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放下
手術室的紅燈不停地閃爍著,夏晴依靠在牆壁上,蒼白的臉上不見一絲血色,哀慟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手術室的門,而雷洛勝則陪伴在她身側,擔憂地看著她。
“靄靄,你放寬心。嶽父不會有事的。”
可夏晴仿若未聞般,整個人沉浸在過往的幸福與哀痛中。
她從未想過死神會離夏百川如此之近,近得隻需一睜一閉,便是天人永隔,她總想著還有時間,還有時間彌補那失去的四年,彌補他倆之間失去的親情。所以,她冒死參加了試煉,她支撐起‘永亨’,她努力當好雷焰幫的當家主母,她要報複齊軒毅,可現在看來,這些事竟然是如此的多餘,如此的愚不可及。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時至今日,她才完全體會到這句詩詞的悲涼。她竟然浪費了那麽多能夠陪伴她爹地的時間,而去做那些並不會讓自己真正快樂的事。她甚至為了心底的仇恨,踏入了夏百川最為不恥的圈子。
在夏百川進行手術的這幾個小時裏,她看到了新聞的午間報道,當聽到齊軒毅被判當庭複職時,她不但沒有感到不悅,竟然還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那曾經堵在心口的巨石,竟然突然間煙消雲散了。直到那時,她才深刻體會到曾經夏百川跟她說的那句真諦。
放了別人,也放了自己。
傷害齊軒毅並沒有讓她得到一絲一毫的快樂。相反,愈是傷害齊軒毅,她被仇恨腐蝕的心便愈疼痛, 它正以肉眼瞧不見的速度在一點一滴的腐爛,直至她整個沉淪。
想想真的覺得很諷刺,前一秒,她還恨他入骨,處處想著如何對付他,還將最能傷他心的信息發送給他。可後一秒,夏百川的臨危卻仿佛突然讓她開了竅似的,如今的她卻隻想著夏百川能渡過此劫,她能好好陪伴在她最愛的爹地身邊。而對齊軒毅的仇恨,她,想放下了。
她真的覺得很累,好想有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地抱著她,支撐著她。她隻是一個憧憬愛的女人,一個想堅強想狠想報複全世界,卻發現骨子的柔弱依然緊緊跟隨。即便她踏入了黑道,看慣了生生死死、鮮紅遍地,也依然保持著最柔軟的心。
“靄靄,你累了麽?累的話去那邊坐會吧。你已經站了好幾個小時了。”雷洛勝盛滿愛意的眸子閃爍著關切的光芒, 隻見他稍稍挪動身子,似是想靠近她,可躊躇了半天,卻依然邁不開步子。他就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想近,而不敢近。
回想起多年前與他共舞的那曲華爾茲,那是她記憶中最浪漫、最迷人的一幕。她美麗高傲、他儒雅翩翩。就在那一曲,他倆都失落了那顆真心。
又回想起當年他對她的種種暴行,那是她記憶中最黑暗、最恐懼的一段時光。她傷痕累累,他宛如撒旦。她以為她的逃離能擺脫他的魔掌,可兜兜轉轉,她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
再見,卻又是不同的光景。如今她眼裏的雷洛勝,隻是個欲愛愛不得,處處小心翼翼、舉步維艱的可憐男人。他對她的隱忍、包容與等待,她不是不懂。他是真的愛慘了她。既然她連不愛她、拋棄她、害她終身不育的齊軒毅都能放下,為什麽就不能包容這個愛她至真的男人?
累,真的很累。特別是放下心中的執念之後,更感疲倦。夏晴微微挪動著身子,靠近雷洛勝,輕聲低喃道。
“勝,我很累,借我靠一下。”頭緩緩地靠在雷洛勝的胸口,感受著他如雷鳴般的心跳。是那麽快, 那麽愉悅,仿似一曲悅耳的曲子,唱著動人的旋律。
雷洛勝是整個人僵在了當場。當心中的執拗有一天突然成真時,人的第一反應往往是呆愣,繼而懷疑,最後陷入無法控製的狂喜。雷洛勝便是如此,最後他開心得連手腳該往哪裏放都不清楚了。
他咽了咽口水,幹澀的嗓子甚至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靄靄,你……你,是…接受我…了嗎?”
懷中的人兒卻是久久沒有回應,正當雷洛勝失望得黯了眼眸時,夏晴卻顫抖著纖白的手,撫上了他的襯衫,感受著襯衫底下的凹凸不平。
眼中蓄滿了不可置信的淚水,她猛地扯開雷洛勝胸口的衣衫,那一道道一條條蜿蜒醜陋的疤痕頓時落入她的眼簾。她翕動著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些似曾相識卻又陌生無比的傷疤,望著雷洛勝胸口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的肌膚,她徹底失了言語,隻能用詢問的淚眼望向雷洛勝。
看懂了夏晴的眼神,雷洛勝勾起了一抹蒼涼自諷的微笑。隻見他抬頭撫上夏晴秀美的臉龐,那雙幽眸如同當年一樣,溢著濃烈無比的愛意。
“想問我這些傷痕是怎麽來的麽?當年,為了強留你在我身邊,我用浸了藥水的笞鞭鞭打你,傷害你,想著隻要你身上留有我的印記,那麽你便永遠都是我的。這種入魔般的想法讓我狠狠傷害了你,可傷害你卻是比殺了我還痛。每每想起我對你所做的事,我的心便痛得無法呼吸,我隻能同樣的用那條傷害你的笞鞭更狠、更毒的傷害我自己。如此,我的心才會不那麽痛。”
淚水,一滴一滴滴在雷洛勝的手背上,夏晴被徹底的震撼了。當年的那十鞭,幾乎要了她的命,可他卻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比她多十倍的傷痕。他的愛濃烈得幾乎讓她窒息!
“勝,你為什麽愛我?你身邊有那麽多女人,跟你共舞的女人肯定也不隻我一個,你為什麽會愛上我?”
終於,夏晴她問出了埋藏在她心間多年的疑惑。要說美,比她美的女人多的是,僅憑雷洛勝的身份,為他趨之若鶩的女人就多不勝數。可他這麽多年,除了她,卻是不曾對任何女人動過心。為什麽?她真的隻是個普通女人而已。
雷洛勝捉住夏晴尚貼在他胸口的手,拉著她坐在走廊長椅上。幽深的眸子似乎陷入了某場回憶中,久久都不曾回神。
可他終究還是開口了。隻因為他知道,在夏晴心房所有鬆動的此時此刻,那場往事也許就是他倆的救贖。這場悲涼的愛戀,也許就能有個完美的結局。
他的聲音漸漸高昂,將夏晴帶回了那個她早已忘卻的過往之中……
時至今日,她方才知曉,當年的華爾茲並不是他倆第一次見麵,他對她不光是一見鍾情, 還是二見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