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薛府大婚(1)
連續兩次夢魘,難道是因為薛淳樾的到來嗎?在海州生活的記憶明明已經蕩然無存了,薛淳樾這個人,對她來說明明很陌生,他來便來唄,可是自己為什麼會受到如此大的影響,難道當真是孽緣……
葉沁渝再次躺下,芷晴幫她掖好被子,看著她漸漸睡著才離開裡間。
芷晴走後,葉沁渝睜開假寐的雙眸,在漆黑的夜色中兀自出神……
次日一早,葉沁渝將那枚梅花玉佩放進了錦盒,鎖在了閨閣最深處……
葉沁渝連續兩次夢魘,敬王妃下令王府上下任何人不得再提起關於薛淳樾的任何事,因此薛淳樾等人回了海州她都不知道。開始之時葉沁渝雖疑惑長輩為何不再提起她與薛淳樾見面之事,但她本也不想見他,因此也閉口不提了。
轉眼便到了中秋,葉沁渝想起在長興的薛淳樾可能會來王府團聚,便隨口向劉翊問起此事,畢竟如果他要來,她也要備下一份禮物,以作那套珍貴首飾的回禮。這時劉翊才向她坦白,原來薛淳樾早已回了海州。葉沁渝雖疑惑,但也淡淡地對付過去了,畢竟關於這個人的事,她並不想多問。
如此又過了兩個月,泓遠十四年冬。
戶部以及太府寺的機構調整終於揭開了面紗,均輸平準正式調歸太府寺管轄。自此,太府寺成了掌管均輸、平準、鹽務、冶鐵、籍田以及太倉等諸多錢糧財稅政事的綜合事務機構。其職能雖是承接戶部政令,但與其他九寺五監一樣,並不直接隸屬於六部,而是直接隸屬於尚書省,因此太府寺的權力得到了質的躍升。
葉賜准升任正四品太府寺少卿,作為太府寺的副職,直接管轄均輸平準。
均輸平準的設想最初來源自薛蔭和葉賜楷,初設之時,目的只為擴大財政收入,具體的事務,例如實物貢稅的運輸、貨物的低買高賣等,朝廷只是抓總,實際的操作是委託給民間商人進行的,這些商人,自然就是民間所稱的「皇商」。薛家藉此東風攬下了大部分的運輸生意,掙下了薛家的第一桶金,有了這第一桶金,薛家才能迅速做大,總攬了大業國外海和內河的大部分運輸業務。
均輸平準脫離戶部,等於是脫離薛家的勢力範圍,以後薛家還能不能再攬下朝廷的運輸生意,成了一個未知之數。這對薛家而言,無疑是一記重創。
屋漏偏遭連夜雨,壞消息還不止於此,據聞葉賜准想徹底收回均輸平準的實際業務,所有實物貢稅的運輸和買賣全部由朝廷成立自己的隊伍開展,與民間商人徹底剝離,也就是說,收回皇商手中的生意,朝廷自己經營,少了一層利益方,朝廷獲利自然更多。
薛夫人一病不起,鼎泰和又遭此劫數,薛成貴幾乎熬白了頭。
作為薛家繼承人的薛淳樾,終於在一個雪夜向薛成貴下跪求娶葉沁渝,他給出的理由是,母親病重,沖喜盡孝。
面對薛淳樾的請求,薛成貴背過身去,老淚縱橫。他的心情,五分欣慰,五分自責。欣慰的是,薛淳樾終於娶得賢妻,自責的是,他讓他的親生兒子,背負了太多不應由他背負的使命……以後幸或不幸,全憑他自己的造化了……
隆冬時節,薛成貴親自趕赴長興,為兒子薛淳樾求娶葉沁渝。
冬季部分內河冰凍,薛家為儘快抵達長興,中途水陸交通交替使用,因此薛家長達十幾里的聘禮成了水陸兩道居民津津樂道的話題。
敬親王代行父職,收下薛家求婚書,擇定開春便為薛淳樾和葉沁渝完婚。
泓遠十五年春。
葉沁渝拜別了長興的長輩,拜別了自小照顧他的劉翊、薛沛杒,懷揣著她親筆寫下的答婚書,隨海州薛家的婚船一路南下……
除了那枚雙層鏤空纏枝梅花玉佩,以及作為新娘頭飾的那套黃金累絲嵌珠翠龍鳳花枝頭飾,她沒帶走任何東西。
十三年的長興生活,在此畫上句號。
葉沁渝最後看了一眼為她送行的人,敬親王夫婦、薛成明夫婦、劉翊、薛沛杒,還有專門來送她的葉賜准……在淚水即將滑落的那一刻他倏然轉身,決絕地走進了船艙,她謝絕了劉翊和薛沛杒的護送,連敬王妃安排的芷晴,她也沒帶走。
本就是一枚棋子,未來這段毫無意義的人生旅途,她一個人走就夠了。
敬親王聯同葉賜准一起送給她的新婚大禮,是凍結均輸平準改革。
帶著這份大禮,葉沁渝這位「殘缺不全」的孤女足以風風光光、底氣十足地嫁入薛家。
薛府的婚宴,綿延十里,擺了整整三天。在最後的一天,新娘的送嫁船抵達海州,薛成貴與薛淳樾親自到碼頭相迎,給足了新娘面子。
新娘的喜服甚寬大,鉚足勁圍觀的好事之徒根本沒機會見到新娘子的左手,傳說中的殘指更是無緣相見。不死心的圍觀者一直等到新婚夫婦拜堂禮成,送入洞房,才悻悻然散去。喝喜酒的喝喜酒,歸家的歸家,薛家婚宴的喧囂,連同好事者躁動不安的好奇心,在乍暖還寒的春夜裡逐漸平息、消散,僅余新房裡高高燃起的紅燭……
薛淳樾喝的微醺,在學誠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走回新房。今天蘇羽茗一直表現得有禮得體、落落大方,即使薛淳樾故意不去看她,也知道眾人對薛家長媳的表現甚為滿意。可是大家越滿意,他的內心就越鬱結。重重情緒讓他煩悶不堪,在新房門外佇立良久,愣是不進去。
薛夫人抱著生病之軀堅持完成了各項儀軌,之後不顧眾人勸阻,步履蹣跚地來到新房門前找薛淳樾。見到白髮蒼蒼、容顏憔悴的母親,薛淳樾眼眶終於濕潤,但是仍強行忍住。
薛夫人巍顫顫地扶著他的肩膀,不發一言。
母親雖沒有說話,但他明白她的用意,他是薛家嫡子,薛家家業的正統繼承人,今晚的新婚之夜不能失了身份,更不能讓后宅的偏房眾人看笑話。
薛淳樾抿了抿嘴唇,整理好儀態,大跨步走進了新房……
完成任務后,喜娘悄悄退了出去,帶上房門。
新娘子的寬袍長袖掩住了她交叉在前的雙手,微微露出的一點指關節已是微微發白,毫不掩飾地反映出她的緊張和不安。
薛淳樾拿著喜秤,緩緩走近……
喜帕掉落,薛淳樾淡漠地瞥眼看去,頓時一驚!
「你……」
新娘子聽聞動靜,微一抬頭,與他四目相對,瞬間僵住!
「你……」
兩個人足足愣了一刻鐘,葉沁渝看他的眼神,從驚訝,到不解,最後歸於淡然……
可是薛淳樾卻還沒反應過來,在葉沁渝低頭的那一瞬,他終於擠出了幾個字,「你……怎麼會是葉沁渝……」
大婚之夜新娘子斷然不會弄錯,薛淳樾這話讓葉沁渝覺得可笑,「我也沒料到,閣下會是海州首富薛家的二少爺。」
她的神情和語氣,全然沒有了那日偶見的那抹暖意,取而代之的,是毫無波瀾、不偏不倚的淡漠……為什麼會是他?那個只把她當做棋子,利用她獲取有利於薛家形勢的新婚夫婿,居然是自己思念了半年的人!這是多大的嘲諷?!那些相逢、相救、相會,現在看來都像是一場場虛偽的遊戲……
「和你同行的,便是敬王爺世子劉翊?」
「是的。」葉沁渝心痛難耐,只想言簡意賅。
他們二人的濃情蜜意薛淳樾還歷歷在目,本以為他們只是親密無間的兩兄妹,原來,是青梅竹馬的一對璧人……
薛淳樾自嘲一聲,別過臉去不再看她。
「我知道我身份不比敬王世子,委屈你了。不過,等薛家的困境一解,我必還你自由。」
葉沁渝冷笑,「如此,就多謝薛少爺了。」
「薛府不比普通人家,在自由之前,你薛家兒媳的身份,還望記得。」
「那是自然。」
「一路辛苦了……早些安置吧。」
聽聞他這話,葉沁渝緊張的往裡靠了靠。
「放心,我睡屏風外的卧榻。」見她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薛淳樾內心有些五味雜陳。
原來他卧榻都準備好了……自己在想些什麼呢……葉沁渝心中苦笑。
一夜無眠。
次日一早,葉沁渝起身時發現房間空無一人,已經沒有了薛淳樾的蹤影,陌生的環境讓她有些局促不安,不知此時應該做些什麼。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二少夫人,您起來了嗎?」
「起來了。」
外面的人答應一聲,便推門進來,走進裡間,「奴婢靜漪,是老爺和夫人安排來伺候二少夫人梳洗的。」
如果她沒記錯,他的貼身侍女應該叫心言……
「怎麼不是心言來呢?」如果是心言,她應該可以自在些。小指上有缺陷,她一向不習慣陌生人靠近……
「回二少夫人,本應該是心言的,可是早起之時二少爺練劍受了點傷,現在大夫在診治,心言過去伺候了。」
葉沁渝心裡咯噔一聲,他受傷了?
「二少夫人放心,只是扭傷了手腕,無礙的。」
她心裡鬆了一口氣……不過,新婚第二天不是要給老爺夫人敬茶見禮的嗎,他怎麼一個人跑去練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