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天堂,很近
老校長一離開薛采凝的家便風風火火地坐上計程車,直奔天城警局而去,他沒有注意到的是,身後有一雙陰鷙的眼眸緊緊相隨。
距離天城警局也就二十分鍾的車程,可這二十分鍾對於老校長來說,卻是異常的漫長。
他一直在深深地自責,並為夏晴感到心疼。在山區生活的這幾年,她那雙淡漠美眸背後的沉痛,總讓他禁不住地暗暗歎息。她冷情、卻又熱心;她淡漠,卻又熱情。他總是忍不住想,若有人能打開她緊閉的心扉,那她還如此年輕的生命卻不會如他那般活得死氣沉沉。而薛采凝和齊軒毅的出現,的確如他所願那般,悄悄打開了夏晴冰封多年的心。她開始會笑、會怒、會哭……可是,他怎麽都沒有想到,齊軒毅的出現竟然會是一個局,而他,竟然還推了夏晴一把。
即便他不能為夏晴討回公道,他也要當麵問一問齊軒毅,他的良心,被狗吃了嗎?竟然拋棄懷孕的女友,和女友的好友攪和在了一起。他能想象夏晴麵對這個現實時,是多麽的痛徹心扉。可她,竟然挺過來了,給他的信裏隻字不提,是怕他內疚嗎?
“老先生,警局在對麵,您自己走過去吧。這條路是單行線,車開不過去的。”出租車司機大哥穩穩地將車停了下來,指了指對麵的天城警局。
老校長點點頭,付錢下了車。在他心裏,警局是威嚴肅穆的。所以連帶的,在他心裏,所有身穿警服的人都應該是正義的,人品高尚的。可齊軒毅,偏偏打破了他對警察的認知。即便他是個好警察,可他設局欺騙夏晴,卻是卑鄙到了極致。
正午時分,絲絲陽光為這寒冷的冬季添上了溫煦的眼色。老校長剛下車,便眼尖地看見齊軒毅在一幫同事的簇擁下,緩緩走出警局。他臉上掛著的和煦微笑,在老校長眼裏,那是怎麽看,怎麽虛偽。怒氣蹭蹭地往上竄,老校長赤紅著雙眼,氣運丹田,對著齊軒毅他們便是一嗓子,同時提起腳步,匆匆往對麵跑去。
“齊軒毅,你這個負心漢!!!!”
這句話若是來自一位妙齡女子,那麽警局這邊的所有人都能好好地臆想一番,可偏偏來自一位老態龍鍾的老者,他們代局是有美嬌娘的,可不可能跟一位老者搞基,所以他們隻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絲毫搞不清楚狀況。
而齊軒毅則是整個人僵在當場,回想起當初在山區和夏晴在一起的甜蜜日子,他的心仿佛被灌了鉛塊似的堵著。
突然,一道亮光閃爍個不停,還沒等齊軒毅將“小心”兩個字說出口,老校長的身子便如一道完美的弧線,被拋了出去。
所有人都被這意外驚呆了,站在原地動都不動。還是剛出警局的局處看到此番情景,幾個爆栗之下,才有人回過神來。
“都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救人!該維持秩序的維持秩序!都傻了不成?”
就在局處扯著嗓子教訓眾人時,齊軒毅鐵青著臉,飛速地衝了出去。
“小軒!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都去幫忙啊,快!”
肇事司機一臉驚慌的開了車門,腳剛沾地,便整個軟了下去,嘴裏不停地求菩薩告奶奶,在接收到身穿警服的齊軒毅一個凜冽的眼神後,便昏死了過去。
現場,一片混亂。
120的汽笛聲,交警的吆喝聲,行人的交頭接耳聲,眾聲交匯。可這些聲音卻絲毫達不到齊軒毅的耳朵裏,他耳邊唯一有的聲音,便是方才老校長的那一聲怒吼。
“齊軒毅,你這個負心漢!!!”
他緊握著老校長無力且沾滿鮮血的雙手,眼底盈盈淚光,眉心緊蹙不展。
“瞿校長,你撐著點,我們就快到醫院了。”
老校長微微地睜開眼,嘴唇翕動。“晴…丫…頭。回…眸…峰,回…眸…峰。”
“你想見晴兒是嗎?我已經聯係了她,你馬上就能見到她了。瞿校長,你一定要堅持住啊。”握著老校長的手緊了緊,仿佛想通過這種方式給予老校長堅持下去的動力。可老校長似乎絲毫不領情,他拚勁了全身僅有的力氣,將手掙脫。可這似乎是他潛意識的行為,隻因為他的目光越來越迷離,眼神越來越空洞,到最後,大口大口地鮮血從他嘴裏噴射而出,濺了齊軒毅一身、一臉。這些滾燙的鮮血濺到他臉上,猶如笞鞭鞭打在臉上一般的感覺,火辣辣地疼著。心,也火辣辣地疼著。
“醫生,醫生,快來!!”焦急的吼聲一出,身穿白大褂的醫生便上前推開他,在救護車上給老校長做急救。
望著那直線而下的血壓,越漸越緩的心跳,即便如齊軒毅一般的剛毅男子,也流下了焦急無措的淚水。
“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最終宣判,是那一語的絕望。他就這樣,呆呆地看著醫生給老校長撤掉儀器,他們臉上的冷漠激起了齊軒毅潛藏在心裏的絕望憤怒。
他一個箭步衝上前,揪起方才給老校長急救的醫生的衣領,赤紅的雙眼,暴怒的口吻,將那醫生給駭住了。
“救他!救他啊!你們醫生不是救死扶傷的嗎?他隻是被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身體還是溫的,為什麽你們見死不救?快,快,繼續!繼續啊!”被淚水迷蒙的雙眼,讓齊軒毅瞧不清楚醫生的神色,可滿身鮮血躺在那的老校長,他卻瞧得異常分明。那短暫的相處歲月裏,老校長和藹的眼神,爽朗的笑容,熱情的呼喚,卻是一一曆曆在目。他,怎麽能,就這麽走了呢!
救護車緩緩停了下來,卻是絲毫沒有任何意義。他傻愣愣地下車,看著醫護人員將老校長的遺體給抬進了醫院……
“齊軒毅!”倏地,一抹靚影從遠處飛奔而來,嗓音交雜著各種焦急、憂心、恐慌。
一雙清亮的美眸絲毫不掩心中的害怕,她撲過來,緊緊地抓著齊軒毅的手臂,語帶微顫,絲毫沒有顧忌跟在身後的阿斌。
“瞿老頭呢?他沒事吧?他在哪?”她接到齊軒毅的通知便死趕活趕的趕了過來,一路上,阿斌開得飛快,連闖了好幾個紅燈。
“晴兒……”麵對那雙期盼的雙眼,齊軒毅發現他竟然語塞了。他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夏晴,那個待她如親兒的老校長已經永遠地離開了她。
“瞿一超的親屬請過來簽署死亡認定書。”一位清麗的護士小跑步的過來,麵色嚴肅,聲音清亮。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護士的話猶如一枚炸彈,炸得夏晴的心支離破碎……那個永遠笑臉迎人的老頭子,那個永遠嘴饞,問她討要小米餅的老頭子,就這樣離她遠去了嗎?她還想著,等手頭的事情告一段落,等過了年,她便回山裏一趟,給孩子們帶點漫畫書,給他這個老頭子多做幾個小米餅……
“晴兒,瞿校長他,真的走了……你,去送送他吧。”悲痛欲絕的夏晴落入齊軒毅眼裏,他直想擁她入懷,細細安慰,隻是,他早已沒了這資格。
冰冷的太平間內,老校長的遺體就這樣呈現在夏晴眼中,身上的血漬已被清洗幹淨,仿佛他隻是累了,睡著了那般,安詳地躺著。
“他,有說過什麽話?”夏晴靜靜地流著淚,走至老校長身邊,輕輕握起他的手,冰涼的感覺刺痛了她的心。
“他,叫著你的名字,還重複著…”想到那個地點,齊軒毅捂著胸口,心痛地頓了頓。
“重複著什麽?”
“回眸峰。”
“是嗎?”
望著老校長安詳的臉龐,夏晴的心一陣陣地抽緊。回眸峰,回眸崖,那裏有她曾經以為的畢生幸福,那個隻要想起,便令她痛不欲生的地點。瞿老頭,你是想讓我送你回去嗎?那裏,也是你的幸福所在,是嗎?
淚水,簌簌而落。
阿斌望著眼前的一切,嘴角偷偷勾起一抹無情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