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走不出圍城,雷洛勝(1)
題記——
那個黑暗的圍城,是我自己為自己建造的,心甘情願的走入,從未想過逃離,直到遇見她。
在我那模糊的記憶深處,曾經的我,也得到過父母的寵愛,弟弟的崇拜。
一模一樣的帥氣麵容,同樣優異的成績,一度成為父母的驕傲。每當我倆手捧各式各樣的獎杯飛奔回家時,身為大學教授的父母總是一臉和眴地看著我們,神采飛揚地接受鄰居們對我們的讚揚。
隻是,幸福總是喜歡惡作劇,在那個彌漫著梔子花香的夏季,一切戛然而止。
中考前夕的那個夜晚,知了不知厭倦地鳴唱著,我瞅了眼阿桀安寧的睡眼,煩躁地翻身下床。前幾次的模擬考,阿桀的成績都比我好,爸媽有意無意的比較,讓我心頭總像燒了一把火一般的鬱結。
索性是睡不著了,我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萬籟俱靜,我孤身一人走在月光下,抬頭望見一戶人家的窗台上,放著幾盆盛放了的梔子花。淡淡的花香,多少吹散了我心頭的煩悶。
明日一戰,關乎著父母的期待,隻許勝不許敗。
整理好滿心的焦躁,正欲往回走的我聽見不遠處的巷子裏傳來打鬧聲。好奇心驅使著我前往一瞧究竟,卻沒料到這一瞧竟改變了我整個人生。
幽暗的巷子裏,趁著月光,我看到十幾個男人正圍著一個男孩拳打腳踢。而那個男孩卻隻是抱著頭,蜷縮在地,一聲不吭地承受著也許會致命的虐打。
也許是一時同情心起,我也不知是打哪來的勇氣,朝著巷子裏大吼一聲,“警察來啦!快跑!”
那些男人立馬像耗子見著貓一般,抱頭鼠竄。在他們走後,我趕緊扶起那男孩,見他渾身上下都是傷,頓時沒好氣地罵道。
“你是豬嗎?打你不知道還手?”
那男孩許是沒猜到有人會救他,他奮力撐開被打腫的眼,嘴角扯開一抹笑。
“謝謝,隻是,這是道上的規矩,即便被打死,也是我活該。”
我拉起那男孩,孤疑的問道。
“什麽道上?”
“你別問了,快走吧。若讓他們發現你撒謊騙他們說警察來了,怕是會連累你。”雖然男孩不及我個頭,卻一臉老成地推我離開。
“刑罰未完,我不能走。”男孩搖搖頭,繼續說道。“我叫葛斌,若今日之後,我還有命,我會報答你的。”
望著男孩異常明亮的眼睛,我竟然不理他的一再催促,攙扶起他,輕聲說道。
“遇上,算是我們有緣,我不能把你丟在這裏不管的。”
也許是年少輕狂的大無畏,我扶起他,大步走在靜籟的街道上。沒多久,身後便傳來方才那些男人的怒吼聲。
“該死的,那小兔崽子竟然敢騙我們,這次非打死他不可!”
一追,一逃,我倆畢竟年幼,而我還抗著身負重傷的葛斌,自然跑不快,沒多久,我們便被追上了。在領隊那男人的怒吼下,我才第一次了解何謂黑道。
那些過去從來不曾出現在我生命中的黑暗,悄悄地,無聲無息地一點點侵蝕了我原本透亮的心境。
原來,葛斌本是龍虎幫的人,卻因為老大暴戾狠絕,常將他們兄弟當沙袋打,便下定決心離開龍虎幫,方才的虐打便是離開前的刑罰。隻要刑罰過後,葛斌還活著,他便可自由離開。
望著周圍一個個熊腰虎背,滿臉狠戾的男子,我竟然沒有慌亂,而是將葛斌護在身後,大義凜然地說道。
“既然你們老大無情,便不能怪葛斌想離開,良禽折木而棲。我一直以為黑道是最講義氣的,不過你們今天那麽多人毆打一個曾是你們兄弟的人,真是太讓我開眼界了。”
許是這番話惹怒了領隊的男子,他“呸”了一聲,揮了揮手中的棍棒,不屑地望著我道。
“剛才是你放的煙霧彈?識相的快走開,否則別怪老子連你一起揍!”
我瞅了瞅身後的葛斌,他的頭靠在我的背上,雙眼緊閉,鼻青臉腫的臉上還能瞧出一些原本的輪廓。
我不理會那人的威脅,扶著昏迷的葛斌坐到一旁,冷冷地站在他們麵前。
“打一個早已昏迷的人有什麽意思,既然刑罰已過一半,我替他受好了。”此時的我,早已將明日的中考拋諸腦後,一心隻想著救人。
當漫天遍地的拳棍落下,當我也如同葛斌一樣失去意識,我腦海裏才閃過父母期待的眼眸……
等我睜開微腫的眸子,看到阿桀哭紅的雙眼,才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一切。從阿桀抽抽搭搭的敘述裏,我得知是掃地的阿婆見到我倆不省人事、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而報了警。父母被警察叫去問話,而我也錯過了中考的時間。
自此,我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阿桀上了天城的優質高中,而我,因錯過中考,即便之後有補考,也因我當日不良的行為,與優質高中絕了緣。
之後兩年,父母的冷眼、鄰居在背後的指指點點,成為了我生活之中的主旋律。我,變成了人人眼中的古惑仔,即便我不是。
我無從解釋,即便解釋了,也再也沒有人肯相信我。
那段黑暗的日子,唯有阿桀,會在我最落魄的時候,給我一個安慰的眼神,拍拍我的肩膀,然後偷偷地將父母給他升上優質高中的獎勵——兩百元錢分給我一半。
捏著那嶄新的一百元錢,我,泣不成聲。
漸漸地,我變了,變得沉默寡言,變得冷漠自卑。
就在我最頹然的日子裏,我重遇了阿斌。那個堅強無畏的古惑仔。
當他領著一眾人,徑自走向我,指揮著所有人喊我“老大”之際,我竟然嚐到了久違的自豪感。即便知道那是畸形的虛榮,即便知道一旦接受便是走了歧路,可一想起父母的冷漠與蔑視,仿佛是賭氣般的,我成了阿斌的老大。
那時候,我們都還不是雷焰幫的成員,我們隻是一群邊緣少年,團結起來抵抗各大社團的吞噬。
那時候,我們無力,我們弱小,可我們都有著一顆為兄弟兩肋插刀的火熱之心。與阿斌背靠背,在場場廝殺中,揮汗灑血,似乎漸漸彌補了我心口的傷痛。
隻是,回家的次數卻越來越少。每當我走到家的樓下,借著樓道上微弱的燈光,看著窗口父母與阿桀一家三口融洽溫馨的場麵,便會覺得曾經的溫暖離我是那麽遠,我仿佛是一個多餘的人,即便與阿桀有著相同的容貌,卻有著完全不一樣的際遇。
在那刹那,我是恨著阿桀的。那是嫉妒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