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眾生念力
看著這一彎無暇的臂膀，天羽壓了壓心火，不敢有雜念，調息運氣，右手食指浮現一粒光華，明滅吐露，開始隔空刻畫，符印一個一個落在了海絲雅左肩上。
兩個多時辰后，天羽汗透衣襟，豆大的汗珠一個勁兒的往地上掉，終於刻畫完成，長出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踏板上，言道：「累死我也！總算是完了，希望能有用吧。」
海絲雅趕緊把衣衫合上，將天羽扶起坐到床上，又倒了一碗水給天羽喝下，笑道：「累壞了吧，我都累了，更不要說你了。我給你捏捏肩膀吧。」說著就給天羽按摩起來。
天羽閉目享受，笑道：「能換來如此待遇，值了！你一會兒先睡，我還得給自己施術呢，明日路上我在補一覺吧。」
海絲雅還想說什麼，但看著天羽的一身疲憊，終究沒有開口，拉過被子蓋上，和衣而眠，心裡滿滿的感動。
第二日天羽醒來時，早已是日上三竿，房內沒有了海絲雅的身影。天羽伸了個懶腰，只覺得四肢發沉，骨節作痛，苦笑道：「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符印，竟然耗損我九分真氣，如今真是不成樣，實力太弱了。」
下得樓來，正看到海絲雅在與林木說話，兩人一見天羽起來了，都站了起來，海絲雅笑道：「怎麼樣了，看臉色還是不太好。」
林木趕緊端了一碗水過來，笑道：「您先喝口水吧，我們小門小戶的，住的也簡陋，您肯定睡不慣，讓您受罪了，小的該死。」
天羽接過水來，笑道：「多謝。林老闆哪裡的話，我昨晚睡得甚是香甜，只是練功過甚，這才感覺疲累。咱們什麼時候起身啊，不要耽誤了時辰啊。」
林木笑道：「不著急，明天都不晚，您先休息好了，咱們一會兒就吃午飯。內人雖然長的粗糙，但廚藝還說得過去，昨晚太倉促，從外面叫的菜，今天您跟夫人都嘗嘗。」
天羽笑道：「你也太謙虛了，尊夫人雖然比不得內子風華絕代，但也是標緻的很，我們今天就一飽口福了。」
海絲雅笑道：「我已經嘗過了，大嫂的廚藝真是沒的說，我從來沒喝過這麼好喝的粥。」
林木自是不住的自謙，又喊自己的大兒子去洗梨果，又叫小女兒去看看娘親菜燒的怎麼樣了，自己又端茶布水，真是熱情至極。
到未時三刻，林木準備齊全，詢問天羽跟海絲雅，說道：「您二位屈尊，就坐我的漁船吧，省去許多的麻煩。」
天羽笑道：「正要如此，咱們啟程！」
克魯島距離加西沃爾只有不到六百里路程，以魔法為動力的船隻，日行幾千里不是問題，六百裏海域，只需要兩三個時辰即可到達。一路上風平浪靜，除了遇到幾隊巡查的衛隊，就是來來往往商船、漁船。戌時末刻，林木的漁船到了葬神島西岸的梅隆市，在南邊的小巫港靠了岸。
本以為要費一番周折才能進去，沒想到竟然沒有絲毫盤查，林木讓兩個夥計將岩貝同其他魚鮮搬到碼頭上，自己去交了稅金，租了一個攤位，又將貨物拉過去擺好。等林木都忙活完了，才回到船艙喊天羽跟海絲雅，卻發現兩人已經不見了蹤跡，本想請兩位貴人好好吃上一頓，只得作罷了，知道高人行事向來如此。
其實天羽跟海絲雅在發現並沒有盤查之人時，就飛身上岸，隱入人群之中了。看著鱗次櫛比的商鋪，車水馬龍的街面，海絲雅言道：「真沒想到黑暗之島竟是這般景象，跟想象的大相徑庭。」
天羽笑道：「你以為這裡什麼樣啊，人不都得活著嗎？難道不吃糧食，不穿衣服，不用物什，怎麼能少的了農商呢。無論你是什麼樣的人，立場的對立只是追求的不同，你說他錯，他也同樣說你不對啊，但歸根結底，不都是人嗎？『大』同『小』異。」
海絲雅笑道：「你總是有不同的看法，但又總說的很有道理，讓我無法反駁。但敵對就是敵對，永遠無法調和。」
天羽笑道：「是這樣，沒有壞人，哪裡有好人這一說呢，萬物必定是相輔相成的。」
兩人說著走著，走到了一條小巷子里，四下無人，天羽又環顧了一圈，言道：「據林木所說，魔宮所在的鳴神城就在梅隆市的東南三百里，這段路程必定艱辛，務必要小心啊。我教給的的口訣千萬記清楚了，出巷子前我們就發動絕息印，不然不好出城。還有一點，你的絕息印最多可以使用五個時辰，我的可用四個時辰，法印會隨著使用一點點損耗。」
海絲雅點頭道：「知道了，希望能夠一切順利吧。」
兩人三兩步到了巷子口，掐訣念咒，發動了絕息印，走在大街上，竟無一人看得見兩人。天羽笑道：「這絕息印就是將人的氣息隔絕，降低人的存在感，使得他人五感失效，明明在眼前的人卻看不見。」
海絲雅笑道：「就像平常找東西，明明就在眼前放著，卻怎麼也找不到。」
天羽笑道：「就是這個意思，但人一旦達到一定境界，身體的各方面素質會有整體的提高，對外物的認知也不僅限於眼觀鼻嗅耳聞手觸。這時候，人靈台上的靈識已經不再是一團靈光，而是有了形體，可以用靈魂發現五感所感受不到的事物，此即為通感。等再進一步，靈識足夠強大，就可激現神門了，這時人就能夠推演周天卦數，卜算前途氣運，並能察覺許多冥冥之事了，此即為通玄。一旦打開神門，等到識海傾倒，沐浴靈識，神魂便初成了，這時人就生成了一些神通，並且可以藉助天地元氣強壯己身，延長壽元，這就是通神。等什麼時候神魂大成，靈識可以發現神藏天門，那就可以坐等天帝封神了。如果不願意止步於封神，想要成仙問道，那就自己開天門入神藏。等明悟大道，修成天道果位，天門自開。不過那就要路漫漫其修遠兮，上下求索了。當然，我只是簡單跟你講一下靈魂方面的修行之路。」
海絲雅笑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要是讓別人聽到了，一定以為你是個瘋子。」
「那你聽了呢？」
「我也覺得你是在天方夜譚呢，嘻嘻。」
天羽看著海絲雅，心裡說道：「傻瓜，我說的就是你將要走的路啊。」
兩人很快到了東門，見這裡果然守衛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有不下十名魔法師守在這裡。海絲雅頓時有些緊張了，一旦被發現，不要說完成任務了，就是脫身都難。天羽拍了拍海絲雅，示意她不必擔心，只管往前走。
果然，兩人就在一眾魔法師面前大搖大擺的出了城，絲毫未被察覺。出城後走了十幾里，海絲雅笑道：「真厲害，竟然真的沒有一個人能發現。」
天羽笑道：「那是自然，只要不遇到實力遠超我們的高手，一路上會比較順利。這裡正好沒有人，可以解除絕息印了，出了城應該就沒有人懷疑了。」
通往鳴神城的大道非常寬闊，兩側皆是山嶺，一路上風景如畫，有一次讓海絲雅『大跌眼境』，什麼奇峰飛瀑，潺潺溪流，錦繡花團，比比皆是。兩人一轉過前面的山灣，就看見前面不遠處人來人往，馬嘶獸吼。
不斷地有人從鳴神城方向過來，卻沒有懷疑天羽跟海絲雅的，還有一些人跟他們打招呼，因為沒有人認為兩個魔法師姦細有膽量跟實力能跑到鳴神城來，根本連葬神島都靠近不了。
天羽跟海絲雅也沒有想到會如此順利，這麼快就要到鳴神城了。不過越是接近鳴神城，天羽內心越是惴惴不安，等鳴神城的輪廓出現在眼前時，這種不安變得極為強烈。
天羽言道：「好強大的禁制，比學院的要強的多，不知道絕息印會不會失效。」
海絲雅並沒有感覺到異樣，聽天羽一說，不由得擔心起來，問道：「那怎麼辦，鳴神城內必然是高手如雲，強者眾多，一旦暴露，我們絕對無法脫身。」
天羽沉吟了片刻，說道：「我們先發動絕息印，靠近鳴神城再說，我且看看禁制的虛實。」
海絲雅點頭道：「也只得如此了。」
兩人便駐步不行，走到路旁的一個小湖旁邊，坐在石塊上休息了起來，等看到路上沒有了行人，便發動起絕息印，然後繼續前行，一直到距離鳴神城十五里處，天羽才停步不前，一臉的凝重。
海絲雅這時也察覺到有些不尋常的氣息了，海絲雅現在雖然靈魂力量尚弱，但是靈魂境界已經通神了，只是連自己都不知道罷了。就像是一個人得到了一個寶藏，但是自己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然不可能使用裡面的財富。
天羽言道：「不得了，我們進不去，這禁制太厲害了，一旦進城，無所遁形。你看這鳴神城，看上去連城牆都沒有，但其實都是禁制，比什麼城牆都管用。」
海絲雅苦笑道：「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還是不甘心。」
天羽也是無可奈何，言道：「先到山裡去停留一日吧，看看情形，如果真的無計可施，我們只能放棄了，那就繼續東行。」
兩人沒奈何，只得先藏進山裡，以觀其變。葬神島是七山二水一分田，地廣千里，遍地是山，處處皆嶺，兩條大河如兩尊巨龍盤旋在群山之中，自東南向西北入海，故此葬神島的十二座大城全部在山間谷地，沿河興建。
此處大山名為雷翁山，連綿起伏數十里，高峰峻岭，雲霧迷濛，在大山中行走，有一種陰瘮瘮的感覺。
天羽言道：「這座山裡有什麼東西，千萬要小心。看這山路還有亭台，這裡曾經是有人跡的，但從其破舊來看，已經很久都沒有人來過了，一點生氣都沒有。還有山中瀰漫的悲怨之氣，讓人越發的不舒服。」
海絲雅也說道：「是啊，一進山我就感覺心裡發堵，好難受。」
天羽笑道：「說不定這座山裡就有我們想要的答案，走吧，在山裡轉一轉。」
海絲雅笑道：「好啊，你跟著我，遇到危險我來保護你。」
天羽笑道：「那可太好了，我就指望你了。」
兩人邊走邊聊，心中的沉悶減輕了不少，正往前走著，天羽突然停住了，言道：「前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存在，我不敢確定。」
海絲雅隨即停下，聚雙目觀看，一開始什麼都沒有看到，但是隨著海絲雅精神的集中，慢慢的發現前方有一個人影在飄蕩，不禁驚呼了一聲：「呀！前面有個人。」
天羽聞言，盯著海絲雅，問道：「你能看的見？」
海絲雅答道：「開始是看不見的，但一提醒，我就慢慢的看到了。最近經常這樣，每次在你說感覺到什麼之後，我都會不由自由的去想，然後就真的發現你的感覺是對的，我可佩服你了，直覺真准。」
天羽笑道：「什麼直覺，說了多少次了，那是神識感知，靈魂力量的一種運用。我就感覺自打我鑄劍以來，你有了一些變化，尤其是最近半個月，越發的空靈，偶爾甚至比我跟北冥得感知都要准。我來看看，你的靈魂發生了什麼變化，不要反抗。」
說著天羽單掌抵住海絲雅額頭，一道神念直入靈台，瞬間便被一道靈識反擊擊潰了，天羽只覺得一陣暈眩，滿臉的震驚。使勁眨了眨眼，搖了搖頭，天羽這才笑道：「這簡直是逆天了啊，不得了，不得了啊你。海絲雅，先跟上你看到的那人。」
海絲雅一吐舌頭，言道：「呃，我又看不到他了。你說我怎麼了？」
天羽笑道：「你已經生成神魂，靈魂已經通神了，開創萬古未有之先河啊。簡而言之，你現在是半神之體，近乎神明了，就差一步封神了。」
海絲雅推了天羽一下，笑道：「你又在胡說什麼呢，總是打趣我，越來越過分了。」
天羽笑道：「哪個跟你說笑了，你自己不知道罷了。但是你的情況實在特殊，既不是功德身，又算不上是自修身，所以你只有通神之德，並無通神神通。」
海絲雅是聽得雲里霧裡，好似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言道：「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我真是糊塗了，什麼功德身，自修身的。」
天羽笑道：「我給你詳細說說，你就明白了。天下之靈長總的來說可分為人、仙、神、魔、妖、鬼，其中人為根本。人可逆化為妖魔，也可順勢為神佛；死則為鬼，長生為仙。這其中的關鍵就在於靈魂的變化，人跟鬼的靈魂其實沒有發生大變化，主要是肉體的消亡。人褪變為魔，主要是極端條件下邪念的瞬間爆發，導致靈魂發生了根本性的轉化，只要雷劫劈不死，那就化身成魔了。人轉變為妖，那就是邪修之法了，也是要歷雷劫的，相對要輕鬆些。」
天羽頓了頓又說道：「至於成神，說容易容易，說難也難。以神性來說，有真神有邪神，還有佛，從天庭之道統就是真神，從佛祖之佛法就為佛，從邪君之邪法就是邪神。成神辦法基本是兩種，一種就是功德身了，也就是一生積德行善，有大功績於當世，死後可以封神，天帝為之重塑金身，可入神籍。第二種辦法就是我所說的修鍊一途了，憑藉自身的大毅力，修成神魂，又有大功德在身，也可以受天帝封神，之後是否願意入佛土或者邪域，就全憑自身了，但這條路不好走，很難，畢竟人的一生不過幾十寒暑而已，時不我與啊。還有一條路就是成仙路，這是一條無比艱辛之路，億萬人中也難有一人能成功，但這就是你要走的路。」
海絲雅聽的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言道：「天哪，你到底是什麼人啊，為什麼會知道這些隱秘？還不能說嗎？」
天羽笑道：「我其實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諸天萬界，虛空界只是其中之一。我所在的世界乃是容納諸天萬界的大三界所在，了解到的遠不是你們所能比的。我說的你信嗎？」
海絲雅點頭道：「我相信，早在千年之前，就有一些先哲提出我們所在的世界不是唯一的。當契約魔法問世時，這個觀點幾乎可以肯定了，對於你們的身份，我們知道你們跟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但是在無法想象你們的地位。」
天羽笑道：「什麼地位，不過是活得久一些罷了。因為我們收到一些限制，很多事情不能直接告訴你們，要等一個契機啊。但我們是不可能傷害你們的，你們只要相信我們是朋友就好了，時間會解釋一切的。」
海絲雅言道：「我當然相信！你說這裡是不是隱藏著什麼，我越來越覺得這裡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
天羽聞言，說道：「不要抗拒我，我要借你的神魂一用。」說完，天羽一手抵在海絲雅後背，靈識慢慢融入海絲雅靈台，然後一點一點的將海絲雅神魂包裹起來。漸漸地，周圍的景象開始在天羽的腦海中呈現，而且整個變了樣，整座大山竟然都被幻術所遮掩。
海絲雅此刻也是神清目明，驀然發現眼前的景象大變，不禁「呀」了一聲，左張右望起來。但見整座大山都籠罩在一個巨型大陣中，漫山遍野跪滿了靈體，少說也要有數十萬之眾，一個個如同「痴兒」般仰著頭不知看些什麼。
天羽收回右手，這些景象又都消失了，皺眉道：「這麼多靈魂，而且這樣的祭祀場所肯定不只這一處，慕楚雲好大的手筆啊。」
海絲雅驚魂未定，拉著天羽的衣袖問道：「剛剛是幻覺嗎？」
天羽笑道：「害怕了嗎？」
海絲雅言道：「倒不是害怕，只是有些太過震撼了，這都是靈魂體嗎？」
天羽點頭道：「不錯，應該都是戰場上的死靈，被拘到了這裡。慕楚雲的禁忌手段、蓋世神通，果然不是我們能想象的，以如今的狀態，竟然還能做到這一步，只是不知他籌謀了多少年，恐怕不下幾百年啊。」
海絲雅憤憤道：「這麼多亡靈都無法得到超度，在這裡成為祭品嗎？」
天羽言道：「不能說是祭品，慕楚雲所圖的是眾生的念力，而靈魂體的念力最為純粹，這些戰死的亡魂更有一分怨念，對他來說是大補之物。等他獲得足夠的念力后，這些亡靈也就解脫了，他會再換一批，如果古戰場上搜集不到亡靈了，那麼一定會爆發新的戰爭。你剛剛所看到的的靈體，應該是鳴神城裡剛剛死去的人，靈魂被吸引到了這裡，也成為了其中的一員。」
海絲雅問道：「他要念力何用啊，竟然如此殘忍，讓人死後也不得安寧。這個慕楚雲到底是什麼人，突然就冒出一個魔神。」
天羽答道：「他是天地間最古老的的神祇之一，對於普羅大眾來說也是天地間最大的魔頭，曾經禍亂天地，被鎮壓封印了。但是不知什麼原因，他的本源靈識脫困，進入了虛空界。他想要恢復曾經的法力，但是苦於沒有肉身，而普通的軀體怎麼可能容得下他的靈識，只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衰敗，所以神魂始終無法大成。所以他就想到用眾生的念力塑造一具身軀，足以容得下他的靈識，那時整個虛空界就是他的了。說實話，與慕楚雲共處一世，實乃是眾生之劫吶。」
海絲雅難以置信的呢喃道：「竟然是這樣，太可怕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說蠱皇跟邪帝所說的那個黑手是不是魔神呢？」
天羽點頭道：「那肯定是啊，在看到幽冥蠱的時候，我就猜到了。」
海絲雅又問道：「你說戰爭是不是已經近在眼前了，天下已經數百年沒有發生過大規模戰爭了，世人早已不知兵事，一旦大戰爆發，後果難以想象。」
天羽剛要回答，突然感覺大山的法陣運轉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