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薛府大婚(2)
靜漪見她一臉狐疑,便笑道,「看來二少夫人對我們二爺還不太了解,他每天都會晨起練劍,有時候比我們做下人起的還早呢,您別多心。讓奴婢伺候您梳洗吧。」說著,靜漪就要走過來。
葉沁渝一個激靈,緊張地往後退了退。
靜漪不解地看著她,「二少夫人?」
「呃……我自己來吧,我一向不習慣別人伺候。」
「這……」靜漪有些為難了,「奴婢是老夫人房裡的人,沒把您伺候好奴婢沒法向老夫人交代啊……」
葉沁渝正要推脫,門外響起了薛淳樾的聲音,「靜漪,你回去吧,這裡有心言就可以了。」
葉沁渝循聲望去,果然見心言笑著走了過來。他跟在後面,左手腕纏了一圈白布條。
心裡莫名產生一種心安的感覺……
「小姐……呃,不,少夫人,這邊請,心言伺候您梳洗。」那趟洛安到長興的旅途,聰明伶俐的心言了解了不少葉沁渝的生活習慣,薛淳樾和她說了這位少夫人是何許人時她即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薛淳樾和心言終於明白那位劉家小姐為何一直斂起左手,原來她便是葉沁渝,葉沁渝的左手小指,殘缺不全……
靜漪領命退下,薛淳樾在梳妝台一側的茶桌旁坐下,品茶靜候。還是那些茶葉,還是那些器皿,還是那個浸泡時間,薛淳樾卻覺得今日的茶比往日不同,他輕抿一口,就忘了喝第二口,眼神早已落入了妝台前的那方銅鏡里,看著鏡中人兀自出神……
忐忑不安的時刻終於到了,大廳里坐著的站著的,擠滿了一屋,都等著看一對新人的敬茶禮。
薛淳樾扶著葉沁渝跪下,薛成貴見他左手帶傷,便叫他用右手遞茶杯便可。薛淳樾便笑說,既然他單手敬茶,那他的新婚媳婦也要隨他,單手敬茶。
剛成婚便這般你儂我儂,屋內眾人都忍不住笑了。
葉沁渝知道大家笑話他們,頓時漲紅了臉,嬌羞地低了頭。
站立一旁的蘇羽茗神情落寞,顯得格格不入。
薛匯槿輕聲冷笑道,「人家新婚燕爾,閨房之樂,夫人也該懂吧。」
蘇羽茗臉上一陣煞白,垂眸不語。
薛成貴與夫人均笑意盈盈,看這幅模樣,薛淳樾與葉沁渝的相處應該不需要他們擔心了。
凍結改革這份厚禮既然是敬親王與葉賜准送給薛淳樾的,那薛家業務的調整自然由薛淳樾開展。薛成貴藉此機會把薛家的大部分業務都交還給了薛淳樾,薛匯槿手上僅剩餘海州城內的商行。
薛家除了主要的航運生意,也涉足商品買賣行業,薛家在海州總計十九家商行,涉及錢莊、布匹、糧油、茶葉等日常吃穿用度,事務繁雜,但盈利卻只有航運的零頭,對財雄勢大的薛家來說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薛匯槿因此心情煩悶,約了吳家少爺吳雍、蘇家少爺蘇源到眠月樓喝花酒。成婚兩年了,蘇羽茗不是不知道他去哪裡,她只是不想管,而且想管也管不了,於是向來睜隻眼閉隻眼,更何況,他不在身邊她還樂得輕鬆。
眼看著薛淳樾成婚後,她終於理解了當初薛淳樾為什麼寧願避居新羅也不願意看她成婚的心情,原來那種感覺就像是心臟被狠狠捏住,連呼吸都會痛……
薛成貴放了薛淳樾幾天假,叫他帶葉沁渝好好逛逛海州城,距離葉沁渝上次來海州,已經過了一十三年,海州的風土人情,自然要重新了解。
可以出門遊玩,學誠和心言都歡呼雀躍,尤其是心言,她生性活潑,自小便不喜歡被約束在薛家的大宅院里,自從被派去伺候薛淳樾,她便跟著他四處行商,更是無拘無束。日子長了,更加不喜歡大宅第里的規規矩矩,這會出門,她比薛淳樾和葉沁渝還要開心。
薛淳樾還是喜歡走水路出行,馬車狹小憋悶,遠不如這船艙來的舒暢。
海州城內的水運碼頭就在薛府門前,學誠第一個跳上了船,先把心言扶了過去,再讓心言扶葉沁渝過來。
「少夫人小心,可別像小時候那樣,跌落水裡,可嚇死奴婢了。」
葉沁渝一臉疑惑,「你說……我曾跌落水裡?」
學誠和心言一臉驚訝的看著她,「少夫人您不記得了嗎?那次你嗆了好多水,帶你來水邊玩的少爺被老爺好一頓責罰,打得皮開肉綻……」心言吐吐舌頭,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薛淳樾卻是一臉平靜,她的身邊有劉翊和薛沛杒等人獻殷勤,海州這些舊事她哪裡還記得。
葉沁渝見他板著一張臉,也不好再說什麼,在心言的攙扶下走進了船艙。
學誠立在船頭,經過眠月樓時看見薛匯槿的隨從學謙在門口喂馬,便回船艙輕聲向薛淳樾耳語幾句。
薛淳樾捏緊了拳頭。
葉沁渝見他神情不妥,便問道,「可是有什麼事?如果有事便回去處理,有心言陪我就行了。」
「我可不想再出什麼差錯,又被父親打得皮開肉綻。」薛淳樾冷言冷語。
那些事她是真的不記得了,五歲回長興時的那次劫難,她昏迷了很久,醒來之後她便忘了很多在海州之時的事情,並不是她有意忘記……這些,她還沒來得向薛淳樾解釋……不過現在看來,解不解釋都不重要了,他也不會在乎。
「少爺……」心言見他臉色鐵青,小心問道,「我們還去港口碼頭嗎……」
「當然要去。我們薛家雖然不及長興的高門貴第,但是還有一點看家功夫拿得出手的,這些玩意可能葉小姐在長興沒見過,去見見,權當遊玩,解解悶。」
葉沁渝不再說話。
海州的市肆與城中的內港,是緊緊相依難分的。運河、街市、橋樑似乎是一個立體互通的水郭陸市。海潮可以直達海州城郭,船舶可以直達海州城下。穿過水網密布的海州內城,半個時辰不到輕舟便已出了城東水門,來到氣勢雄偉的海州港。
葉沁渝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大開眼界……
海州港當真是南北大沖、百貨所集之地,港區來自新羅、百濟、扶桑、波斯、大食、婆羅門、崑崙、真臘等國的貨船層層疊疊,桅檣如林、商賈如織。
她之前也聽說海州港的盛況,作為大業國最大的對外通商口岸,幾乎所有的外來貨品都要在海州進行集散,從海州入邗溝,從邗溝入淮水、卞水,再到黃河,然後到洛安、長興等地。又可以直上長江,一路西進,直達西部邊陲關南道。但百聞不如一見,海州港的恢弘氣勢讓她大開眼界,十分震驚。
「葉小姐,不知海州港比長興如何?」薛淳樾見她已被吸引,心中莫名升起幾分雀躍之情,繼續說道,「蜚聲大業的海州手工業,以造船、製鹽、制茶、製藥、瓷器、紡織以及銅器為主。你可能想象不到,海州出產的精品,品種之多,數量之大,在大業無與可比。這些貨品,都從這裡出發,前往海外番邦。」
左一句葉小姐又一句葉小姐,在他心裡是不是根本沒有成親的概念?葉沁渝心中忽然不悅,拉著心言往港口走去。
「少夫人,前面就是我們薛家的船舶位置了,所佔面積是各泊位里最大的。」心言一路走一路說,終於逗笑了葉沁渝。
薛家最大的貨船,長三十餘丈,寬十餘丈,載重上萬石,容納船工五六百人,護衛五六百人,共計千餘人。
站在船身下,葉沁渝第一次感覺到一個人是如何的渺小,因為船身是在是太大太高了,甚至比長興的城門樓還要宏偉……
「這樣的貨船,薛家有三艘,整個大業國,找不出第四艘,」薛淳樾看著眼前的貨船,如數家珍,「這樣的貨船是沒法到長興的,因為內河水路狹窄,根本容納不下,更別說航行了。」
葉沁渝終於感受到薛家的財力,大業國東海濱第一財閥的稱號,薛家當得起。
「海運是薛家最大盤的生意,但卻不是最賺錢的生意,最賺錢的,是承接朝廷的實物貢稅內河運輸以及貿易」,這是葉賜准在她離開長興之前,對她說的。
在領略了薛家遠洋運輸的實力后,葉沁渝才終於理解了為什麼朝廷的皇商生意對薛家如此重要。因為憑藉如此雄厚的遠洋運輸能力,掙的錢都不如朝廷的均輸業務多,可見朝廷的這筆業務,有多大的手筆。倒不見得真的是貨物多,而是當中的水有多深……
葉沁渝的商業思維可能來自於葉家血脈天性,再加上葉賜准這些年的教導,她心中略一掂量,便知均輸平準的作用有多大。
朝廷對外來貨品的關稅抽解是「十抽其一」,按海州港的盛況,運往長興、洛安的實物貢稅船恐怕一年到頭都要穿梭在航道上,半刻不得閑。半刻不閑都不知能不能運完,更何況,還有朝廷對天下百姓徵收的各項實物貢稅,均輸平準為朝廷帶來的收益,足可抵國庫半壁江山。同樣的,貢稅運輸和貿易業務帶給民間運輸商、貿易商的利益,也甚為可觀。
不過,薛淳樾安排她成親第一天便參觀薛家的船隊,是什麼意思?要她向葉賜准求情,留住薛家的貢稅運輸生意?雖說她明知自己是一枚棋子,但入門的第一天便被安排了解棋子的應盡職責,她內心並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