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故事開始
我心頭一凜,趕緊回頭小聲對卞扈霞說:“快去7-25,告訴桃花姐別來,那母女在這兒!”
卞扈霞也有些發懵,麵對那母女倆,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聽了我的話,她趕緊踅摸出路。門口那兒已被堵住了,我快步來到窗前,打開窗子,讓卞扈霞趕緊離開。
海爺爺拄著拐棍進了屋,發現我赤腳站在地板上,有點驚訝,隨即關心地詢問:“斌子你咋下床了,沒事兒了?”
那母女倆一左一右,虎視眈眈地盯著,我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老爸老媽趕緊過來扶起我,把我送回到床上。
我快被嚇死了,那母女一邊一個,站在床邊。其實她倆長得還算周正,就是那雙眼睛啊,血紅血紅的,忒恐怖!
“斌子,你還難受不?”海爺爺問。
我坐直身,拉扯著海爺爺的胳膊說:“您快坐吧,我都好了海爺爺。”
我之所以那麽說,是在規避風險,跟海爺爺近便些,她倆就有所顧忌吧,不會立馬對我下黑手。
海爺爺在床邊坐下,很慈祥地看著我說:“斌子,沒事兒就好,我一直擔心……大晚上的,你跑我家做啥?”
都不用我開口,我媽在一旁替我說:“斌子銀行卡丟了……”
那謊話能騙過海爺爺,卻瞞不過那母女倆。那個當媽的俯下身,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手指像冰溜子,寒冷刺骨。
我忍不住咧嘴,爸媽見了急忙詢問哪不舒服。我說:“冷,我冷。”
老媽趕緊扯過毛巾被為我蓋上。那個女人的手抽了回去,扭頭對她姑娘說:“這小子,開了天眼,能看到咱倆,也聽得見咱說的話,肯定是那個小賤人搞的鬼。”
索性我就閉上眼睛不吭聲,眼不見為淨。
海爺爺跟我爸有一句沒一句地嘮著閑嗑,多是他們早年間釣魚打獵的趣事兒。有那母女在一旁監督著,我也沒辦法單獨跟海爺爺聊幾句,更別提完成桃花姐交代的任務了。
後來海爺爺起身告辭。我急中生智,從床上跳到地上,扶住海爺爺,說是要送送他。誰都沒發現的是,我將一張銀行卡偷偷塞進了海爺爺褲兜裏。
我的用意很簡單,等海爺爺發現自己口袋裏多了張銀行卡,他肯定會送過來,那時再想辦法完成桃花姐的心願吧。
那個當媽的女人橫在了我跟海爺爺中間,怒目盯著我。她姑娘更狠,照我後腦勺就是一巴掌,嘴裏罵道:
“別說我沒警告過你臭小子,再敢幫那個小賤人張桃花,看我不咬死你才怪。”
那個年歲大的女人說:“我們上輩子的恩怨,你最好少參合,要不然,我讓你全家不得安生!”
我傻嗬嗬站在那兒,不敢做聲,連動一下都不敢,看著那母女倆隨著海爺爺出了門。
這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怨啊,死了以後還要這般計較。桃花姐這個忙,我還要不要繼續幫下去?
剛躺好,老萬打來電話:“斌子你傷咋樣了?這通勤車停發一天,那些職工就反應到公司去了,領導很生氣,責成處裏必須恢複這趟線,你沒事兒的話晚上出車吧,過兩天再給你派個助手……”
我答應了老萬,咱是職場新人,不好跟領導討價還價。
在家休息了一整天,晚上老爸要替我出車,我堅決反對,我不想讓老爸卷入這些是非當中。
大客車剛停到站牌下,桃花姐小柔還有卞扈霞就上了車,顯然她們已經等很久了。我說了白天海爺爺來家的經過,那母女倆一直不離左右,接下來該咋做?
桃花姐歎了口氣說:“看來她們是鐵了心要將我跟大海哥拆散呀。我等了四十多年,絕不能在這最後關頭讓大海哥走丟……”
“桃花姐,你能詳細說說嗎,估計明天海爺爺發現口袋裏的銀行卡,就會送過來,到時我也好幫你傳話,實在不行,咱們把話寫下來交給他,你看成不?”
小柔說:“對啊,小哥的辦法好,姐姐你把事情原委說出來,有啥囑咐讓小哥寫好交給海爺爺,讓那娘倆幹瞪眼沒招哈。”
準點發車,接上化肥廠的幾個人,然後向煉油廠進發,有十幾公裏的路程。
桃花姐說:“那我就說說吧,盡可能說的詳細些,你們別嫌煩就好。
我叫張桃花,我住的那個村子就是三角荒,原來叫興旺村。
最早那裏隻有兩戶人家,一家姓李一家姓張,是從關裏逃荒過來的。我就是張姓人家的後代,大海哥姓李,叫李大海,不用我說或許你也能猜得到,他是另一戶人家的後人。
小時候聽我奶奶說——她可喜歡跟我講過去的事兒哩!我們老張家和老李家是結伴出來逃荒的。兩家十幾口人。本來還要往北走很遠,但路經興旺村時,老天下起了雨,瓢潑大雨,沒完沒了一連下了好幾天。
兩家男主人湊到一起合計著今後的出路,說到哪裏都是從地裏刨食兒,還不如就在眼前這塊地麵上落腳算了,況且老天都在極力挽留呢。
於是就開始上山伐木造屋下地開荒播種,河裏有魚山上有野獸,眼前的困難不愁捱不過去。等秋季地裏的糧食收回來,日子就基本上變得羽翼豐滿了。
那時——具體是哪一年我還真不清楚,聽奶奶說她那時還不滿二十歲,嫁給我爺爺還不到一年。
村上隻兩戶人家,就感到有些孤寡有些不熱鬧,填飽肚皮後兩家人湊在一起難免會有些落寂之感,都盼望著能有更多的人員加入,人多才能勢眾嘛,就給當地起了個寄托希望的名字:興旺。
那年代兵荒馬亂的,想興旺起來並不是什麽難事兒。為了活命,逃難的難民或闖關東的關裏人此起彼伏絡繹不絕。沒過幾年,興旺村就真正地興旺起來了,房子一直修到了山腳下,到解放前夕,攏共差不多有兩百多戶人家,好大的一個村子了。
東北早些年可供開墾的地多,且肥沃。我們老張家和老李家是村裏的大戶,地多得每年自己種不過來,就租給那些沒有土地的新戶或遊民,秋後收租子。
日子過得很殷實。人隻有在努力發奮時才會約束好自己,富足以後往往就會由著性子來。
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爺爺迷戀上了賭博,經常幾天幾夜不著家,到鎮上或別的村子裏賭錢。
聽奶奶說剛開始時爺爺可是沒少贏錢呢,還贏過好多張別人的地契,甚至還贏了別人的老婆領回家來。
我問奶奶:‘爺爺領回別人的媳婦你咋辦啊?’
奶奶就嗬嗬地笑,哈喇子從她那豁牙子間直往外流淌。到現在我也沒清楚爺爺贏回來的女人是啥樣,後來又怎樣。
常賭必輸。奶奶說這是真理呢,沒誰能倚靠賭博發家致富。
後來爺爺輸錢的時候就多了,越輸越多,那些個日子簡直就沒有光亮,啥都是灰禿禿的。奶奶每每說到這些,都會用她那帶有黑色指甲的粗糙手指揩眼淚。
‘沒法活人哩,’她說,‘整天提心吊膽,就怕你那個挨千刀的爺爺哪一天把我也賣給別人啊!’老家在山東,想投奔個人出去躲一躲都沒個去處。
後來,爺爺將家裏所有的一切都輸得精光,還好沒有將老婆孩子押上牌桌。
太爺太奶連病帶氣相繼去世,債主隔三差五就來催促爺爺搬家——房子已經是別人的了。
沒法兒,爺爺便領著一家人投奔李家。人家李家這些年都務正道,家業滾雪球般越來越大。
看在以往的交情,李家收留了爺爺,將偏岔的一間房子騰出來給爺爺一家住。從那時候起,我家和大海家就算是結下了千絲萬縷的孽緣……”
不知不覺的,就到了煉油廠。打老遠就能看到,在煉廠通勤車站牌下,站著那母女倆,正瞪著紅眼睛向2587張望。
我有些驚慌,這該如何是好?
桃花姐卻很鎮靜,悠悠說道:“簡直是欺人太甚!斌子你不用害怕,這兒不是三角荒,輪不到她倆逞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