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不虞之變(2)
「哦,那真是來得不巧……」
連晉三連忙停住腳步,往裡看了看,繼續說道,「是這樣,今晚柳絮小姐和王公子的飯局提前了,本來是戌時,現在提早到酉時,所以葉夫人可能要早些到,晉三特來告知。」
想到蘇羽茗的手掌才剛受傷,杜鵑面露難色,「三爺,奴婢冒昧問一句,醉春苑還有沒有別的琴師?實不相瞞,方才小姐的手掌受了點傷,短時之內怕是難以撥琴調弦,所以……」
「原來如此……醉春苑雖然沒有能與葉夫人相媲美的琴師,不過找人代勞一二還是沒問題的,我這就回去向柳絮小姐稟報。不知……葉夫人傷得是否嚴重?需要請大夫嗎?」
「那倒不用,只是一點輕傷而已,已經上藥了,有勞三爺關心。」
「杜鵑,誰來了?」
蘇羽茗聞得院中動靜,便走了出來,不想卻是連晉三,她也微微愣了一下,「三哥?」
看到蘇羽茗出來,連晉三頓時展眉,「葉夫人。」
杜鵑見她走了出來,連忙走到她身邊,說了連晉三到此的來龍去脈。
蘇羽茗點點頭,向連晉三說道,「三哥,煩請你回去通報柳絮小姐,說我一定會在酉時前到達醉春苑,請她放心。」
杜鵑著急,忍不住勸阻,「小姐——」
「葉夫人,既然你受傷不適,我回去協調一下樂師即可,你在家養傷吧,不需出席。」
「杜鵑太緊張了,不過一點小傷,不礙事的。三哥,我夫君身體不適,還需照料,恐怕不能招待你了,你先請回吧,晚些我再回去請罪。」說著略低頭行了行禮,轉身回屋去了。
連晉三還想說點什麼,但看她已下逐客令,便只能把話咽了回去,轉身離開。
「小姐,既然連總管都已經答應了,您何必還一定要出席,您看您的手掌都受傷了……」
「今晚這個飯局,無論如何也要去……你可知王公子是何人?」
杜鵑搖搖頭,一臉疑惑。
「王公子乃長英侯王伯當之子,王伯當喜好道家之術,與洛安的得道高人素有來往。大約十年前,這位侯爺乾脆連功名利祿也不要了,直接跟了道士到洛安城郊的天海峰青陽觀出家修行。本來王伯當是直接上書皇帝請求自降為庶民,由其子承襲爵位的,但是本朝還從未有過前任爵爺還在世便授封下任的先例,皇帝因此不想答應,但王伯當美其名曰出家為國祈福,皇帝也不好拒絕,因此便冷處理,既不答應也不拒絕,就這麼壓著。」
杜鵑笑了,想不到這侯門世家還有這樣的奇事,「那這王公子豈不是成了沒人管的山大王了么?侯爺常年不在家,他便長於深閨婦人之手,想來必是溺愛有加,難怪可以流連花叢,一擲千金。」
「王公子雖不喜仕途,流連風月,倒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之徒,據聞他雖流連花叢,但也從未做過什麼逼良為娼之事。而且他對道家之術還頗有研究,尤其喜愛無翳子師兄信陽子的道家真經,因此我想從他那裡打聽一下無翳子傳人的蹤跡。」
杜鵑恍然大悟,「既是如此,杜鵑便不阻攔小姐了……不過您可要量力而行,要真疼得受不了,不要勉強。」
「知道啦,那你在家好好照顧賜准。他醒來之後可能會有些恍惚,切記不要刺激他。如果他找我,你便好生安撫,不要讓他跑出來。他有時神智不太清,我擔心他迷路或者傷到別人……」
「知道啦……小姐您囑託過幾百遍了,杜鵑明白。」
蘇羽茗略笑了笑,想不到自己也有絮絮叨叨的那一天……
申時末,蘇羽茗準時來到醉春苑,二樓最安靜的雅間春雪房已經擺設好各項什物,就等王公子到便上菜上酒,奏響絲竹了。
柳絮正在上裝,見她到了,便叫她過來幫自己調脂研粉,選釵配環,蘇羽茗的眼光一向獨到,深得她心。
連晉三進來打點防守事宜,人手安排既不能打擾了客人的雅興,也不能出現防守漏洞,還真不是一件易事。
看到銅鏡里眼帶笑意為柳絮試戴釵環的蘇羽茗,連晉三再次失了心神。他在風月之地浮沉十幾年,見過無數花魁起起落落,形形色色的美人更是不計其數。他也並非未經人事,相反在這行當里混久了有不少風塵女子慕其威名主動委身,但是細數起來,卻沒有一個讓他真正傾心。真正傾心的,樂師蘇雨,是第一個……
蘇羽茗並未意識到身後凝視著她的目光,反而是柳絮注意到了。
柳絮掩嘴而笑,故意問起了蘇羽茗丈夫之事,「聽老三回來說,你夫君又犯病了?手上的傷,是他弄的吧?」
蘇羽茗斂了斂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是,只是我不小心划傷了而已。」
「唉,不是我說你,你也應該為自己打算一下,哪天他要真不在了,你怎麼辦?女子終歸還是要有個歸宿的。」
「如果蘇雨當真如此命薄,便守著他的牌位過一生,也沒什麼。」
連晉三眉頭緊蹙,在她們背後一動不動地聽著,已然變了臉色。
柳絮一把奪下她手中的梳子,杏眼圓睜,「你才二十齣頭,要真守寡,守到何時是個頭?!」
蘇羽茗抿嘴笑了笑,不再言語。她經過太多事,這些都不是旁人可以理解的。在別人看來,她可能只是一個守著病秧子丈夫的可憐少婦,殊不知她已經經歷過繁華、煉獄、空門,最後已歸於平淡。現在她的心境,猶如一口古井,再無波瀾。如果真有什麼還讓她割捨不下,那就只有葉賜准了……
柳絮拉住蘇羽茗的袖子,讓她往自己身邊靠了靠,在她耳邊耳語道,「我看老三就是個靠譜的好歸宿,不如你就從了他吧……看他那眼巴巴的樣兒,我看著都覺得心疼。」
蘇羽茗吃了一驚,連忙往銅鏡中看去,果不其然,連晉三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盯著她一動不動。
他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昨晚葉賜准情緒不穩,應該就和他有關,所以今天她才沒讓他進門,以免吵醒葉賜准,再生事端。
她已經不是以前的蘇羽茗,即使再有一個落霞峰,也沒有人能成為第二個葉賜准。
蘇羽茗平和地笑了笑,無驚亦無喜,「小姐莫要胡說,三哥能找到更好的,何需我這個已嫁之人。」
「唉,你說怎樣便怎樣吧。總之一場姐妹,我可不希望你這朵鮮花籍籍無名地開,又悄無聲息地敗。人生在世,總該為自己活一場。」
正說著,連晉三忽然大呼一聲「小心」,下一瞬便疾馳過來將蘇羽茗抱離開來。蘇羽茗嚇了一跳,但仍不忘抵住他的胸膛。
「砰!」
一聲巨響,只見一隻半人高的瓷花瓶從架子上掉落,碎了一地。
柳絮站起身來,也嚇了一跳。
落地后蘇羽茗連忙推開連晉三,連晉三緊張地看著她問道,「沒事吧?」
「沒事……」
連晉三轉身,眼神透露出幾分凌厲,「說過多少遍,搬架子要先將架子上的什物清空,萬一砸傷了柳絮小姐,你們有幾條命賠給張媽媽?!」
眾人嚇得跪了一地,連連磕頭求饒。
「算了,算了,趕緊打掃一下收拾乾淨,王公子馬上就到了,別耽誤了大事。」柳絮見他真的動怒,連忙出來打圓場,這才將此事圓了過去。
場面才清理乾淨,王公子便到了,柳絮馬上換了一副柔媚的樣子,貼身上去,把他帶入座位。
蘇羽茗連忙回到帷幕後面,等候吩咐。
原來王公子此次招待的,是長興的故舊,當中不乏在朝高官,到東都洛安辦差,順便見識見識洛安風月的。
看來今晚是聽不到關於信陽子的消息了……蘇羽茗心中落寞,但仍強自壓下手掌虎口的疼痛,專註地撥弦。
酒過三巡,酒席的話題漸漸不正經起來。
「王公子,你知道當朝紅人薛淳樾吧?」
聽到熟悉的名字,蘇羽茗心中有些驚慌。
「知道、知道,我雖偏居洛安,不問世事,不過這大名鼎鼎的戶部侍郎,前轉運使薛大人,如何不知。莫不是有什麼關於他的傳言?」
「咳,說來也怪,自從襄王府出了事,這凡與襄王府沾上點邊的人都被收拾了一回,可他卻安然無恙,坐擁兩位嬌妻,好不得意。」
另一人又說道,「話也不是這麼說,他的正妻,掛著虛銜的儀安郡主,不是被軟禁了嘛,可惜了,懷孕六七個月了吧,這孩子說不定要在暗無天日的深宮過一輩子呢……」
「說個小道消息,你們可別傳出去。我有個族叔是在宮裡當差的,那日薛大人獲准進宮見郡主,兩人似乎大吵了一架,言語之中好像提到這孩子的身世……」
眾人頓時好奇心起,都催促那人快說。
那人壓低聲音,好一會之後才說道,「說這孩子不是薛大人的!」
席間頓時響起一片驚詫之聲,但不久就有人出言反駁,「這肯定是謠言!襄王府與薛府,都是高門貴第,光是伺候的下人,就有好幾百,這幾百雙眼睛盯著,如果有外人進來與郡主幽會,亦或郡主外出偷人,怎沒一人看到?先前可沒半點風言風語啊!郡主即使想偷人,都沒人可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