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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眾生相中即溫情(1)

  冬日暖陽和煦,北羊衙門外人頭攢動。堂上余縣令一拍案板,眾人驀然噤聲。「你是何人,敢私闖公堂?」

  灰袍男子輕哂一聲,「打抱不平的過路人。」他轉頭看了看身後左右分別跪著和站著的一個農家漢和一個地主模樣的人,一把將「活菩薩」肖傳扔在地上,道:「久聞余大人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不過如此。」

  余縣令本來聽得心裡如沐春風,哪知這人最後竟然說了個「不過如此」?!他登時臉色發青:「來人,給我轟出去!」

  衙役正要動作,灰袍男子一擺手,「且慢。余縣令乃是這一方水土父母,怎麼如此計較?小人此番而來,正是為余大人解憂,了了這一樁案子呢。」

  余縣令看了看他和堂下其餘幾人,壓住了怒火,道:「好。那你說說,說不出來,休怪我這大刑不長眼。」

  灰袍男子輕笑道,「此案主要涉及錢財田產,是王姓地主將錢借給了劉姓佃戶,劉姓佃戶拿錢之後,在城西郊買了一塊十畝田產,並蓋了房子,但是後來發現這處田產沒有聲稱的那般適宜耕種,秋季收成不好,錢便還不上了……」

  站在他身後的王姓地主憤然打斷,指著跪地的劉佃戶罵道:「他借錢買地哪裡是為了耕田?他娘滴,還不是看地價上漲,想捂熱乎了轉手賣了!你瞧瞧那蓋的房子,只怕比老子的還好!」

  劉佃戶不置可否,將身子更趴低了些。

  王地主身旁還有一位訟師模樣的人,目光在灰袍男子身上一掃而過後,上前一步,向堂上徐縣令一揖:「大人,此案案情明朗,分明是劉佃戶居心叵測,騙了王地主的錢財,再者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現在他錢還不上還百般抵賴,不肯簽賣身契,只說要把西郊的田產抵給王地主,但是這處田產寸草不生,王地主要之何用?還請大人明斷!」

  堂上余縣令沉吟一聲,顯得有些為難。

  灰袍男子略略看了這位訟師一眼,道:「余大人,依小人來看,此案並非是劉佃戶有心要騙王地主。如果我看得不錯的話,王地主也是出於一番好意,才將最初的賣身契一筆勾銷,並且借與劉佃戶錢財,想讓他從此自力更生,慢慢還錢。然,劉佃戶被人矇騙,只一味信了肖傳的鬼話,以為西郊那處偏僻田產也能地價翻倍,哪知買了之後不但無法耕作,而且砸在了手裡賣不出去。」

  「就是,那種荒郊野外的,肯定是有價無市,誰會傻不拉幾去買呀,賣得出去見了鬼呢。」衙門外一個事後諸葛亮說得頭頭是道。

  「切,」他身旁一人不屑哂道:「你當時可不是這麼說的,還慫恿老子和你一起籌錢買呢。娘的,還好沒聽你的,不然我家那惡婆娘不打斷了老子的腿。」

  劉佃戶聽了灰袍男子的話,眼眶猛地發酸,側頭看了看王地主,又很快埋下了頭,王地主裝作未見,心裡嘆了口氣。

  訟師吃了一驚,轉頭問道:「那依你的意思,此案應當如何斷?」

  灰袍男子看了看跪地裝聾作啞的肖傳,笑道:「這可就得看我們的活菩薩了。是不是啊活菩薩?哈哈,你不說話也不打緊,余大人自會明斷。」他向余縣令一揖:「大人,此案皆因肖傳而起,此人借西南邊境蝗災造勢,惡意鼓吹災情,又雇了些人做籠子,將田產價格炒了上去,從中漁利,其心當誅。」

  跪在地上的肖傳背後被冷汗浸濕,身子止不住抽動,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的把戲怎會被這人給看穿了?

  灰袍男子接著說道:「依小人之見,肖傳的財產應按律充公,此外大人可酌情讓其在北羊縣做雜役半年至一載。劉佃戶雖說情有可原,但劣跡仍在,大人可將他從肖傳手中買地的錢退還給王地主,至於劉佃戶本人……」

  「大人!」劉佃戶聲淚俱下,打斷了他,伏地連拜三次,「是小人錯了!小人聽信了鬼話,才害了自己,也害了王老爺。老爺……」他轉頭看王地主:「是我錯了,求你不要怪我,我願意繼續給你當牛做馬!」

  王地主眼眶一酸,但神情保持冷峻,「哼,現在還想給老子當牛做馬?滾吧,老子再不想看到你了。哦,前兩天典當鋪的老張還問老子,有沒有合適的人,他那缺個夥計,哼,這姓張的他娘的不是個東西,正好你就去禍害他吧!」

  劉佃戶向他重重一拜,眼淚浸濕地面:「謝謝老爺開恩!」

  堂上余縣令這才回過神來,乾咳兩聲,拍下案板:「來人,將肖傳壓起來,財產全數充公!那西郊荒地的錢退還回去,若還有人有類似情況,也一併退還,退堂!」

  活菩薩炒地案就此告結。

  暮色向晚,霞影隨風微瀾。

  賣魚和雞蛋的小男孩有些悶悶不樂,起身正要回家,一個灰袍身影出現,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笑道:「來,幫我把魚裝好,還有,你這些雞蛋不賣啦?」

  小男孩一邊麻溜地裝魚,一邊搖頭道:「不賣啦。」

  灰袍男子笑意更濃,「說來也巧,我正要去拜訪一個教書的朋友,光兩條魚只怕不夠呢。」小男孩身影一怔,忙活的手停在了半空。灰袍男子道:「你這雞蛋我看正好,可惜啦。」小男孩漲紅了臉:「雞蛋賣給你。」

  「哦?那可敢情好呀。多少錢?」

  「一文一……哦不對,一文兩個。」小男孩改口道。

  灰袍男子輕笑一聲,這小傢伙聽到教書先生果然還是折了價,面上依舊裝作不知,付錢離去,隨之在不遠處買了壺酒。

  穿過幾個巷子后,灰袍男子停在了一處簡陋的草屋,和毗鄰的那個莊嚴富麗的宅院顯得格格不入。

  他眯起了眼,隨之進屋。

  「誰?」昏暗的屋內,響起一個聽著有些虛弱的聲音,透著暮光,他大約看出了來者。

  灰袍男子並不做聲,打量室內。

  一塌,一桌,一灶。

  他輕笑一聲,自顧自走到灶台邊做飯,「哎我說你這也太簡陋了點,這麼點菜葉子的,炒雞蛋也不夠呀,還好我買了兩條魚。哦,得多費你點油鹽了,呵呵,不好意思啦,我這人做飯喜歡多放點油,不然吃著不香哪。」

  躺在榻上的身影掙紮起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是誰?為何來此?」

  灰袍男子一邊忙活一邊道:「你這身子就別折騰了,放心,我沒有惡意,只是想來交你這個朋友。哦,我叫韓泉,泉水的泉。哎你這人,說了別起來。」韓泉見他還要掙紮起身,趕緊上前扶住,對方坐在床頭,深深一禮,道:「在下徐羽。不過真不知兄台所為何事?」

  韓泉笑道:「說啦,只為交你這個朋友。好了,別說什麼何德何能的話啦,先坐下休息,飯一會兒就好。」

  不多時,香味四溢,韓泉將飯菜端上桌,扶徐羽坐下,給自己斟了一碗酒,再為對方倒了一碗茶,敬道:「來,徐兄,小弟敬你。」

  徐羽仍是有些懵,端起碗回敬:「身體抱恙,只得以茶代酒,望韓兄見諒。」

  「哪裡的話。」韓泉仰頭笑飲一碗:「來,嘗嘗我這手藝。」

  徐羽略一猶疑,拿起筷子拈了塊雞蛋,「唔……不錯。」韓泉笑著給他夾了一筷子魚腹,「來,吃魚。」

  徐羽面上一紅,也不再推辭,嘗了一口,不禁閉上了眼:「韓兄好手藝。」

  「哈哈哈哈,」韓泉大笑道:「可是頭一回有人這麼說呢。」又自飲一碗,「徐兄見笑了,多吃些。」

  兩人邊喝邊吃,但徐羽依舊心下狐疑。

  韓泉再飲一碗酒,說道:「想必徐兄還是對我有些疑慮。實不相瞞徐兄,我本是太子少師,因朝中一些變故遊歷到此。多日來,我看徐兄為人忠義,心生敬佩,故而前來相交,多有唐突,還望徐兄不要介意。」

  徐羽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但心想他也沒有必要騙自己這孓然一身的人,便也放下了芥蒂,苦笑一聲:「沒想到在此處竟能得見韓兄此等世間大才,是徐某心胸狹隘了。來,韓兄,徐某敬你,望你勿怪。」

  「可別這麼說。」韓泉與他幹了一碗:「徐兄千萬不要見外,我也不過是機緣巧合,出生好一些罷了,論起學問,說心裡話,小弟自愧不如。對了徐兄,我朝開恩科已有近二十載,為何你沒有去考個功名?」

  徐羽低頭暗嘆口氣,抿嘴輕笑道:「韓兄高看我啦。既然韓兄是如此爽快之人,我也就不瞞你了。早些年,我也是有曾想過去考科舉,不過也是造化弄人,家中老父突然病故,沒錢醫治,他老人家離世后,也沒有錢安葬。我四處尋人借錢也借不到,萬般無奈之下,只得投身到了周老爺家,做了錢穀師爺,待他家少爺出生后,便教他讀書寫字。雖然周老爺沒有明說還錢的事,但我知道這錢哪裡好還的上?周老爺還特地給我老父選了塊好地方安葬……這情義恐怕這輩子都難還哪。」

  韓泉邊飲酒邊聽他說,「周地主是此地大戶,若我沒記錯的話,他與前朝周將軍一脈也有些香火血脈,他肯為你好生安葬父親,想必也不會計較你還多還少,也會希望你能夠有朝一日出人頭地。再者說,他家長子也近十三四歲了,到了可以考科舉的年紀,何不讓你等一起去考?莫非其間還有隱情?」

  徐羽撓了撓額頭,面色為難。

  韓泉心下暗忖,莫非是周地主的夫人在其中作梗?早前有聽聞此女性子陰冷,看來多半是她故意想扣下徐羽,讓他為周家一直為奴。

  韓泉嘆了口氣,「既然周兄不願意說,小弟也不勉強,這碗敬你,盡在酒里。」

  徐羽含淚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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