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走不出圍城，雷洛勝（2）
父母車禍過世那日，天，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阿桀撲在母親冰冷的身軀上，嚎啕大哭。而我，卻沒哭。我隻是抬頭望向那灰蒙蒙的天，雙手緊握成拳，指節微微泛白。
太久太久沒有跟他們說話，如今，更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這滿腔的悲痛。
父母過世沒多久，所謂的監護人親戚便霸占了我們的房子，將我們趕至天城老區一處危房內，任我們自生自滅。
當時，我們都隻是十幾歲的孩子，沒有經濟來源的我們，隻能靠著鄰居李伯的救濟，活得卑微。而我，便在那如此絕境，下了一個決定。
為了阿桀，為了自己，為了擺脫如此困窘的生活，為了向那些肆意踐踏我們的親戚好看，我決定接受雷焰幫的邀請，帶著阿斌他們正式踏足黑道，不再是小打小鬧，不再隻是為了大餅中的一點末末拚個你死我活。
我，要做大事！要在黑道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可雖然我這麽想，事實卻要難得多。真實的黑道，遠比我想得更殘忍，更無情。一次出任務，因著我不該生出的同情，我被老大一頓暴打。在那櫻花漫天飛舞的日子裏，我邂逅了她，那個讓我一生追尋的女孩。
那麽純淨溫暖的笑容，那麽可愛發窘的OK繃，都深深地留在了我的心靈深處。
自此，我更是拚了命的發奮，隻憧憬著某一天，當我站在黑道最頂端，能夠脫去一身血腥之時，能夠與她匹配。
而對於阿桀，我內心的矛盾更是進一步的激化。
我愛他，同時也嫉恨他；
我疼他，同時也排斥他。
如此矛盾的心情，終於在某一天，因著陳約翰的建議，我將阿桀送去了美國。美其名曰，為了給他一個更美好的未來，其實隻是我怕有一天，我會嫉妒得發狂。他純淨的眼眸，名校學子的身份，以及他幹淨得猶如白紙的雙手，都讓我嫉妒。
也不知是不是阿桀察覺到了我的心裏，有好多年，他都不曾回過天城。隻是聽說，陳約翰最終選了阿桀當他的女婿，我隻是淺笑不語。
是啊，沒有哪位父親會選一個滿手沾滿血腥的男人當女婿，陳約翰不會，當年那位女孩的父親顯然也不會。我還沒有漂白，還沒有站在她身邊的資格，所以我還在等待。
誰知，她卻在我還沒準備好之時，出現了。
那次晚會，我沒想到阿桀會出現，也沒想到最厭惡和黑道人打交道的夏百川會帶著她出席。
隻是一個不慎，我便眼睜睜地看著阿桀英雄救美，看著她巧笑嫣然地在他懷裏翩翩起舞。而我，隻能站在角落裏，赤紅著雙眼，緊咬著下唇，卻不得踏出一步。因為，我不會跳舞；因為，重要客人在我身側，我離不開身。
一曲華爾茲，我親眼看見阿桀眼中讚美的驚詫，看見她酡紅的臉龐熠熠生輝。我心中警鈴大作，一時間慌亂不已。
我怎麽能允許自己癡愛了那麽多年、等待了那麽多年的女孩投入自己孿生弟弟的懷抱？
即便我還沒有準備好以最幹淨的麵目迎接她，我還是那麽做了。
一計之下，阿桀被困在美國多時，再歸來之時，她已是他的大嫂。
他咆哮著問我為什麽，激動得要立刻去找她，卻被我清冷的一句話止住了步伐。
我說，“先來後到，她便是當年我跟你說過的女孩，是我先愛上的她。即便我替代了你，可這段日子的相處，她愛上的人卻是真真實實的我。你若現在要去告訴她真相，便是在告訴她，她愛對了人，卻上錯了床。你真狠心？”
阿桀止步，俊逸的麵容上滿是痛楚，那雙與我一般的幽眸溢出了晶瑩剔透的淚水，他隻一句。“哥，好好待她。”
還未待我回答，她便闖了進來，一進來，便愣了神。
當她叫著阿桀我的名字時，憤怒和恐慌頓時摧毀了我的理智，我向她動了粗。
當我看到她眼眶裏打轉的淚水以及對我的恐懼時，我又心生後悔。我想彌補，想道歉，想對她好，卻一次次地事與願違。
因為，我雖然信心滿滿地告訴阿桀，她愛的是我，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把握。
阿桀他比我優秀，比我幹淨，比我有前途。即便是我處於女性的角度去看，都隻會選擇阿桀，而不會選擇我這個身處黑道，滿手鮮血的男人。
我自卑，我沒有自信。所以我隻能通過一次次禁錮，一次次傷害將她圈禁在自己身邊。
我知道自己瘋了，有哪個男人會如此對待自己深愛的女人，可是，我卻沒有辦法。越是害怕失去，便越是會失去；越是渴望被愛，便越是不被愛。
當阿桀帶著她逃離，我心底緊繃的那根弦徹底的斷了。
我忘記了阿桀的身份，忘記了他是那個分我一半獎勵的弟弟，朝他開了槍。
子彈的路線是偏的，他隻要稍稍一偏，便能躲過，可他卻偏偏動也不動，坦誠的眼盛滿笑意，生生挨了我一槍。
鮮血染滿了他烏黑的頭發，他的緩緩倒地，震驚了我。我怎麽都不明白，為何他不避開，為何他要以這樣的方式來對我。
痛楚席卷了我整個心房，握著手槍的手指微微發顫，那聲呼喊便掐在喉頭，怎麽都發不出聲，雙腿如灌了鉛般的沉重。我眼睜睜地看著莎莉帶走他，漠視成了我最好的偽裝。
在那一千多個日子裏，每每想到這一幕，我的心都如刀剜般的疼痛。我的手上不僅染滿猩紅，還沾染上了與我有著相同血脈的弟弟的血液。我，禽獸不如。
隻是，我隻能這麽走下去，再也不能回頭。
四年後，我鍾愛的她終於又‘心甘情願’地回到了我的身邊。她不知道她所有的痛楚均是我的傑作。四年多的沉澱，讓我越來越愛她，也讓我的心越來越堅硬。我對自己說，無論要犧牲多少人，無論付出任何代價，都要留得她，留得她的心。
隻是，我忽略了。謊言總有被拆穿的一天，真相也終有解開的一天。
莎莉對我的恨是那麽濃、那麽烈，致以最終她竟然以自己和阿桀的生命為賭，為我設了一個愛而不得的局。
阿桀，和她。皆是我生命中的重量。無論失去哪一方，我都將痛苦終身。我很想跟莎莉說，用我的命換他倆的命吧。可是我知道，剛烈如莎莉，是絕不會讓我如此痛快的死去。她的父親、她的阿桀、她的容貌，皆是被我所毀，她怎會輕易饒了我？
她丟給我的選擇，太兩難。
可我，卻還是在短短的幾秒鍾，做出了選擇。
心中對阿桀說，再給我一段時間，再一點點就好。
錢是陳莎莉的人，早在N年前我便已知道。我故意讓他給她下“忘川”，便隻是希望在最後的日子裏，留給彼此最美好的一段記憶，恩愛如同普通夫妻一般的美好記憶。
她要我死，我便死。反正我早已在心中答應了阿桀，要與之相伴。隻是，在赴死之前，我好想知道，她究竟，愛不愛我，愛沒愛過我。
我故意事先在交易地點埋下地雷，備好一箱一箱的軍火，如此大手筆，隻是為了在死前得知真相。
我終於，得知了真相。她，始終，愛的不是我。
看著他和她緊緊相握的手，便如看到了他倆緊緊相連的心。
我耍盡一切心機，使盡一切計謀，費盡一切力氣，畢生追尋的她的心，早已失落在那個名喚齊軒毅的警察身上。
我，和阿桀，都是輸家。
阿桀，輸在了最初，而我。輸在了最後。
不過，沒關係，到了最後的最後，我終於跟阿桀學會了‘放手’。
直至倉庫坍塌前的刹那，我才明白當初阿桀為什麽不閃躲。
兄弟情，深。
可對她的愛，更深。
成全，是難寫的圓。
對嗎？阿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