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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巧心暗流轉

  紅玉靜靜立在我身後不動。

  我朝她輕輕笑道:「准你休息了一天,現在可別把我弄疼了。」

  紅玉不答,只點了點頭。

  她抬手拔掉我發上珠翠,眉目低垂。

  我細細看著她銅鏡中的動作,不知是因為心情低落,還是並未做慣,她的動作遲緩而滯澀,胸口因緊張而劇烈起伏著。

  我輕笑一聲,低頭把玩著一個發簪。

  紅玉的動作明顯地一頓,手上一個東西明晃晃地一閃。

  只是還未等她抬手,我便一扭身飛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裡,正握著一把鋒利小刀。

  此時的她,正淚眼汪汪地望著我,眼裡有不甘和屈辱。

  「你、你會功夫?」紅玉的聲音里透著難以置信。

  我輕哼:「你在殺我之前,竟未打聽打聽?」

  「我沒想過殺你,我不會殺你,我只是,我只是……」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已泣不成聲。

  「你只是想拿刀來威脅我,讓我求王爺放了小黑,對嗎?」我平靜道。

  我猛然感覺,此時的我,像極了平日里看似冷漠的成灝。

  聽到我如此說,紅玉睜圓了眼睛,愕然道:「你是如何知道?」

  我從她的手裡奪下小刀,鬆開她的手腕,轉身立著。

  見我不語,紅玉急道:「你說啊,你如何知道我與小黑的關係?」

  我回頭,莞爾笑道:「你如此著急,看來你很在意這小黑……」

  其實,我也拿不准她和小黑是何關係,只是今日聽翠菡說后猜測而已,未曾想,被我猜中了。

  紅玉畢竟年紀尚小,急道:「他是我兄長,我自是在意!」

  原來如此。

  那,便正好。

  「既然是你兄長,那我們便做個交易如何?」我悠悠朝她道。

  「你與我做交易,我能給你什麼?」

  這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可能是平日里被兄長照顧的太好。說話行事都太過剛硬,也太過倔強。

  不過,這正是我需要的。

  「很簡單,十五日,你同一時間來,待在我房裡便可。」我徐徐道。

  紅玉有些迷惑,完全不理解我說的話。

  我繼續道:「你也知道,你的兄長已被拔了舌頭,又未及弱冠。就算放了他,他也不一定能夠養活自己!」

  紅玉突然恨恨地盯著我:「不用你假惺惺,我養他!」

  我不由得擊掌嘆道:「好!」

  紅玉似是未想到我會讚歎她,驀地一愣。

  我才悠悠道來:「今晚我就會放了他,並且不會讓苑裡任何人知曉。」

  「包括王爺?」紅玉問道。

  「包括王爺。不僅如此,我還會給他一個好去處,讓他不必受人鞭笞,也可自食其力。」

  「你,這麼好?」紅玉似是有些疑惑。

  「那自然要看你配不配合了。」我笑道。

  我自知,像紅玉這種女孩子最重感情,但也不會輕易信任別人。

  只有給她提出條件,她方能安心由我安排他哥哥的去處。

  「你是說,我只需在十五日夜裡,待在你房裡?」

  「也許,不只是十五日夜裡,可能是隨時。你可願意?」

  「我願意。也希望你莫要食言。」

  「自是不會。」我朝她莞爾。

  當夜,我從毓秀閣的後窗,飛身進了玉清苑的柴房。

  將上午所畫的地圖給了阿黑。

  我讓他去城南的莊子,找高大和高二。

  那阿黑先是懼怕,后是驚愕,臨走時,他朝我深深一拜。

  我懂得他的意思,悄聲道:「放心,我會護著紅玉。」

  ……

  第二日醒來,照例是翠菡侍候我梳洗,拉開門,樓下卻立著成灤。

  聽見門響,他急急回過身來。

  一臉焦急望著我。

  我面色一沉,微微瞪了他一眼,便又「啪」地關上門,一扭身便進了房。

  本就在我身後的翠菡先是一愣,繼而掩嘴輕笑。看來,她是以為我與灤王在打情罵俏……

  我在心裡默默腹誹。

  不過,也正中我下懷。

  立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灤王在門外道:「錦瑟,本王特地來接你用早飯。」居然有些小心翼翼。

  我俏聲道:「王爺事務繁忙,還能想得到錦瑟,真是折煞錦瑟了。今日錦瑟不餓,不想用飯,王爺請回吧。」

  灤王倒是個君子,我未讓他進門,他便一直立在門外。

  「是本王不對,昨日一直與五弟說話,冷落了你,本王特地來跟你道歉。你昨日睡了一下午,都未曾用飯,現在必是餓了……」

  我不禁勾唇一笑,說出的話卻是多了幾分哽咽:「錦瑟多謝王爺掛心,只是……錦瑟一介草民,又是個孤女,實在當不起王爺如此,王爺若是憐惜,就讓下人賞一些粗茶淡飯便可……錦瑟、錦瑟再不敢與王爺一起用飯……」說到後來,我竟真的落下淚來。

  翠菡在一旁愣愣地望著,滿臉的懵懂。

  灤王越發急了:「你莫如此說,你出門來,本王、本王答應你,以後有任何事都不再瞞你……」

  「當真?」我嘩地打開門,迎著成灤問道。

  成灤想是未料到我會如此快便開門,竟向後退了一步,忙不迭地點頭。

  「當真。」

  「好,擊掌為誓!」我朝他伸出掌心。

  灤王眨巴著眼睛,輕輕擊了下我的掌。

  「錦瑟,你這樣,真好看!」

  我垂眸正色道:「王爺說笑了,國主指派我來,是為王爺出謀劃策的,王爺當然要以誠相待,否則,國主定是要怪罪我了。」

  說完,便從他身旁移步過去。彷彿剛剛房內那個哭哭啼啼嬌柔無方的女子,是另一個人。

  而我也第一次發現,原來長得好看,是如此有用的一件事……

  用飯時,他明顯不像昨日那般如數家珍,只是默著,幾次欲言又止。

  我也不去追問,飯後照例去消食,走到陶然亭,看到昨日下完的棋還在盤內。

  便道:「王爺,錦瑟陪您再戰一回合,如何?」

  「求之不得。」成灤笑道,依言坐下。

  他選了黑子,但今日,卻不似昨日下棋那般酣暢,他有些心不在焉,往往舉棋不定。

  「王爺,該你落子了。」我盯著他笑道。

  成灤凝眉思索,許久,都未曾動。

  我也不催,靜靜等著。

  直到……在一旁靜立的婢女悄悄的打了個哈欠。

  已經到了午時,這一盤棋,怕是下不完了。

  「王爺是怕贏了錦瑟,讓錦瑟難堪,還是……想贏之心太甚?」我歪頭試探道。

  此時的成灤,額上竟已有了密密的汗珠。

  他將手中黑子隨意仍在盤內,放聲大笑:「想我堂堂灤王,生來富貴,半生榮華,竟會在你錦瑟跟前折腰……」

  我只垂目不語,擺弄著手上棋子。

  他又笑了一陣,方道:「罷了,這世上,縱然是帝王將相,仍逃不過一個情字!」

  見我抬眸望他,成灤似是鼓足了平生勇氣對我道:「錦瑟,本王說過,從此斷不再瞞你。以後,不管是面見父王,還是與五弟謀事,我都不會避開你。」

  他突然說得如此直白,倒是叫我意外。

  我凝眉道:「王爺不必如此……」

  「不,錦瑟,本王、本王會讓你看到我的誠心!」

  他告知我,昨日與峪王相商,乃是在滁州修建行宮一事。

  「錦瑟,你是知道的,本王助父王登位有功,父王卻遲遲未將大權交於我,所以,我必須得為自己謀划!」

  哼,狡兔死,走狗烹。

  你成灤替國主手刃父兄,這或許是他成世南畢生的污點。此時他還肯留你,不過是看著你有些用處罷了。你卻還以此為功,當真是愚蠢之極!

  我在心裡冷嘲。真不知成世南任他如此恃寵而驕,是為了什麼?

  我面上卻是擔憂道:「那昨日峪王說滁州出事了,豈非是這行宮出事?」

  成灤點點頭:「這滁州本是我大哥封地,我在他的地盤修建,本也是給了他一些好處的。他一向不理政務,也不計較這些。只是……」

  成灤頓了一下,猛地想起了什麼,忙揮了揮手,屏退了四周一眾僕從。

  待他們走的遠了,他才示意我靠近些,我附耳過去,聽他說完,也是臉色大變。

  「行宮修建才不過半月,突然坍塌,壓死了數名孩童,那些百姓哭天喊地告到州府。那州官本知這行宮是本王所建,便意欲用錢財打發了他們。」

  聽到此,我心中一陣憤慨,卻不好發作,只聽著他如何說。

  「誰知,就在前日,那州官突然被人擄走了,至今不知所蹤……」

  「那,王爺如何斷定州官是被擄走,而不是畏懼事發而潛逃?」

  「擄走州官之人,留下了字條……」

  我好奇道:「字條上怎麼說?」

  「那人在州官房內字畫上用丹朱寫了幾個大字……」成灤有些支吾,「以爾狗命,抵百姓之苦……」

  痛快!那人倒是個俠士!

  「可有查出是誰所為?」我急道。

  成灤當我是關心他,面色溫柔道:「錦瑟不急,雖未查到,但我們已有懷疑之人。」

  「誰?」

  「夜幽王。」

  「夜幽王?」我心裡一驚,怎會是他?「可有人看到?」

  「並未,」成灤搖頭,「只是猜測。」

  我心裡也說不清是何滋味。

  「夜幽王雖已兩年未出現,但根據這州官失蹤時的樣子,神不知鬼不覺,甚至門外值守的侍衛都未曾聽見有任何動靜,想來應該是他沒錯。」成灤繼續道。

  難道,果真是他?

  「那,如果是夜幽王抓走這州官,會如何?」我試探道。

  「夜幽王行事詭秘,無人知道他會如何處置這州官,有時候他會直接殺掉了事,這還倒好——」成灤凝眉,「但他偶爾會將犯事的官員丟到父王寢宮門口,那些人被嚇傻,瘋瘋癲癲的什麼話都說……」

  若真的是夜幽王,那就說明,他已公然和成灤作對。

  我心中複雜難言。

  「呃,若是真將那州官丟至國主寢宮門口,那也必定無礙,國主如此看重王爺,想必——區區幾個孩童,也不會治王爺的罪……」我故作輕鬆,斜了眼看他。

  成灤卻是一臉愁苦;「錦瑟,你有所不知……父王、父王他只是在積攢著我的錯處,他……他……」

  成灤吞吞吐吐,似是有苦難言。

  我心下瞭然,原來,這王權之中的父子情,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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