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是您的鷹犬

  靜謐的溶月殿中,亮起一盞盞琉璃宮燈,趙令曦牽著三皇子的手去給他布置房間。

  特意將他的房間安排在趙令曦寢殿旁側,夜裡若有事,她也能極快地趕到,「今晚開始要暫時睡在本宮這兒了,你會失眠嗎?」

  三皇子這一晚上受到的驚嚇不少,實誠地點點頭。

  但他是個懂事的孩子,知道只有趙令曦才會幫他為自己母妃洗冤,他勾著她的小拇指,奶聲奶氣地道,「但熠兒會儘快適應的,昭娘娘不要擔心。」

  趙令曦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帶他走進房間,「你先住一晚,若有什麼不如意的明日告訴墨痕畫蝶聽,但有什麼想法就儘快說,不要讓她們替你布置好了再說。」

  「這般厚實的錦帳既不通風又悶,冬日裡用還好,如今入了夏倒不適宜了,明日將這錦帳換為輕透的碧江紗來。」趙令曦摸了摸床前的簾帳,吩咐道。

  「那熠兒平日里作息是怎麼安排的?」她低下頭問三皇子。

  「每日卯初起,先誦一遍先生要講的文章,再練兩百個字,辰時去書房,申時歸來練字一千,誦背當日所學。」

  他這作息表讓趙令曦驚掉了下巴,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這還怎麼長身體?

  「嗯,明日起你可以睡得晚一些,早上練字就免了。」趙令曦拍拍他的腦袋,直截了當地說。

  讓宮女太監打來熱水,給小人兒洗個熱水澡,擦乾頭髮就將他塞進被窩。

  「熠兒,好夢。」

  趙令曦掖了掖他的被子,吹滅了宮燈,讓墨痕守在他房間外。

  而她回到主殿,畫蝶謹慎地守在殿外,不讓其他人入內。

  殿內的燈點得不多,頗為陰暗的氛圍里,有一個人站在陰影里,這些年他早已習慣了黑暗,彷彿這不見光的地方才能給予他一點安全感。

  「徐有容?」趙令曦念起他的名字,似乎努力地將他的名字與記憶中的形象聯合在一起,「你怎會在宮裡呢?」

  陰影中的太監自嘲一笑,聲音頗沙啞,躬著身回道,「當年被令堂霜華君救后,有意參加科舉,爭取高中后重興家業,但事與願違,被貪官所害,劃去功名,將奴才貶為太監。」

  他原是江南織造之子,含著金湯匙而生,可一朝風雲變,龐大富庶的家族頓時只剩殘樓廢墟,父親被當街腰斬,母親飲恨而亡,唯獨年幼的他不知所歸,原要尋死,卻被她的母親救下。

  「當年霜華君將奴才救下,教奴才繼續讀書,若不是那兩年的幸福,奴才也沒有勇氣活到如今。」

  他低聲笑了笑,明明心裡全是恨,可是在見到趙令曦的一瞬間,他覺得幸福又回來了。

  趙令曦緩步走進陰影里,仔細地看著他臉上的傷疤,「有容,你受了很多的苦吧。」

  徐有容一怔,胸腔中一陣酸澀,最終化為苦澀又破碎的笑容,「是,但能見到您,給有容一次報恩的機會,便都值了。」

  當年他發過誓,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大仇此刻不能報,那麼就讓他這個殘缺的人償還當年的救命之恩吧。

  「母親當年救你就不想要你報恩,她想要你過自己想要……」趙令曦的話戛然而止,竟說不下去。

  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無論是他還是她,都已成了不可能。

  她幽幽一聲輕嘆,舉眸看向窗外的月,此時月色真好啊……

  「命運捉弄,您和奴才都成了這座牢籠里的鳥……」他那沙啞的聲音像赤足踩在碎石路上,「若能幫到您些什麼,奴才就算死了,也有臉面去見霜華君。」

  當年他是喊她母親「老師」的,如今他淪為太監,半身殘廢,雙手血污,再也不敢玷污「老師」二字。

  「日後,有容視您為主,是您的鷹犬。」

  徐有容單膝下跪,誠摯又欣喜地將自己的忠心奉給趙令曦。

  溶月殿中銀輝匝地,映著屏風上的海棠花影,身姿挺立的少女宛如月下神女,她眸中的猶豫與掙扎都化為虛有。

  「有容。」她輕喚他的名字。

  「有朝一日本宮會幫你洗清冤屈,還你一個清白。」

  字字擲地,字字有聲。

  *

  一大早醒來,趙令曦便準備早膳,將三皇子從被窩裡撈起來,幸好是個沒起床氣的孩子。

  她家弟弟們起床氣一個比一個大,在侯府的早晨簡直雞飛狗跳,跟打仗似的。

  「昨晚睡得可好?把這碗牛乳喝了,這時候正是長身體,若挑食,你就別想去當大將軍了。」趙令曦威逼利誘,讓三皇子皺著眉頭多用了一些早膳。

  用完早膳趙令曦囑咐他的小太監好生看護好三皇子,然後送他出了溶月殿,「要認真聽講,本宮等你下學回來,帶你去看望靜嬪。」

  三皇子開心地點點頭,他很擔心自己母妃的病情,雖然昭娘娘很好,但他還是想回到母妃身邊。

  剛送走三皇子,畫蝶就忙不迭地過來回稟,「娘娘,胡一天那個混賬東西又來了,被墨痕攔在外頭。」

  原先溶月殿的總管太監胡一天之前鬧著吵著要離開溶月殿,趙令曦同意了,辦完宴會不顧溶月殿亂得兵荒馬亂似的,立即拍拍屁股跑了。

  氣得墨痕大罵他是狗屁玩意。

  他倒好,翹著二郎腿,美滋滋地道,「原先溶月殿的娘娘就答應奴才讓奴才另謀差事,怎麼這會子就怪上奴才了呢,就算是主子娘娘也不能這般折辱人的啊。」

  他打好了好算盤,立即去投靠陳婕妤,縱然陳婕妤在溶月殿動用私刑,但誰讓人家是皇上心尖上的啊,她這兩年嬌縱跋扈多少次了,就連淑妃賢妃都要讓她三分。

  這事兒肯定掀不起什麼亂子,總之離開溶月殿才是上上策。

  不料,他前腳剛走,後腳趙令曦就冊封昭妃,陳婕妤貶為貴人還被禁足。

  他徹底傻眼了。

  他跑去求自個乾爹,被大太監王德全抽了兩鞭子,罵道,「王八犢子,滾一邊兒去,自個沒點眼力見就裝死躺屍去,眼下昭妃娘娘不找你麻煩你就得感恩戴德了!」

  如今他無處可去,只好央求趙令曦,能夠回來溶月殿。

  墨痕這丫頭是個記仇的,硬是攔了他四五回,別說是見趙令曦,就連溶月殿的門檻都沒邁入過,「您老人家是金貴得很,我們這溶月殿廟小,哪兒容得下您這尊大佛呢?」

  連罵帶嘲,墨痕好不解氣,當時若他們肯盡心儘力一番,自家小姐也不會挨那些板子。

  越想越氣,索性拿起門邊的掃帚,杏眼一瞪,啐道,「趕緊給姑奶奶滾遠點兒,溶月殿當時留不住你,現在更容不下你,朝三暮四的壞心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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