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鎮國公夫人深吸了一口氣,雖然隨著年紀增加愈發的會掩飾情緒,可眸中還是流露出了不甘和怨憤以及嫉恨,「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從前孩子們還小,加之那個賤種在,我不得不忍著,如今我的孫兒們都有了出息,這後院里我一人獨大,便是國公爺再疼再護於我也沒什麼大的干係,我如今又不指望他的寵愛過活,他拿捏不了我,他想睡誰便睡誰,我也能落得個清靜自在,你又何必拿了從前的事情來噁心我,我都不介意了,你有如此何必在意。福娣,」鎮國公夫人隨意掃了一眼福娣,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如同被薄紗籠罩般,讓人看不出其中的意圖來,「當年陪嫁的丫鬟們中,如今也值得你一個人在我身邊,這些年你對我忠心耿耿,我是看在眼裡。當年不願意嫁人,只說是被從前舊事傷透了心,我也知道這只是個借口,我沒拆穿你,也是念著多年主僕情分上,我知道你心中藏著的那個人是誰,我從來不曾提起,不過是還顧著你罷了。你沒必要挑撥,那個賤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當年我吃了虧,願意爭鬥,不過是我心裡頭有他罷了,所以才不甘心,便是為了自個兒的骨肉,也得要守住好自己的地位。可這些年我總算是明白了當年出嫁時母親對我說過的話,在這後院中,枕邊人從來不是你的指望,只有兒女才是你下半輩子的依靠。我的兒孫好歹還是個孝順的,我這後半輩子也沒什麼可以煩愁的,就沒必要為了年輕時哪一點子事情去折了自己的顏面,你說是與不是?」

  福娣臉色煞白,全身直顫抖,瑟縮的目光不看再看鎮國公夫人,噗通的跪在地上,此刻她覺得自己很傻,可深刻的明白自己是不能失去鎮國公夫人的信任,忙告饒道,「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念在奴婢這些年一心一意的服侍夫人的面上,饒過奴婢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鎮國公夫人扶起福娣,笑容依舊朦朧難懂,「你也用不著如此害怕,咱們這位國公爺年輕時確實一表人才,便是我都為此沉迷多年,你如何能逃得開?想想當年的雲芳、牡丹還有這院子里來來去去多少個女人,個個都為國公暗地裡勾心鬥角,斗得你死我活的,誰能想到一向風流多情的國公爺竟然栽在了那樣個賤人身上,你心裡頭想什麼我都明白,都是我曾經走過的路,所以這是我能容你的原因之一,便是你這些年心裡頭恨那個賤人恨的要死,也從來不曾壞過我的事,這也是因由之一。福娣,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嗎?你現在為何偏偏要跟她杠上了?」

  福娣緊張的咽了咽口水,目光游移,抵不過鎮國公夫人威嚴,終於吐出了實情,「是世子夫人那邊派了人引我去的。」

  鎮國公夫人眼神緊了緊,面上帶出了殺氣,「老大媳婦,她的心是越發大了。」

  驛站中,天公不作美的下起了雨,平白的給臘八節添了幾分凄涼,好歹還有熱騰騰的臘八粥來撫慰一路舟車勞頓的饑寒,在驛站最大的一處院子中,夏四少爺正在吩咐僕從們搬運行禮,朝站在門口的夏二少爺夏敏昊互相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后,夏四少爺便又帶了人去的驛站門口,繼續盯著進度。

  這時候有丫鬟從內室中匆匆跑了出來,瞧見了站在門口處的夏敏昊,忙道,「二少爺,不好了,小姐發起熱來了,臉都燒紅了。」

  夏敏昊頓時就坐不住了,進了內室,瞧見躺在床上的夏敏梔滿臉通紅的難受模樣,夏夫人正在用帕子敷在她額頭上,眉頭緊蹙,「我去喊胡大夫過來給小妹瞧瞧。」說完便跑了出去。

  等胡大夫帶著藥箱進內室后不久,只說夏敏梔風寒很嚴重,夏四少爺忙找了驛丞問附近哪裡有藥鋪,鬧了大半個晚上,驛站都是鬧哄哄的,鬧得其他院子里的人都抱怨不停的,脾氣大的人要出來找茬,又是一陣雞飛狗跳,到了下半夜,疲累不堪的驛丞總算是安撫住了局面。

  淅淅瀝瀝的雨到子時停了下來,卯時時天色還是灰灰沉沉的,淅瀝瀝的雨又飄落了下來,驛站還沉浸在睡夢中,這時角門被偷偷打開,幾位披著蓑衣的人出了驛站,領頭的赫然是夏敏昊,夏敏昊對著其中一名道,「此去鄂州,多加註意,務必安全回來。」

  斗笠向上抬了抬,露出夏敏梔秀麗的臉龐,「二哥,我知道了,你也多加註意。」

  夏敏昊遞了一把匕首給她,「以防萬一,取到了東西之後立即出發,鄂州及沿途我都已經打點好了,到了京師,立即傳個消息給我們,以免我們挂念。」

  夏敏梔點了點頭,「二哥,你放心,此次我定當完滿完成任務,你們也要多注意。我先走了,以免驚動了人就不好了。」

  夏敏昊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不發一言,目送夏敏梔及幾位護衛的身影消失在雨幕後,才對長隨使了個眼色,隨機驛站又恢復了之前的寧靜。

  因夏敏梔突然生病,夏家一干人等便在驛站多待了幾日,一面貌普通的男子眼瞅著幾個僕婦帶著食盒進了夏家租用的院子,才收回了目光,慢悠悠的回到了自個兒的房間,呼嚕嚕的喝了一大碗茶之後,隨意的用手擦了擦,對著室內的同伴道,「看來夏家姑娘還挺受寵的?」

  「今日有何異常?」

  「盯了大半天,跟往常一樣,沒什麼異樣。」

  「人呢?」

  「仔細數過了,也沒少。」

  男子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反倒是盯梢的男子有些吃不準,「那夏遠都丟了命,他的幾個兒子都是個廢物,便是京師里來了人來查,痕迹早就清理乾淨了,也查不出什麼來,還盯著他們作甚?白費氣力。」

  男子瞪了一眼,「繼續盯著,若是出了漏子,小心你的狗命。」

  盯梢男子嘟嘟囔囔出了屋子,繼續在原處盯梢。

  禮部尚書走後,李林朝從暗室中走了出來,見二皇子頗為興奮的樣子,不待開口,二皇子帶著急切道,「先生,胡之境這個老狐狸,周旋這麼久,總算是鬆口了,只要將他拉攏過來,那麼戶部和工部何愁不能拉攏了。孤可真沒想到,胡之境居然跟西南那邊也有關係,只要孤再推一把,貴州都指揮使,整個西南的軍權,便都掌握在孤的手上了,這樣子一來,便是太子也無法與孤抗衡了。」

  李林朝則是面色肅重的搖搖頭,處在興奮中的二皇子自然是沒發現,好一會兒之後,二皇子才意識道不對勁,看到李林朝的神色,心中一個咯噔,試探道,「先生,這是不贊同?」

  李林朝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目光直視二皇子,倒是看得二皇子心中生出怯意來,目光游移,李林朝這才開口道,「殿下,這胡之境敢在這時候來找殿下,還想為其子謀求貴州承宣布政使司參政之位,我很是佩服他的膽量。只是貴州都指揮使夏遠被害之事,牽涉太廣,此刻不是殿下拉攏朝臣的時機,殿下最好置身事外,以免引火上身。」

  「孤知道夏遠是父皇心腹重臣,否則父皇不會破格提拔他為都指揮使了,」二皇子還是無法死心,拉攏胡之境給他帶來的好處太多了,他是願意去值得冒險了,「只是夏遠再厲害,如今死人一個,也頂不上什麼用處。貴州乃至整個西南官場肯定要清洗一番,此刻正是最好安插、培植人手的時候,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先生為何不贊同?」

  「胡之境已經是個廢棋,不值得殿下去拉攏。」

  「先生,您在胡說什麼?」二皇子站起身,驚訝的看著李林朝,「胡之境是禮部尚書,也是內閣閣老,三朝老臣,內閣首輔程集年歲已高,胡之境是爭奪首輔炙手可熱的人手之一,孤記得先生之前也是幾次三番想法子拉攏胡之境,只是胡之境一直不置可否,如今他好不容易點頭了,先生跟孤說他現在是廢棋了,讓孤放棄他,孤倒是讓先生給弄糊塗了,而且孤看著父皇也不像是對胡之境生疑的樣子。」

  「若是陛下真對胡之境露出不滿來,只怕胡府滿門此刻人頭都不在了,」李林朝冷冷道,「之前我只是懷疑,胡之境今日的動作倒是讓我確信了,夏遠之死與胡之境脫不了干係,所以胡之境才要急於投靠您,殿下,以胡之境的老謀深算,他難道不知道一動不如一靜?您且看著目前朝中那些權臣重臣,何曾私下主動結交過皇子?胡之境這時候站隊,必有所圖,這圖謀的背後必定是危機四伏,若是殿下不信,先且等上幾日,年關了,陛下也該封筆了,貴州之事拖了這麼久,不出這幾日,聖上自有決斷。」

  二皇子臉色漸漸蒼白一片,他是皇子身,年紀雖輕,因生母和外祖家族犯事而丟了命,自己又在皇陵中待了幾年,心智謀算遠遠超出了同齡人,加上有個好老師引路,李林朝話說得明白,其中的因由二皇子如何不明白,真是因為明白,所以才無法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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