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怪物」

  聽了夏洛特的提議，豪爾措什氏族的大先知瑪戈微微皺眉。

  神眷女王說的不錯，她的確拿對方沒有辦法。

  雖然她很肯定，對方現身絕不可能只是為了「觀禮」，但既然連女王冕下都沒有對對方的「入侵」進行阻攔，她似乎也沒有了反對的理由。

  她畢竟也是活了上千年的三代血族了。

  即使與神眷女王認識沒多久，憑藉著多年的經驗，她也能大致判斷出這位年輕的君主似乎並不是一個十分熱衷於「交談」的人。

  但眼下，對方卻彷彿打開了話匣子一般，與她聊個不停。

  很明顯，這是在拖延時間。

  『她應該也沒有做好準備，儀式已經暴露，氏族的虛實也遮掩不住了，或許……我真的應該抓緊時間，立刻開始儀式。』

  『除了相信女王冕下外，我……其實也沒有了其他選擇。』

  大先知瑪戈心中暗嘆，複雜的目光也漸漸堅定。

  她深深地看了夏洛特一眼，冷哼一聲，而後再次看向了神座上的肉塊，微微俯身：

  「女王冕下，請原諒您卑微信徒的冒犯……」

  暗紅色的魔力再次涌動，複雜玄妙的魔法陣緩緩在大先知瑪戈的身後浮現。

  很快，一道以瑪戈為中心，由魔力凝聚成的領域屏障，便籠罩了大半個神殿。

  暗紅色的光暈微微閃爍，整個屏障都染上了一層深邃與厚重。

  那是瑪戈的傳奇領域。

  這一刻，豪爾措什氏族的大先知竟然直接張開了自己的傳奇領域，釋放出了傳奇級別的魔法屏障將準備好的儀式保護了起來。

  「瑪戈閣下，以傳奇領域將如此龐大的儀式籠罩，一旦儀式失敗，您知道那對您意味著什麼嗎？」

  看著籠罩大半個神殿的魔力，夏洛特微微皺眉，好心提醒道。

  大先知瑪戈並未回答。

  她當然知道那樣的後果是什麼。

  傳奇領域是靈魂力量的升華和延伸，是精神力場的進階力量，也是傳奇超凡者最強的手段。

  以傳奇領域將如此龐大的封神儀式包裹起來，本就是一種相當冒險做法。

  在神力和魔力的雙重壓力下，傳奇領域的主人隨時都有可能讓自己的領域崩潰、甚至直接跌落位階。

  更別說儀式失敗之後，很可能造成的靈魂崩潰的可怕代價了。

  但大先知瑪戈並沒有停止。

  她是猩紅女王的神眷者，也是猩紅女王的護道人。

  女王冕下正處於最關鍵的時刻，她必須要站出來，為女王冕下掃除一切障礙。

  這傳奇領域，不僅僅是為了強化儀式的效果，更是為了提防一旁的神眷女王。

  是的，她是沒有辦法驅逐對方。

  但沒有辦法驅逐對方，卻並不意味著徹底擺爛。

  至少……她可以將防護做到最好，將對方侵入神殿的力量進行二次隔絕。

  她也可以用自己的領域力量，為女王冕下儀式的實施做最後的輔助。

  夏洛特也很快意識到了大先知瑪戈的用意。

  她輕嘆了口氣，身下幻化出一張虛幻的座椅，而後直接坐了上去。

  就像……是真的要進行觀禮一樣。

  大先知瑪戈分心關注著夏洛特的動作。

  在看到對方並沒有進一步的反應后，她心中也稍稍鬆了口氣，而後將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儀式上。

  她神色一肅，吟唱起古老拗口的精靈語咒語。

  抑揚頓挫的吟唱在神殿中響起，那富有魔力的語言引起一道道虛幻的漣漪，籠罩了整個祭壇。

  祭壇上的血色法陣驟然點亮，滄桑古老的氣息緩緩升騰。

  只見那供奉在祭壇上的各種各樣的祭品紛紛浮起，而後全部朝著神座之上的肉塊飛去。

  肉塊微微蠕動，模糊的人臉下方的肉瘤向兩側張來，露出了一張巨大的嘴巴。

  一根又一根觸手一般的肉須從神座之下升了起來，將飛來的祭品盡數接過，而後送入了那猙獰的血口中。

  很快，祭壇上供奉的祭品便被「肉塊」全部吞噬。

  屬於祭品的那古老滄桑的氣息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肉塊散發的那越發深邃、浩瀚與混亂的魔力。

  暗紅色的光輝染上了一層幽深，肉塊的「心跳」聲也越來越快。

  終於……彷彿達到了某個臨界值一般，鼓點一般的心跳突然停止。

  彷彿過了一瞬，也彷彿過了很久。

  暗紅色的光輝突然收攏，幽暗的陰影以神座為中心向周圍擴散，而肉塊的心跳聲也再一次響了起來：

  「噗通……」

  比之前更加有力，也比之前更加深沉。

  「噗通……」

  不僅僅響在神殿中，也響在大先知瑪戈的心中。

  隨著那心跳聲的震動，瑪戈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彷彿都與之融為了一體。

  而每一次心跳，那小山一般的肉塊都會進行一次收縮。

  「噗通……」

  「噗通……」

  心跳越發有力，神座上的肉塊的體積也越來越小。

  很快，那原本龐大的「肉山」，就收縮成了一個半徑不到一米的肉球。

  「噗通……」

  又一聲有力的心跳過後，龐大的吸力突然從肉球中傳來，頃刻間，神殿中的魔力如同潮水一般朝著肉球涌去。

  大先知瑪戈只覺得自己體內的魔力被迅速抽離，她不驚反喜，連忙配合肉球輸出自己的魔力，很快就將自己的一身魔力全部消耗殆盡。

  但肉球對魔力的「饑渴」卻並未停止。

  幽深的陰影不斷蔓延，湧入肉球的魔力越來越多。

  很快，覆蓋的範圍就從神殿擴散到了整個女王宮，又進而從整個女王宮擴散到了整個豪爾措什聖地。

  在大先知瑪戈激動的視線里，在夏洛特驚訝的目光中，肉球進一步收縮變化。

  漸漸地，勾勒出大腿，勾勒出腰肢，勾勒出手臂和透露……

  猙獰的血管漸漸斂去，很快……那肉球就化作了一位秀美的女性。

  她有著一頭暗紅色的長發，雙目緊閉，肌膚如雪一般白皙。

  點點幽深的光華在她周身環繞，讓她看上去多了幾分不屬於世俗的神秘和超然。

  這……這是……

  感知著冥冥之中的血脈躁動，夏洛特目光微凝。

  「女王……冕下！」

  大先知瑪戈則面露驚喜。

  看著那熟悉的面容，感受著那遠比過去更加滄桑浩瀚的威壓，她的神情狂熱又激動，眼中淚光晶瑩。

  只見她顫抖著跪拜了下來，張開雙手，又哭又笑：

  「女王冕下！我的女王冕下！」

  「哈哈哈，夏洛特陛下，您看到了嗎？女王冕下成功了！」

  大先知瑪戈的臉上洋溢著虔誠與喜悅，她哈哈笑著，激動又略帶挑釁地看向了觀禮的夏洛特。

  夏洛特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看著神座上的猩紅女王，她眉頭的漸漸皺起，神情也迅速嚴肅了起來。

  「瑪戈閣下，收起你的傳奇領域，退後。」

  她神情肅穆地道。

  「退後？」

  大先知瑪戈愣了愣。

  她微微皺了皺眉，不悅地道：

  「夏洛特陛下，您在說些什麼？」

  「女王冕下即將功成，我豪爾措什氏族將誕生真正的神靈，在這個如此榮耀的時刻，您難道還要堅持自己的謬論嗎？」

  夏洛特神情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憐憫地道：

  「瑪戈閣下，您已經被影響了，照照鏡子吧，看看您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說罷，她手中光輝閃爍，出現了一張魔力凝聚的鏡面。

  大先知瑪戈下意識望了過去，當她看清楚「鏡子」中的自己之後，很快怔在了原地。

  「鏡子」里，並不是她熟悉的自己。

  而是一個全身長滿肉瘤，被墮落之力侵蝕的人形怪物。

  大先知瑪戈下意識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那並非是自己熟悉的蒼老手掌，而是兩根遍布血管和膿包的觸手。

  「我……我這是……」

  她瞬間瞪大了眼睛。

  突然，似乎是聯想到了什麼，大先知瑪戈表情大變，連忙看向了神座。

  而當她看到神座上的女性依舊是自己熟知的猩紅女王后，又稍稍鬆了口氣，神色釋然：

  「看來……我也無法堅持到女王冕下徹底蘇醒了。」

  「不過，也無所謂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女王冕下……已經成功了。」

  「哦？您真的覺得，它真的是猩紅女王羅伊娜嗎？」

  夏洛特忽然道。

  大先知瑪戈愣了愣。

  她皺了皺眉，正準備說些什麼，卻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壓自神座上蘇醒。

  只見雙目緊閉的「猩紅女王」睫毛顫動，而後……睜開了眼睛。

  「女王冕下！」

  大先知瑪戈面露驚喜。

  她連忙跪拜了下來，已經怪物化的臉龐上滿是狂熱，但當她看向「猩紅女王」的那一刻，卻微微一愣。

  「猩紅女王」睜開了眼睛。

  但那卻不是大先知瑪戈熟知的那對充滿智慧和勇氣的猩紅色眼睛。

  那是一片徹底的黑色。

  沒有眼珠，也沒有眼白，眼眶之中全都是深邃的黑暗。

  那黑色幽深如深淵，望之令人戰慄，彷彿其中蘊含著某種無比恐怖的存在……

  「女……女王冕下？」

  大先知瑪戈微微一呆。

  下一刻，她看到「猩紅女王」從神座上站了起來。

  幽深的光輝在祂的周身蔓延。

  隨著光輝的蔓延，神座、祭壇和地面紛紛被腐蝕融化，黑紅色的流體不斷流淌，又逐漸蠕動凝聚，長出猙獰的肉芽。

  那肉芽不斷顫動，很快化作了一張張痛苦的臉龐，有人類，有精靈，也有其他各種各樣的智慧種族……

  他們不斷掙扎哀嚎，朝著「猩紅女王」伸出雙手，又很快被其周身環繞的幽深光輝融化。

  看著在幽深光輝下腐蝕消融的血色玫瑰聖徽，大先知瑪戈頓時瞪大了眼睛：

  「聖徽……吾主的聖徽被腐蝕了！」

  「你……不是女王冕下！」

  「猩紅女王」沒有回答。

  祂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大先知一眼，那漆黑的眼眶直對夏洛特的所在。

  只見祂緩緩伸出右手，朝著夏洛特的方向抓握。

  祂沒有開口，但一道詭異、嘶啞的聲音，卻響徹在大先知瑪戈的心中：

  「力量……」

  「我的……力量……」

  那是大先知瑪戈從沒有聽過的聲音，雌雄莫辨。

  黑紅色的流體蔓延，在「猩紅女王」身後凝聚成一根又一根猙獰的觸手，朝著夏洛特飛去。

  夏洛特神色平靜，並未行動。

  猙獰的觸手轉瞬即至，但在進入夏洛特的投影三米範圍之內時，卻宛若遇到了一道看不見的鍘刀一般，被直接從空中「斬斷」。

  黑紅色的流體灑落，剩餘的觸手下意識收回。

  而在觸手的斷裂處，緋紅色的火焰不斷燃燒，如同跗骨之毒。

  「猩紅女王」羅伊娜微微一顫。

  「力量……」

  「我的……力量……」

  詭異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這一次……帶上了憤怒。

  只見「猩紅女王」羅伊娜張開嘴巴，嘴角直接咧到耳根，發出凄厲的嚎叫。

  幽深的光輝再次爆發，祂的氣息也瞬間攀升。

  周圍的黑紅色流體迅速朝著祂的本體涌去，而祂的身體則迅速膨脹膨脹，生長出了一顆又一顆的肉瘤。

  大地微微顫動，「猩紅女王」的身形不斷升高，很快就達到了神殿所能容納的極限。

  「力量……」

  「我需要力量……」

  道道裂痕在神殿的牆壁蔓延，下一刻，神殿驟然倒塌。

  恐怖的魔力進一步爆發，「猩紅女王」羅伊娜的身形不斷暴漲。

  肉瘤如同氣泡一般膨脹，長出了一張張痛苦的臉龐，那些臉龐不斷哀嚎，猙獰可怖。

  在大先知瑪戈獃滯的目光里，「猩紅女王」很快就變成了一座如同山嶽一般的肉塊怪物，那怪物足有近百米高，由一張又一張痛苦的面容組成，而在肉塊的頂點，則是維持著人形的上半身的「猩紅女王」。

  「力量……」

  「給我……力量……」

  詭異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次，不僅僅是大先知，豪爾措什聖地中所有的血族都在心底聽到了這充滿渴望與瘋狂的聲音。

  這一刻，所有聽到詭異聲音的血族全都顫抖了起來，他們血脈躁動，神情痛苦，皮膚表面也隱隱開始有青筋遊動，肉包鼓起。

  一道又一道猙獰可怖的觸手從怪物的身上生長了出來，而後朝著四面八方飛去，直指聖地中的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