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長沙漣漪暗起
上官追月見到封死的窄口,怒視韓泉。
韓泉心情更為複雜,一來要面對強敵和隨時要坍塌的石室,讓他不敢分心;二來不知南宮鶯兒怎麼樣了,又讓他更加擔憂。
兩人同時瞟了一眼現今唯一的出口——韓泉和南宮鶯兒來時的路。
「嘭!」
爆炸聲越來越頻繁和猛烈。
石室內熱得讓人窒息,火海滔天。
空中飛散的碎物越來越多,一片蕭索。
更重要的是,那唯一的出口,晃動得也越來越厲害,碎石子紛紛落下。
杜子寧見狀不對,背起賈仁就向出口狂奔。
這個中年死胖子!真他親娘的重!
雖說這個紈絝不務正業,但畢竟也練過幾天三腳貓功夫,現在情況緊急更是激發了些潛能,背著賈仁也竟然跑得不慢。
若有功夫,他可能還要罵一句親娘喲,怎麼就讓老子把火藥放這裡了。
只是他沒有功夫。
上官追月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一邊快速後撤,一邊持刀阻止韓泉靠近。
韓泉手中沒有兵刃,難以和他肉搏,只能一直保持距離,心若油煎。
「轟!」
一聲巨響,上官追月身影一閃而過後,火海中唯一的出口,也終於被封死了。
……
長沙城,伴晚時分,一間小酒館。
「何老闆,上壺好酒,來倆小菜。」一個年近半百,身形略有點佝僂的素衣男子說道。他看上去不是讀書人,也更不像普通耕民,說是遊俠吧,有點像,可是又隱約透著點儒雅風姿,這種既俗又脫俗的氣質,有些一言難盡。
現下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在京城郢都開早點攤販的游四海。此刻他身旁還坐著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大概十歲出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可愛。
「喲,游兄稀客呀!哈哈,就來,就來!」何姓老闆親熱的招呼著,轉身到後面忙活。
「仙人板板喲,哎喲,累死老子了。」
一聲重響,一個虯髯大漢將大刀拍在桌上,身後相繼跟著三個小弟,幾人在一張四方桌上坐好后,大漢輕蔑地指著何老闆,道:「小二!給爺爺們上壇酒,搞些肘子蹄髈。」
「是是。」何老闆趕緊應道。
四人有一句沒一句聊了起來。
一個尖嘴猴腮的小弟說道:「大哥,我們這一路跟著,最後還是又跟丟了那些車,你說這也是奇了怪了,這麼多次了,彎彎繞繞的,總之都是進了介子山就沒個影了!」
虯髯大漢怒哼一聲,道:「仙人板板滴,等爺幾個吃飽喝足,再去找!格老子的,還不信邪了!」
未幾,何老闆將游四海的酒菜上上,另一個窈窕倩影端著一壇酒從後院出來,盈盈細步,垂目含情,正是何老闆女兒。
何姑娘將酒罈放在大漢們桌上,正要離去,突然「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原來是虯髯大漢早就看她看得垂涎三尺,一把捏在了她的臀部。
「小妮子還挺嫩,哈哈哈哈。」大漢見她要逃,哪肯罷休,又一把抓住了她纖瘦的胳膊,疼得她又是「啊」的一聲。
何老闆驚慌失措,趕緊跑來:「快給這位壯士賠個不是。」又對大漢道:「大爺見諒,小姑娘不懂禮數。」說著要拉女兒走,哪知那大漢力氣頗大,任他怎麼拽也拽不動。
酒館內其他幾桌一下子嘩然起來,紛紛指指點點。其中有些個有色心沒賊膽的,還時不時投去羨慕的目光,腦中想象著不堪的畫面。
「小謙,」游四海故意將聲調提高几分,聽得十分清楚:「你說這世上什麼東西最蠢啊?」
身旁叫小謙的小姑娘嘻嘻笑道:「那當然是豬咯!」
游四海長長「嗯」了一聲,道:「不錯,那有沒有比豬更蠢的?」
小謙歪頭假裝思考片刻,看了看那虯髯大漢,道:「嗯……那應該是喜歡抓別人手的大豬頭了!嘻嘻。」
「你說什麼?!」虯髯大漢抄刀而起,指著游四海和小謙,道:「有種給爺爺再說一遍?」
游四海壓根不看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滋」的一聲,一副意猶未盡模樣,道:「也不知道這大豬頭下酒如何?」
「咯咯咯咯……」小謙銀鈴般的大笑起來。
其他桌人也跟著掩面偷笑。
「仙人板板滴!」
大漢怒吼一聲,踩凳而起,一刀向游四海劈了過去,刀中帶風,架勢很是唬人。
游四海神情平淡,一凝眸,將一隻筷子彈了過去。
「咚。」
細弱蚊吟的一聲,好像蜻蜓輕點了一下水面,筷子擊中了大漢左眼。
「啊呀」一聲慘叫,大漢直直向後飛去,飛出了門口,隨之摔在地上一聲悶響,揚起許多沙土灰塵。
「大哥!」其餘三人趕緊過去扶起他,發現他左眼已是青腫成了個球,其間還有血絲滲了出來。
「小謙。」游四海輕聲示意道。
叫小謙的小姑娘一臉不快的「哼」了一聲,從腰間小錦囊中掏出一錠銀子甩了過去,砸在大漢身上。
游四海側頭冷然道:「今日先去你一隻眼。往後再敢為非作歹,要你好看!還不快滾!」
「謝謝大俠開恩!謝謝大俠開恩!」三個小弟齊力架起重如氂牛的大漢,立即開溜。
「謝謝游兄大恩!」何老闆眼中含淚,作勢就要下跪。
游四海趕忙扶起他,道:「何兄大可不必。這四個毛賊我已經留意很久,今日出手不全為你,只是苦了你女兒了。放心,他們不敢再來作亂了。」
何老闆又拉過女兒跟游四海連聲道謝,讓他有點為難,還好最後小謙提議免去飯錢當作謝禮,他們才欣然答應,就此作罷。
游四海邊飲酒邊不經意的看著門外,終於,小半個時辰后,一輛闊氣的錦篷馬車從門前緩緩而過,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馬車行進不多時,忽而一個身影攔在了前面。
「南斗神算」。
「天干地支,五行陰陽,九宮八卦。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相士的聲音幽幽傳入馬車內:「貴人,我們上次還沒算完呢。」
窗帘拉開,姬子衿探出頭來,微笑道:「多謝先生惦記,只不過……」
相士看出她對自己的突然出現起疑,道:「可能貴人有所不知,正所謂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嘿嘿,我們這一行是有這麼個暗規。」
姬子衿忽而想起是有這麼個說法,算命看相一定要給錢的,至於多少一般就個人隨緣了。於是從腰間錦囊中掏出一錠黃金,遞給他道:「多謝先生提醒。」
相士笑著接過金子,卻也沒有拿到牙邊咬一咬試試真假,直接收入袖中:「多謝貴人。」眼中有意無意看了看車內其他人,神秘遞給姬子衿一個折起的字條,道:「貴人前方一劫,在此。」說罷一甩袖擺,轉身搖晃而去。
窗帘放下,姬子衿打開字條,上面卻只有一個大字——
南。
「南?」湊過頭來的旦保范訝異道。
其餘人等也都不知所謂。沉默片刻后,呂歷道:「想必是提醒郡主南方有危險吧,只不過這南方,多遠算南?我們此刻在長沙,按京城來算,也是南方。」
眾人聽之都不由得有點后怕,吳霜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旦保范乾笑兩聲緩和些氣氛,道:「郡主不必擔心!有我等保護你呢。」
姬子衿聽他這麼一說確實寬心不少,微笑點頭示意。
但女子心思畢竟更為細膩,她和吳霜心裡其實還另有想法:這「南」字,又會否有可能是南宮府的「南」,亦或者是……南宮鶯兒的「南」?
姬子衿搖了搖頭,不願再多想。
落日餘暉緩緩灑下,將世間染成溫暖的橙色。
馬車繼續搖搖前行,不多時停在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府邸門前——
「郭將軍府」。
旦保范和呂歷率先下車,然後扶著姬子衿下來,吳霜最後落車。
看門的衛兵趕緊上前迎接。
姬子衿微笑道:「有勞了。不必驚擾父親,我想給他個驚喜。」
眾人會意,便不做通報,任由姬子衿一行入了府。
府內並不像南宮府那般壯闊旖旎,但也有些世外桃源的恬淡之美。綠意盎然,果樹環繞,小池塘內布滿荷葉,點綴著幾朵新開的荷花。
芙蓉出水,纖塵不染,看著很舒服。
穿過一個四角涼亭后,姬子衿帶眾人悄聲來到了父母的寢房。
而接下來的這一幕,將會讓所有人都永生難忘——
穿著質樸的郭大將軍,赫赫威名、叱吒沙場、孤軍破齊的一品軍侯,此刻正挽起袖子蹲在地上,給夫人王氏洗腳。
兩人有說有笑。
王氏抬腳濺起郭儀子一臉水,笑罵道:「別總按這裡,疼!」
郭儀子擦了擦臉上的水漬,笑意更濃,道:「這裡是胃經,御醫交代過,夫人胃不好,要多按按,嘿嘿。」
「爹,娘。」姬子衿在門口輕聲喚道。
郭儀子和王氏立馬轉頭,不敢相信的看著門口的來者。
「衿兒!」下一刻,王氏趕緊用毛巾隨便擦兩下腳,穿鞋跑了過來,狠狠抱住自己的寶貝閨女,一時間泣不成聲,卻又不知所措地上下打量,摸摸這裡,摸摸那裡,看女兒沒有少塊肉,終於才放心下來。
郭儀子甩了甩手,刻意壓抑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卻壓抑不住聲音中的沙啞,道:「衿兒,你怎麼回來了?」
「太后和皇上恩准,在端午佳節回來探望你們。」姬子衿笑中含淚,柔聲道:「哦,這幾位是我的朋友。」
姬子衿向郭儀子和王氏分別介紹了吳霜、旦保范和呂歷。
「稀客稀客。」郭儀子有些紅的眼眶中笑意盈盈,叫來幾個下人領他們去大堂,自己則去換了身衣服,依舊不華麗,但看著整潔許多,陪著眾人在堂內閑聊,姬子衿則單獨和母親王氏在房間說些閨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