀色。
顏爽早就見怪不怪了。
「是那位和他在卧雲居的姑娘吧。」顏爽想不出還能有第二個人了。
獨孤承影,百餘年沒有和任何女子獨處過幾日,更別提表達愛意了。
「你告訴他綺鸞殿的事了?他怎麼說?」
「將軍沒多問。」
驚訝臉的顏爽,他以為獨孤承影會安排他去做掉這個孩子。
「你覺不覺得,將軍從隱迭回來就變了。我如今聽你說他下午的表現,完全不是他本人。」顏爽帶著自己的疑惑問了沈泰。
「可能遇到女人就變了吧。」
沈泰雖是也有發覺將軍的不對勁,但都是認識了那個姑娘以後才產生的變化。所以,他想到自己,娶了青璃后也是改變了很多。
「好吧。」顏爽細細一想,沈泰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男子遇到心儀女子會變得愚鈍嗎?那我寧可不要遇到。
顏爽略微發揮了一下他的想象,決定還是孤老一生算了。
他突然一下子覺得以前的自己,竟然有那麼一點點像現在的獨孤承影。或是,我以前也喜歡過某個人吧,顏爽這樣安慰自己。
顏爽以前,和王后也是對令人艷羨的神仙眷侶。
陰差陽錯,她嫁給了東方無邊,他卻是徹徹底底地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