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最後一刀
眼看就要等到蝙蝠俠救助的企鵝人只覺得身上一陣火燒似的疼,然後眼前一花,他整個人就被迫四仰八叉地摔在了漆黑的「地板」上,周圍的溫度高得要把他燒著了。
在哥譚穩紮穩打十幾年的超級反派沒有一個不是在無數的毒打中負重前行的,每一個排的上名次的哥譚反派都曾經直面蝙蝠俠的鐵拳,沒有和蝙蝠俠狹路相逢並且直到現在依舊活潑亂跳的超級反派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哥譚的超級反派。
像企鵝人這樣格鬥不行戰鬥力約等於五(滿值一百)的腦力型反派,一旦遭遇蝙蝠壓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跑!
耳邊傳來風聲,企鵝人條件反射地打開了他的寶貝黑傘就地蹲下做防禦狀,同時釋放新得來的神經毒素。
這個神經毒素是稻草人歷盡千辛萬苦才新做出來的,目前還沒有流通到市面上,也沒有針對性的解毒劑,縱然是永遠有準備的蝙蝠俠也會選擇暫時退避。那兩個黑袍人,一看就是橫衝直撞的土匪作風,要不是他家樓層太高,何至於讓他們直接從落地窗破窗而入?
——企鵝人的高層公寓有三面落地窗,如今只餘一面倖存。
可惜他遇上的人是已經成為人間死神的傑森。
冥界的生靈怎麼能和人間的生靈一樣呢?區區神經毒素,約等於有異味的空氣,不值一聞。
被神經毒素噴了一臉的傑森臉更黑了,額角青筋直跳,他握緊死神鐮刀照著企鵝人狠狠一刀揮下——
「咔嚓」一聲,那把能夠擋下好幾輪子彈射擊的黑傘攔中截斷,企鵝人臉上的表情在那一刻徹底凝固,死人的灰白頃刻間爬滿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膚。
傑森單手握住死神鐮刀,將武器收回身側,另一隻手在空中做了一個抓取的動作。
一團黑綠色的光球從企鵝人灰白的身體里飄了出來,它不斷掙扎著,卻無法撼動禁錮它的力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落在那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裡。
企鵝人的視線向上移……他看見了一雙恍若正午陽光一樣璀璨奪目的金色眼睛,那雙眼睛里還有熊熊燃燒的火焰在跳動,卻如同數九寒冰一般凜厲冰冷。如果他現在不是靈魂狀態,還被禁錮得一動不能動,那他此時已經叫出來了。
——他認得這雙眼睛的主人!
這是蝙蝠俠的二代羅賓!那隻已經死去一年多的羅賓鳥!
這不可能!
蝙蝠俠什麼時候掌握了復活的能力了?難道是正義聯盟?
傑森靜靜地看著企鵝人用盡全力做著無謂的掙扎,心底毫無波瀾。
他本以為自己會有一絲一毫的痛快,可真的當他揮下最後一刀后,他突然發現……已經毫無意義了。
殺了企鵝人,他的生父就會活過來嗎?他就能夠彌補得了幼時的遺憾嗎?曾經失去的那些就能重頭來過嗎?
不能……
不能!
他的生父已經死去,他的童年早就已經回不去了,他受到的傷害依舊還在。時間不會撫平他的傷疤,只會教他如何隱忍和遺忘。
英雄到底是什麼?
在危急時刻站出來保護其他人的就是英雄嗎?
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傑森時常會看著那個鮮紅的頭罩,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你到底想做什麼?你到底在做什麼?你……我到底是什麼?
傑森想做英雄嗎?
他想的。
和布魯斯一樣,和無數的哥譚人一樣,哪怕這座城市曾賦予他痛苦的生活,他也依舊熱愛著這座沉浸在黑暗與混亂中的荼靡城市。
他想拯救這座城市,他想把她從黑暗裡拉出來。
陽光很好,在陽光照耀下的哥譚會更美。
他做到了嗎?
……不知道。
傑森不知道,他已經死過一次了不是嗎?
……應該是沒有做到吧。
自復活以來,一團迷霧始終籠罩著他——
我真的活過來了嗎?
他站在高高的大廈頂上,俯視著這座危險與瘋狂交織的城市,他看著自己的雙手,他感受著自己冰冷的體溫,他又一次問:「我真的活過來了嗎?」
可惜……無人回答。
他曾經的確是一個英雄,天真又弱小,早早地夭折在了罪惡和血腥里。
那隻羅賓鳥的翅膀太稚嫩了,只能勉強帶著那具瘦弱的身體飛離地面。蝙蝠太強悍了,它飛得太高了,小鳥追不上,也夠不著。
他只能仰望著,從死到生,從生到死,他一直都在仰望著那隻呼嘯在夜空中的蝙蝠。
傑森想:我究竟是什麼呢?
信徒?追隨者?模仿者?
還是……錯誤?
熊熊燃燒的地獄火圍繞著他,溫柔地盤桓在他身上,毫無生氣的冰冷屍體倒在他的腳下,手裡的靈魂脆弱得不堪一擊。
——不一樣了。
傑森輕笑一聲,抓住企鵝人靈魂的手猛的一握,再張開時,一顆成人眼球大小的黑綠色琉璃珠在他手心裡滾了滾,無聲地停止了掙扎。
他收回死神鐮刀和琉璃珠,仔仔細細地撫平黑袍上的皺紋,一絲不苟地戴好因為揮刀動作有些大而歪歪斜斜的兜帽。
不能再躲了,遲早都是要見的,何必再躲?
傑森深吸一口氣,右手一揮,熊熊烈火宛如乳燕投林般盡數沒入他那寬大的衣袖裡。
死神領域之外,伊美娜拉仍然在和蝙蝠俠僵持不下。一個死盯著不放,一個疑心病晚期,誰也不讓誰,都過去十分鐘了,兩個人還沒有挪一下地方。
伊美娜拉不是人類,就這樣讓她站個十天半個月也沒有問題,所以赫爾淮斯從不讓他們罰站,因為毫無意義。蝙蝠俠就不行了,他是正兒八經的人類,雖然被譽為「人類的天花板」,但他依舊是人類,神經緊繃、注意力高度集中,還要直面一個死神全開的力場,委實有些過於為難他。
即使額頭沁出了冷汗,蝙蝠俠也沒有動過一分一毫,他的眼神還是那麼鋒利,隱沒在披風裡的兩隻手中各捏著四枚蝙蝠鏢。只要對方一動,這些鋒利無比的蝙蝠鏢就會以劈開空氣的氣勢直切對方面門。
伊美娜拉摸了摸手中的刀柄,一邊琢磨著回去以後找人在刀柄上刻一些花紋,不然光禿禿的不太好看,一邊想傑森還要多久才能試完手。她在外面和蝙蝠俠大眼瞪小眼有點兒尷尬呀,打又不好打,金色靈魂誒,直接動手不尊重人家。不打吧,她在這兒站著實在無聊,早知道就該多打包一包小餅乾,嘴裡有點兒東西磨磨牙才好打發時間。
這時,空氣中傳來了微不可聞的崩裂聲。
伊美娜拉回過頭一看,收斂了一身殺氣的傑森從碎裂的鏡面通道里走了出來,通身氣勢強勁,她仔細一想,竟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唔……這樣的氣勢,她只在冥王陛下身上見過。
果然是相處時間久了,潛移默化嗎?
「伊美娜拉,你先回去吧。」傑森抬起頭,直直地看向矗立在落地窗前的蝙蝠俠,金色的眼睛里情緒複雜,「我和他還有話要說,你不用等我了。」
伊美娜拉撐著死神鐮刀秀氣地打了一個哈欠:「接下來的話我不能聽?」
傑森輕笑了一聲:「是的,你不能聽。」
「行!」伊美娜拉乾脆地點頭,八厘米的高跟鞋在地上踩了兩下,扛起死神鐮刀朝傑森一揮手,「走了,記得早點兒回來。」
傑森點點頭。
伊美娜拉像風一樣原地消失了,企鵝人的高級公寓里只剩下蝙蝠俠和一身黑袍遮得嚴嚴實實的傑森。
兩人相顧無言。
伊美娜拉一走,蝙蝠俠緊繃的神經倒是放鬆了一點,但也只有一點點。他看不見傑森的整張面龐,同樣只能看見小半張臉,嘴唇抿著,一副不太高興的模樣。
直覺告訴他,傑森已經想起來了,不然……他不會有話跟他說。
傑森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他不說話,老蝙蝠也不說話,難道他們要在這裡站一宿嗎?
他嘆了一口氣,抬起手,將遮住上半張臉的兜帽摘了下來,露出了一雙與從前截然不同的金色眼睛。
蝙蝠俠果然呼吸一沉:「你……這是怎麼回事?」
傑森一時間分不清他問的是眼睛怎麼變了一個色,還是他出現在這裡是怎麼回事,於是他思考了一下,選擇一起回答:「如你所見,我現在是冥界的死神,正在執行死神之責——媽媽沒有告訴過你嗎?」
——奧娜薇婭當然告訴過他,還不止一次。
蝙蝠俠收起了手中的蝙蝠鏢,朝傑森走了一步,他沉聲問道:「企鵝人呢?」
傑森挑了挑眉,左手打了一個響指,嘭的一聲,企鵝人灰白冰冷的屍體橫躺在兩人之間。
蝙蝠俠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恐怖又熟悉的蝙蝠氣場幾乎要讓傑森鼓掌了,但他還是很嚴肅地忍住了:「你知道的,我的到來,意味著他們都要付出代價。蝙蝠俠,你教過我,法律才能定他們的罪。如果你要抓我,或者管教我,那麼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人類的法律是法律,冥界的法律就不是法律了嗎?」
蝙蝠俠將放在企鵝人屍體上的目光收了回來,他彷彿第一次認識站在他面前的少年,那專註的目光讓傑森有些頭皮發麻。
——這是他死而復生的孩子。
傑森……
蝙蝠俠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底的鋒利刺得傑森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他說:「你不該殺人。」
傑森嘆息一聲,右手向身側抬起,輕輕一握,漆黑的死神鐮刀握在了手裡。
紅髮的青年直視著他曾經的信仰,臉上的表情可以解讀為躍躍欲試:「來吧,B,試一試,看看你還有沒有那個能力管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