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峨眉茶攤醉漢
峨眉山腳下，一個小茶攤旁，幾個身影落馬下來，其中三個成年男子，三個十歲左右的男童。
「老闆，給我們上兩壺茶，和一些點心。」帶頭的一個白衣男子溫言說道，和其他兩個男子坐在一桌，另外三個男童在旁邊另一桌坐下。
「誒，客官們稍等，這就來嘞！」茶攤老闆一面招呼著，一面用餘光打量這一行人。
三個成年男子中有兩個長得很是俊朗，另一個皮膚黝黑的也頗有精神，只是這三人一個比一個冷，與除了白衣男子之外的其他兩人目光接觸時，都不禁讓他背後一涼，倒吸了口涼氣。其他三個小孩雖然穿著不算頂級華麗，但舉手投足間卻貴氣外露，難不成是哪個貴胄家的小孩出門遊玩？
其實這一行人正是太子姬玄隆，和他的兩個陪讀小王爺姬玄廣、趙忠之孫趙元初，以及韓泉等三個護衛。茶攤老闆不知道的是，不遠處還有兩百便衣玄甲軍精銳在暗中保護，都為皇帝姬燮安排，其中還不乏許多往屆的武進士，身手了得。
韓泉這一行人自京城郢都出發后，已半月有餘。一開始沿著長江逆流而上，到達三江匯流的渝州后，水勢愈加湍急，便下船換馬而行，幾日後終於抵達峨眉山，此刻正在山腳的茶攤小憩。
太子姬玄隆等三個小孩本來是一身華服出門，但是在渝州落船換乘時，遇到幾個不識相的地痞打劫，雖說很快便被韓泉等人收拾了，但在韓泉的勸說下，姬玄隆三人終於覺得自己一身華服太過招搖，便找了個當地最好的裁縫鋪，制了三件衣服。不過讓韓泉啞然的是，在這個小太子眼中的「普通」衣裳，卻已是比尋常達官貴胄都要高檔不少，最後還堅持要在衣服上刺繡鳳凰。也許在他眼中，不綉龍已是最大的讓步了吧。
三個小孩正在喝水閑聊時，突然一聲清脆的雀鳴，一隻巴掌大小，尾分赤、金、藍三梢的奇鳥出現在姬玄隆身後，在半空中撲騰翅膀，饒有興緻的盯著他衣服背後綉著的鳳凰。姬玄隆左右扭身，它也就跟著左右轉動，還不耐煩的清唳幾聲，好像在示意姬玄隆不要瞎動。
在場除了韓泉的其他人都是不由得稱奇，吳敵和鄭西洋帶著警惕地看著這隻奇鳥，隨手準備出手，以免其傷了太子等人。
而三個小孩子卻沒有什麼擔憂，在最初的驚嚇后，很快明白過來這隻艷麗的奇鳥沒什麼攻擊性，便開始上下撲騰想要抓它。不過這隻奇鳥卻也十分靈活，而且好像要故意捉弄於他們一樣，每每在其眼看就要得手之時，快速抽身而走，讓他們撲了個空。幾番折騰下來，鳥倒是十分輕鬆，三個小孩已經被折騰得氣喘連連了。
「嘰嘰嘰！……」奇鳥在半空中撲動翅膀，黑珍珠般的眼睛笑得眯成了條縫。
「有種你別跑！」姬玄隆指著它氣急敗壞道。
其他兩個小孩也已是面紅耳赤，怒道：「小東西，別讓我逮到你！」
「嘰嘰喳！」奇鳥比剛才笑得更加開心，其間還帶著不屑，哪裡把這三個小孩放在眼裡？
下一刻，姬玄隆從腰間抽出匕首，冷喝一聲，登凳而起，直身快速向其刺去。這一招正是他的武師旦保范所授的「白鶴出喙」，只不過他的功夫仍是稚嫩，未到精髓，所以只是表面唬人，或者說這個時候應該是表面唬鳥。
半空中的奇鳥果然被他唬住，趕緊扇動翅膀躲開，匕首貼身而過，帶落下其幾片彩色的軟羽。不待它喘息，又是兩聲「看招」！姬玄廣和趙元初也抽出匕首向它刺去。
奇鳥一個冷戰，在半空中來回兩個漂亮的轉身，躲過攻勢后，一聲清唳，展翅向上兩個輕盈的跳躍，與眾人拉開了距離，隨之快速逃跑。
「給我站住！」
三人趕緊追上，但沒跑出幾步，突然「啪」的一聲脆響，一道紅色的影子刷在幾人身前的地面上，揚起沙塵，讓他們止了腳步。
「什麼人？！」姬玄隆下意識喊了一聲，抬眼看去，只見對面丈許遠處，一個十歲出頭，身穿淡青色長裙的小姑娘，正快速收回打出的鞭子，一雙水靈的大眼睛帶著薄怒看著自己，而方才的奇鳥不知何時停在了她的肩頭。
這個小姑娘不是小謙又是何人？而這隻奇鳥也正是三青鳥了。
小謙冷哼一聲，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倪，名斧！」
倪斧？好奇怪的名字。
姬玄隆在心裡默念幾聲，倪斧、倪斧……你父？！
「你！……」
不待姬玄隆開口，小謙反問道：「你們三個人欺負一隻小鳥，害不害臊？」肩上的三青鳥也仗著她的氣勢張牙舞爪叫了兩聲。
姬玄隆急道：「是它先欺負我們的！」但話一出口馬上發覺不對，羞得臉上一紅，又道：「我們就是欺負了，怎麼著？我很是喜歡這鳥，你不要多管閑事！」
小謙一下子笑彎了腰，心想這人哪來的底氣，做錯事了還這麼理直氣壯的？口中譏諷道：「我今天還就偏要管管這閑事了，你剛才說你喜歡它，但是它不喜歡你呀。」
「你、你怎麼知道它不喜歡我？」姬玄隆隱約覺得不對，但還是不服氣道。
「就是！」其他兩個小孩跟著附和道。
小謙怪氣道：「那好，你說它喜歡你，你倒是叫它一聲，看它答不答應？」
「我，我憑什麼叫？」姬玄隆將手中的匕首又握緊了些。
「別跟她廢話了，看我的！」小王爺姬玄廣說著持匕而上，向小謙刺去，而對方眸中一凜，同時一記鞭子抽了過來。
這時，一個白色的身影好似鬼魅一般突然出現，攔在兩人中間，一隻手拽住姬玄廣，另一隻手接住來勢洶洶的一鞭。
「師父！」交手的兩人幾乎同時驚呼道，然後又同時不可置信的看向對方。
韓泉將兩手鬆開，微笑道：「別打了，都是誤會。走，我們先回茶攤休息。」說罷在前引路，小謙和其他三個小徒弟互相交換個不服氣的眼色后，冷哼一聲跟了上去。
回到茶攤后，韓泉將他們各自簡單介紹了一番，然後笑著哄他們「不打不相識」，以後好好相處。原來當日小謙在長沙遇到韓泉，向他拜師后，韓泉便囑咐游四海帶她先行在峨眉山等候，這才有了方才的相遇。
韓泉接著介紹了一下奇鳥「三青鳥」的來歷和故事，讓眾人都聽得津津有味，姬玄隆等三人更是紛紛投去羨慕和嫉妒的目光，但被小謙冷冷回瞪回去后，心知不管說什麼，這個惡狠狠的小姑娘都不會讓自己染指。
就在姬玄隆心底快速思忖可以拿什麼和小謙換三青鳥時，一輛簡陋的驢車踏著暖陽緩緩而來，後面拖著衣著樸素的一老一小。
「格老子的，」老者率先跳下車，看上去年近半百，率先跳下車，抱怨道：「這一趟，只怕是要翻水水喲。」說著一屁股坐在一張桌前，招呼老闆上壺涼茶，身後十二三歲的少年低著頭坐在了他旁邊，看上去十分瘦弱，舉手投足間都是怯生生的樣子。
不多時，涼茶上來后，老者自顧自地倒了一杯，大口一飲而盡，嘖了一聲：「格老子的，要得！」隨之對身旁的少年喝道：「你這個憨批瓜娃子喲，跟你說了多少回，自己動手，要是老子不在了，你怕是飯都討不到！」
「喂，你這人怎麼總是罵人啊！」旁邊桌的小王爺姬玄廣看不下去，沖著他嚷道。
老者凝目將他上下一打量，然後掃了一眼其他一眾人，估摸著都是些惹不起的主，賠笑道：「呵呵，呵呵，我們鄉下人，沒得文化，對不住啦。」
姬玄廣還要開口，一個醉醺醺的聲音傳了過來：「格老子的，大白天的還讓不讓老子好好睡覺了？娃娃啊，你倒是說說，他怎麼罵人了？」
眾人尋著聲音看去，這才發現茶攤一角擺著一些酒罈子，旁邊蜷縮著一個叫花子模樣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們睡覺。
「怎麼沒有罵人？『格老子』、『憨批』這些不是罵人？」姬玄隆搶先護著姬玄廣，質問道。
「哼。」叫花子頗為不屑的一哂，翻過身來，單手撐頭，凌亂不堪的頭髮斜著半遮住他花一塊、白一塊髒兮兮的臉龐，臉上眼睛沒有睜開，好像酒勁還沒醒：「那你知不知道，在軍伍里，這些所謂的罵人話反倒是稱讚啊？哈哈哈。」
格老子的，你這個憨批！
長官一巴掌呼在一個屬下頭上，然後還重重揉兩下，實際上是在表揚他幹活得力，下屬當然也就不怒反笑。
叫花子口中軍伍的場景，不知為何那趕驢車的老者確是聽得很有感觸，眼中綻出異樣的光彩，怔怔望著他。
不過這種場景在深宮中長大的姬玄隆等人哪裡得知？故而仍是不服，剛要反駁，韓泉打斷道：「老先生高見。」並吩咐茶攤老闆道：「給這位老先生上兩壇好酒，我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