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憫之心（5）

  翌日午後，伴隨著白羽郵箱里多出來的署名GP集團的合同，新瑪雅帝國的各個方位迎來了全面的R11武裝機器人部署。

  R11的投放，首先出現在科潘。負責當地指揮、與白羽共同抗擊荒鬼的士官長，整個人慌了，對著總指揮部的電話狂轟。

  「長、長官，我們是遭受了不明攻擊么？科潘從來沒有與新中洲有過貿易往來，或者合作。怎麼……您快來看看吧！港口突然出現了許多GP集團的飛機跟機器人……而且是最高配的R11武裝機器人。」

  「它們處於什麼狀態現在？」白羽語氣沉穩，冷漠地根本不為所動。

  「停在碼頭上面……」一動不動。

  可太多了，幾乎填滿了所有碼頭的空地，黑壓壓的金屬色澤，就算不動，也很嚇人。

  「行。飛機上應該有操作系統電腦，將它們取下來。稍晚些我發給你們操作指引跟啟動賬號。」

  總算，聽明白過味兒來的士官長，不敢置信地問：

  「所以……所以我們是遭受……不對，是得到了贊助？？GP的贊助？？」

  「你猜對了士官長。就是那位被你們尊稱為太陽神明的死神大人，提供了設備。現在照單全收，儘快完成防禦牆壁的修繕工作。」

  「是的，大人！」科潘的士官長激動地要跳起來了，呼吸急促，語無倫次；「哦不，好的總指揮官，一定不負使命！」

  自戰役起始，便對白羽敬佩有加、唯命是從的士官長，這才心有兮兮焉地簽收了。

  隨後的半天時間，新瑪雅帝國所有城邦陸續收到了R11機器人的投放。

  為此，烏戈召開的國務會議一直持續近五個小時。

  帝國的諸位高級將領、特級高官要務全數參與。其中當然包含了白羽。

  可開會這種事，實在不適合她。

  打架作戰讓她熬個通宵，倒是無所謂，開會開到半夜，那就是催眠劑。

  雖然她坐在烏戈旁邊，非常重要的副手位置，但很快就與周公下棋去了。以至於後半段到底他們討論了什麼，壓根沒聽。

  直到宣傳部的人，突然蹦起來，聲音提高八度，要求對GP集團的合作向民眾給予解釋，眾人紛紛將視線落在她身上，這才迷迷糊糊地轉醒。

  惺忪地揉了揉面頰，勉強坐直了身體。眉眼輕飄飄地對上烏戈似笑非笑的臉。十分不要臉般扯了扯嘴角，大言不慚。

  「陛下，我個人建議，您與總指揮官可以一同出現在公開發布會上，對此次與GP的合作，解釋說明。」

  「之前，大公不是曾公布，總指揮官將是未來王妃，敢問陛下這個信息是否準確？二位是否有意向繼續對外宣稱這個身份？」

  會議長桌上，不知是哪位突然開口，試探她的身份。立即有人幫腔：

  「對。陛下與總指揮官的婚事，也可以一同公布出去。做實身份，我們同GP的合作將會更加有前景。」

  「是啊！之前因為新加州那邊與GP一度鬧得不愉快，導致大陸沒有一台機器。科技落後其它大陸好幾倍。實在是沒有競爭力了啊……」

  白羽什麼也沒說。手肘倚靠在扶手上，輕扯唇角，冷冷一笑。

  公布婚事？！她同意了么？安德魯大公面對媒體那叫「胡說八道」，自己往前面站，意義可就不同了。

  白羽不吭聲、不表態，烏戈一時間猜不透，斜晲著眼，觀察她的表情。

  這一眼，心卻往下沉。面前的女人太過冷靜了，清澈見底的黑眸里盈滿了疏離，除此之外，沒有絲毫的情感波動。

  她對他，沒有感情。突然地頓悟，令烏戈面色微白，不由得蹙眉，抿緊了唇。

  下首位置的眾人自說自話，討論地熱火朝天，展望暢想，差點兒將未來帝國的美好願景用筆墨畫下來了。

  就在大家幸福感劇增，對於前途無比憧憬地檔口，有個人非常突兀地敲了敲桌子。聲音清泠如水，宛若落在山澗中的溪流：

  「不如我們吞併整個大陸這麼樣？新瑪雅今後上通新加、下至南部最底端，全部屬於帝國領土。」

  突然，四野寂靜無聲。這餅遠遠地超過與他們剛剛討論地任何一種情況，前景很遠，版圖大的超過了新中洲，甚至於現今任何一片大陸。

  「王妃……總指揮官，您在開玩笑的么？」

  有人驚訝地偏過頭來，撞上白羽的冷漠表情，顫顫巍巍地改變了稱呼，試探性地問。

  「你看我，像是同你們開玩笑呢么？」

  眉宇的疏離與冰冷，帶著一絲絲戾氣與嘲諷。連這都不敢想，還要琢磨著安定繁榮的前景？！

  可真是舒服日子過久了，不知外面是何等的地獄等著他們。

  氣氛徒然尷尬，午夜風透過窗戶吹進來，不由得令在座地眾人打了個顫。

  「今天先到這裡吧……」終於，主會人、他們的陛下開口打破了僵局，「諸位辛苦了。明天安排發布會，具體事宜，晚點再對……」

  如蒙大赦，紛紛起立告辭。唯有宣傳部的人邁開腳步前稍頓，對上上首位置陰晴不明的兩雙眼睛，又非常識時務地閉上了嘴巴，帶上了門。

  偌大的會議廳，徒然就剩下他們二人，顯得尤為空曠寂靜。白羽不說話，也沒有看烏戈，眸瞳里莫名令人覺得冷。

  烏戈想要伸出手去觸碰她執在桌上的皓腕，可臨近，又頹然落下。深深地嘆了口氣：

  「羽，仍舊不願意站在媒體面前公開身份么？哪怕……是我替你做的保護傘？」

  之前他就建議過，唯有公開透明的身份，才能更好的成為她的城牆壁壘，越是身份特殊，敵人越難向她出手。

  然而她態度依舊不變。

  「我知道你有很多敵人，我只是想守護你的安全。何況，這也是個契機……」

  烏戈的語氣輕柔，半哄著。

  白羽偏過頭來，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扯動唇角：

  「烏戈，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請不要承諾，你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守護。沒人可以確保另一個人的絕對安全，除了自己。

  另外，所有有目的的守護，都不值得信任啊……

  他以為她是尋常的那些女子么？

  「我的敵人全都過於有權有勢，你護不了我的。別把新瑪雅，折進去，不值當……」

  反而是她伸出手，指尖冰涼，兀自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劍眉擰在一起，非常不喜她此時地坦然與拒絕，掙扎：

  「羽，請不要拒絕我的建議。合約的簽訂是你同那位大人雙方間完成的，作為帝國的總指揮官，站到媒體前對大眾解釋，是必須的。何況現在民眾喜歡你，熱情又高，當他們知道這次合作，是由王妃促成的話，會十分樂意擁護……何況那位大人原本就在帝國的地位……」

  她面色露出少許不耐：

  「烏戈，請打住。我以什麼身份站在人前？總指揮官么？新科潘一役可以說代替你統領三軍，可現在的你，完全無需我的幫助了。」

  是時候歸還了。說著將勳章從胸口的衣服兜里掏出，遞給他，烏戈沒接，她便置於桌上。平靜地看他。

  昨天他還在說接受自己的責任，今日怎麼又要拉著她往風口浪尖上站。

  「但……你是准王妃啊……」

  這人，執拗起來，不死不休。

  這事兒從開始現在，半推半就，但之前白羽並未有這麼大的反應，搞不明白為何今日她如此抗拒。

  白羽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不是。烏戈……倘若十年前你認得我，就該知道，我曾經是阿努比斯的未婚妻，對外完全公開的身份。」

  前些時候，他們一直處於戰事的紛亂中，她從未正面跟他討論這個問題。沒想到彼此的分歧這麼深。

  「那位大人身邊現在有人了！難道……你嫌我給你的身份不夠好？新瑪雅護不了你？」

  烏戈慍怒，碧色眸子首次在她面前燃起炙焰。被輕視侮辱到的憤怨情緒，充斥著內心，堵得即將爆炸了。

  她有些無奈地嘆口氣，扶額：

  「烏戈……你冷靜點，看清現在的局勢好不好？」

  為什麼，這兩天她是犯桃花，還是怎的？她同男人講道理，他們卻非要同她辯感情。

  王妃這個身份，且不說她願不願意。就單說阿努比斯的佔有慾，她要是當真以王妃身份站到媒體面前，明天這些機器人先滅掉就是新瑪雅。

  烏戈面色陰沉，咄咄逼人。

  「你喜歡那位大人？」

  「喜歡阿努比斯？！別開玩笑了！誰會喜歡自己的老闆？！」

  一時嘴快，脫口而出。說完她就後悔了，太陽穴一陣針扎一般的疼痛，眼前猝然一黑，幸好她反應快，咬緊牙關，身體朝椅背靠過去，扛下了，並未讓面前的烏戈發現端倪。

  「那位在你眼裡很重要的人，把我視作另外一位的那人是誰？！」

  烏戈完全沉浸在盛怒當中，並未發現她的異常。

  「我兄長，我們是同門。」如若他所指地是修羅的話，「對我來說無可替代的重要。」

  頭疼減輕了些許。

  可對面的人，臉色仍舊如土灰：

  」所以你並沒有喜歡的人，只是……」不喜歡他。

  後面的話，他說不下去了，答案顯而易見。

  像是一把刀子，撕掉了所有的偽裝。柔弱之時，她將他視作另外一個人，百般呵護，但他深覺，這樣的白羽很遠，遠得他心慌，抓不住。然而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為了她，努力撐起重擔時，卻發現，他從來沒有入過對方的心。

  「聖教的那個小狼崽子呢？」

  腦殼裡阿努比斯的聲音響起，她選擇性無視。

  都什麼時候了，這人湊什麼熱鬧？！抽風還要趕趟的么？應付一個烏戈已經很傷腦筋了。

  「所以……你給我的，只有憐憫么？」

  那人的碧眸此時赤紅，似能滴出血來，惹得她一驚。從什麼時候起，他情根深種的？她卻絲毫不得而知。

  惹了桃花，如今該這麼辦？！

  逃么？身後就是大門……

  解釋？說什麼，說不喜歡？！

  「你是一國之主君，不需要別人的憐憫。」

  她正色看他，搖了搖頭，

  「我就是個過路的，為了剷除「死亡家族」武夫人的圓桌派對，所以藉助新瑪雅企圖撬動大陸的勢力，這是我的目的。我們這群人在抵達新瑪雅前，聯盟軍應該有同您做過溝通的。假如當真不知道，不同意，也不會讓我們降落在這裡……」

  她深深吸了口氣，隱忍著燥意：

  「可作為女人，如果你覺得我只配同您談感情的話，那我無話可說……」

  烏戈愣了一下，像是被她眼中的燥，蜇到了一般，身體向後閃了閃。眼神昏暗不明，隱隱藏著受傷：

  「呵！怎麼會呢？做我這個位置的人，哪裡配談感情……不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