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宵夢
這一聲輕喚,讓聞笛再度輕顫。不知怎的,對於這時候出現的尉遲錦程,她總是討厭不起來,甚至還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難道是因為他身上帶著的香氣,總是令她想起那個人嗎?
「王爺……」聞笛垂首行禮,偷偷打量尉遲錦程。
他今日穿了件乳白色的長衫,腰上掛了個荷包,想必就是那東西讓他行走間帶著香氣吧。
「笛兒方才那首《點絳唇》,可是在怨本王?」尉遲錦程走到她身前,眼裡帶著憂傷和憐惜,右手輕抬,撫上她如玉的臉。
聞笛聽他這麼說,白日里受的委屈突然湧上來,把臉側到一邊:「王爺既然不喜歡妾身,何苦晚上又來哄我?」
「笛兒。」尉遲錦程揉著她頭髮,「這十七王府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多了。」
聞笛抬頭,看著他,他鳳眸里如含星海,定定望著她。
「誠如你所說,這十七王府里本王坐擁美人無數。可是本王至今並未和她們一人……有過親密之舉。」尉遲錦程斟酌著字句,「笛兒可知為何?」
聞笛突然沒來由的心裡一暖,他這話的意思是:他還是……
「她們都是那些王公大臣或者我兄長們硬塞進來的女人!」尉遲錦程冷冷道,「那些女人接近本王的目的只有一個——毀了本王!」
聞笛見他眼角閃過的一絲冷酷,身上打了個寒顫。
尉遲錦程趕緊將她攬進懷裡,揉著她肩膀:「但是笛兒你不同!你原本就與本王有婚約,雖然只是側妃,但你卻是本王選中的女人!」
「既然,我是你選中的女人,為何白日里還要那樣對我!」聞笛聞言警醒,從他懷裡掙脫出來,「要不是李二,我恐怕早就成了一副枯骨了吧?」
「笛兒!」尉遲錦程想伸手攬住她,卻被她掙脫。
「你知不知道,我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刺殺,如果不是李二突然出現救了我,你根本就見不到我了!」聞笛變得莫名激動,彷彿一個幽怨的妻子在同丈夫置氣。
「是我不好!是我來晚了!對不起!」尉遲錦程猛地將她收在懷裡,任憑她掙扎,「害笛兒差點遇到危險,都是我不好!」
他沒有用「本王」而是用了「我」,可見尉遲錦程是真的慌了。
聞笛掙扎著,但是掙不脫,索性就縮在他懷裡。
她是想哭的。
為了她的家族,她答應了舒玖宸的任務,嫁入王府。離開她熟悉的生活,訣別了那唯一能聽她說話的人。如今,這個她名義上的男人,對她的態度差別極大,讓她覺得自己無所適從。她原本也是那些「美人計」的其中之一,但是現在,竟然覺得想要得到對方的關心。
聞笛,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情緒化了呢?
「對不起,笛兒……」尉遲錦程蹭著她的發,「我發過誓要保護你的……卻讓你受了驚嚇,對不起……」
聞笛捶著他胸口,忽而又想到了日里為她受傷的李二,問道:「對了,李二怎麼樣了?」
尉遲錦程微微一個輕顫:「笛兒,你問他作甚?」
「他、他為了我受傷了啊!」聞笛抬頭看著他的眼睛,「你不知道,他與那刺客對戰,本來都要贏了,可是突然又來了一個刺客,要對我下手,他拼著受傷,救下我。我都不知道他的手臂會不會有事……」
「你擔心他?」尉遲錦程的眼裡光芒一閃而逝。
「我……人家好歹是救了我的。」聞笛低頭,心裡說不出的什麼滋味,李二這個人,自打見面那時起,她就莫名在意著。
「放心,他很好。」尉遲錦程摟著她,唇角吐出的氣暖暖的,「他會替我保護你,一直,一直……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王爺……」聞笛抬頭。
「噓……」他用唇堵住她說話,「晚上,叫我錦程。」
月色下,晚風習習,樹林里兩團黑影蠕動著。
「唔……啊……」一個女人的聲音,發出略帶痛苦的呻 吟。
「七七……再忍耐下。」男子低沉的聲音,帶著粗重的喘息。
「寒……哥哥……」女人一聲低低的嘶吼,嘩啦一聲,有什麼東西噴洒出來。
樹林里的男女正是水寒和姚七七。
白日里,水寒提劍準備試探聞笛的武功,不想被人阻止,還傷了姚七七。他只得帶她先行逃到樹林里療傷,再做打算。
輕輕將自己的外袍披在姚七七身上,水寒有些心疼地摟住她:「七七,你感覺好些了嗎?」
姚七七臉色蒼白,唇角還帶著一絲血跡,靠在水寒肩膀上:「寒哥哥,我沒事了……害你耗費內力為我療傷……」
「七七,別說話!」水寒擁著她,「想不到,那個聞側妃真的不會武功!而十七王爺身邊,竟然還有如此高手!」
「可是,他還不是被寒哥哥所傷。」姚七七慘然一笑,「你的『水月』造成的傷口,可不是那麼容易痊癒的。」
「七七,若非他一掌傷了你,我是不想傷人的……」水寒眸子一黯,「畢竟,我的任務只是和你聯絡。稍後,我們還要回若水閣,同閣主稟報。」
姚七七點點頭:「不過,十七王府竟然並未派人來追查,我想他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
水寒道:「這次,阿九恐怕要受些委屈了。我們先回去,稟明閣主再做打算吧。」
整整一個晚上,聞笛都是在尉遲錦程懷裡度過的。
他如那謙謙君子,總是細細吻過她便作罷。然後合衣躺在她身側,用胳膊把她整個人摟在懷裡。
他身上的花香讓她心安。
彷彿置身在她最為熟悉的那片花海里。
這一晚,聞笛做了一個夢。
花叢中,她執笛而奏。風吹過,將花瓣捧起,天地乾坤中滿是芳香。踏著香氣,那白衣的翩翩公子向她走來。她看不到他的臉,卻知道那就是他!
「為何你要走?」他同她保持了一步之遙,站在那裡問她。
「我……」她不能說,只能站在那裡,滿眼淚痕。
「你曾對我說過,你心裡是喜歡我的。」他怨她,那聲音字字句句刺痛著她的心。
「是,我是喜歡你!」聞笛咬了咬下唇,「但是你自始至終也沒有告訴過我你的名字,我再喜歡你有什麼用?」
她見他不答話,便繼續喊道:「自小你我二人便是相識的。可是說到這相識二字,只怕又是牽強。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卻不知道你的。你見過我的長相,而我卻總是看不清你。如今,我嫁人了,你卻跑過來怨我。早知道這樣,為什麼你當初不帶我走?!」
她一股腦地將她心裡的怨懟發泄出來,她已經討厭了這種壓抑的感覺。自小她便是快人快語,性格獨立得很,唯獨遇到這種事,她最是無奈。
有些事,不是任性和獨立就能夠做到的。
他在距她一步之遙的地方看著她,不發一言。待她發泄夠了,淡淡開口。
「若我說,從現在起,我要努力帶你走,你可願意?」
聞笛猛然驚醒。
入眼是房間的床榻,春光早已照進房間,已是早上了。
側頭看了眼旁邊,尉遲錦程早已離去,留下已經涼透的那一半床。
猛地,一點紅刺痛了她的視線。
血跡?!
這裡怎麼會有血跡?!
聞笛回憶了一下,昨晚尉遲錦程是摟著她睡的,後來她迷迷瞪瞪的好像抓住了他的左臂……
然而,身下一暖,聞笛覺得一絲不對勁,掀起被子查看。果然……月事又來造訪了。
莫非是晚上她自己睡得天翻地覆,不小心蹭上去的?
嘆了口氣,聞笛將寶月喚來,兩人在房間里收拾了一番,這事就算作罷了。
至於那花間少年的夢,便當只是個夢吧。
尉遲錦程在房間里看著對面的黑衣人。
李二依舊戴著面具,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
「李二,你受傷了。」尉遲錦程冷冷道。
「王爺,不礙事。」李二答得淡然,彷彿受傷之人不是自己。
「這世間,能傷了你的人,還真是少見。對方武功很高?」尉遲錦程挑眉。
「回王爺,屬下學藝不精。」李二略略低了低頭。
「先不說這個。」尉遲錦程擺了擺手,「刺殺聞側妃的是什麼人?」
「回王爺,如果屬下判斷得不錯,應該是若水閣。」李二眼中閃過一絲精芒。
尉遲錦程眼中寒芒一閃:「你沒去查?」
「鏡花水月不相離。王爺,您還要屬下查什麼?」李二啞著嗓子問道。
尉遲錦程聞言,胸口猛地吸了一口氣,拳頭都攥得發白,緊緊抿著的薄唇和深深緊蹙的眉頭,無不表現出他的憤怒。
若水閣,本王忍你們很久了,塞進女人給他也就算了,林阿九也多多少少替他料理了不少麻煩。現在倒開始明目張胆地在他王府里行刺!看來,有些人,不敲打敲打是不行了!
想到這,尉遲錦程起身,對李二吩咐道:「你繼續留下來保護聞側妃,本王出去辦點事。」
李二點頭,再度如鬼魅般消失在暗影里。
「姜洮、何梓!」尉遲錦程甫一開口,門外一男一女便恭敬應道:「爺,有何吩咐?」
「準備一下,隨本王去若水閣喝茶。」尉遲錦程目光冰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