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黃雀在後伺機
某處山巔,霧氣繚繞。
一個素袍男子負手而立,幽幽看著腳下雲煙縹緲。
另一個身穿道袍的身影在其身後半步,眼角餘光打量著前面這個魁梧的身影。他身後不遠處,一塊白色的帷布倚靠在樹旁,上有四個大字——「南斗神算」。
「張先生。」素袍男子看著前方,沉聲道:「你為何助我?」
名為張先生的「南斗神算」相師並不著急答話,看著眼前輕煙祥雲,半晌才開口淡淡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助你自然是得利最多。」
素袍男子轉頭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不信:「當真如此?」
張先生迎著他的目光一聲冷笑:「自然如此。良禽擇木而棲,張某看相多年,自諳些門道,你不必多慮,我定會全力助於你。」
素袍男子眯起了眼睛,但看對方神色坦然,便寬心一些,轉頭望天:「恕我方才冒失,只是我怎麼也想不通先生神鬼之才,竟能甘心效力於我。」見對方不應答,繼而說道:「此番先生先借刺客擾亂局面,讓旦平下馬,又悄無聲息設計讓周兆上任,可謂是高招。更妙的是,最後還將髒水引向魏國,埋下日後變局的禍根,乃至一箭三雕。」
這位南斗神算此時並不像在巴陵那般健談,但仍保持著一貫的神秘,絲毫不為對方由衷的稱讚所動。
素袍男子接著說道:「隨後先生又借韓泉之手,引出介子山裂谷的勾當,讓朝局震動,巴陵郡守倒台,皇帝的親信杜漸也怕是撐不了多久了。此間看似是姬秀得利最多,但他又哪知,這不過是將他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加快了一些。方今皇帝和太后勢同水火,我們的機會就要來了。」他說到最後難掩聲音中的激動,雙拳也不禁攥緊。
張先生神色如常,平淡道:「現在還不可高興得太早,此前張某大都是就勢做局。現下仍需冷靜等待,伺下一個時機而動。」
「先生教訓的是,是我唐突了。」素袍男子的聲音恢復了平靜。
「我聽說,」張先生漫不經心地說道:「前些日我外出巴陵時,有人救下了那個小姑娘?」
素袍男子身影一怔,轉身面向他,有些不知所措地道:「這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先生,還請先生勿怪。現在我們應該做什麼?」
張先生負手迎風,鼻間一哂:「其實也無妨。況且周登第的父母還在我們手中,這個刺客案已是死案。只不過現下更為要緊的,還是在韓泉。」
「先生此言何意?」
「從此番走私案來看,旦平好像已經信任韓泉。我們不妨等待時機,以他二人做局,進一步緊逼太后和姬秀一黨,到時候,哼哼,這朝中才是真正的大變天。」
張先生語間透出森森寒意,素袍男子不由得心中一悸,略微定神后,道:「一切依先生安排。」
山風呼嘯回蕩,席捲起兩人衣衫頭髮。
古木簌簌作響,樹葉隨風而散。
不知過了多久,山巔已無人影,重歸於平靜。
時間是否真能沖淡一切?
大半年過去,郢都廟堂內好似已經淡忘去年的兩樁大案。這期間,韓泉基本上處於宮裡和府中兩點一線的生活,偶爾飛鴿傳書給面具劍客,但對方只是簡短回應沒有上官追月的消息,也沒有「南斗神算」的消息,因此他也只能靜觀其變。
不過面具劍客沒有告訴韓泉的是,其實他那夜和上官追月交手后內傷嚴重,至今仍未完全恢復。而且手中雪凝劍的劍刃上也隱約出現些細小的裂口,這一切都表明一個殘酷的現實——自己現下仍不是那人的對手。
沒有告訴韓泉乃是因為即便讓他知道了也沒有太多幫助,反倒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擔憂。他不想韓泉為此分心,畢竟有更需要他集中注意力的地方。所以只是自己精心調養,並更加發奮練劍,每日直到精疲力竭才稍作休息。
韓泉本來還去了趟歸元寺,但是沒有見到紫深禪師。僧人告知他禪師閉關誰也不見,並轉告口信:以初次見面的字條為準,望施主好好參悟。
木直易折終如是,尋機在北不在南。
至今為止,雖然隱約出現了些線索,但到後來回想,好像並不能與之對上。
此句應該還別有深意。
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韓泉冥思苦想仍無結果,只得將注意力轉移到練功修養、辦翰林院差事和教太子三個小朋友讀書等事上。
其實他需要轉移注意力還另有一個原因,也是心中隱痛——
南宮鶯兒。
這大半年時間,由夏入冬,眼見又是一年春季,這位郡主始終還是沒有回京城。
她應該早就知曉自己安好的消息了吧,不知這是否會讓她心裡寬慰一些?
如果能寬慰哪怕一點點,也便是好的。
韓泉望著南面的天空,微微一笑,眼裡泛出苦澀。
剛滿一歲不久的小狸長大了些,但仍不過三個巴掌大。它好像感知到什麼,悄無聲息地蹭了過來,依偎到韓泉腳邊,安靜的陪他看天。
一向絮叨的老王這些時日也沉默了許多,大致是感受到了韓泉心裡有事,便不再過多打擾。
這一刻,他也看著天,心裡暗暗祈禱夫人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少爺平安無事。
碧空如煉,白雲朵朵。
春天又要來了呀。
夫人,你是不是在天上看著我們呢?
……
這一日,韓泉例行來到東宮授業。
最近進德殿倒是和以前一樣喧鬧,不過韓泉注意到一個不大不小的苗頭——虛歲不到九歲的太子姬玄隆和小內監們玩得漸漸少了,而漸漸多了往侍女茹夢懷裡撲的次數。
許是自己多心了吧。
韓泉啞然搖頭。
竹堂內,三位學生已經坐好,見老師到來便畢恭畢敬的行禮。
韓泉略一頷首后,落座堂上。
「老師,我們今日學什麼呀?」最為猴急的吏部尚書趙忠的孫子,趙元初率先問到。
韓泉微笑道:「今日就學一味特殊的草藥吧。」
「草藥?」三人面面相覷,雖不知所云,但充滿了興趣,期待地看向韓泉。
韓泉點了點頭:「嗯,小王爺,你先說說知道什麼草藥嗎?」
宣親王之子姬玄廣摸了摸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不知道。不過葯的話,我倒是知道,可以治病的嘛。」
姬玄隆白了他一眼,好像在說他不學無術,整天就知道打打鬧鬧,朗聲道:「我知道幾位草藥,澤蘭、三棱、丹參。」他語間不無得意,但韓泉心裡清楚這些都是清熱解毒,利肝的草藥,這位太子知道這些,多半是因為他父皇的失明要用。
「不錯。不過你們要記住,這世間凡葯三分毒。草藥用的好可以治病,用不好也可以奪命。」韓泉語間正經,聽得三位學生有些不寒而慄。他接著說道:「我們今天要說的這位草藥尤其是這樣,它的名字叫作『錢』。」
「錢?!什麼錢?」三人異口同聲驚訝道。
「自然是平日里用的銀錢。」韓泉笑著從案几上一摞書籍中抽出幾頁紙,分發到三人手中:「來,趙元初你來讀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