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我愛你
面對傑森的邀戰,蝙蝠俠不為所動，他說完那句讓傑森上火的話后，又低下頭看了看企鵝人灰白冰冷的屍體,然後重新看向傑森:「原因。」
——彷彿剛剛那句話不是他說出來的一樣。
躍躍欲試的傑森:「……哈？」
什麼原因？打架的原因嗎？
呃……因為我想,這個理由可以嗎？
蝙蝠俠看向傑森的眼神里透著無奈，他難得地就自己寓意深刻的兩字發言解釋了一遍:「殺他的原因。」
這下可把傑森說懵了,蝙蝠俠什麼時候會停下來聽他講他為什麼殺人了？不應該直接握著拳頭衝上來把他打醒嗎？
……老蝙蝠是瘋了嗎？
也許是傑森的眼神和表情過於傳神和豐富,蝙蝠俠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告訴我，傑森,你為什麼要殺他？」
傑森沉默了。
他也彷彿是第一次認識站在他面前的人，他很擅長和布魯斯爭吵,很擅長和蝙蝠俠進行激烈的交鋒，也很擅長做出蝙蝠家族所說的「麻煩」和「混亂」——但他不擅長解釋，尤其是蝙蝠俠難得溫和地等待著他的解釋。
蝙蝠俠怎麼了？
他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一些奧娜薇婭不斷在他耳邊念叨的事。
如果傑森回到哥譚執行死神之責，他是阻止還是放任？
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久到在此之前他還沒有一個確切的定論,久到他看到傑森的眼睛后才停止了長時間的思考。
傑森揮刀的動機是什麼？是仇恨控制了他？還是瘋狂驅使著他？
都不是,傑森的眼睛清澈見底，只有想和他打一架的躍躍欲試。
……是他哪裡做得不好嗎？為什麼他的孩子會這麼期待和他打一架呢？
哪裡做得不好蝙蝠俠心裡有數，他一直都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所以奧娜薇婭在他耳邊念叨「怎樣才能成為一個好父親」的時候,他從頭到尾都在保持沉默,因為他無話可說。
他想，這個世界上估計也找不出第二個像他一樣不合格的父親了。
蝙蝠俠不適合做一個父親。
那個冥王是強勢的,從他是如何拿走他一片靈魂這件事情上可見一斑,正如傑森所說的,冥界的法律就不是法律了嗎？
冥界的法律依舊是法律，蝙蝠俠承認，他只是害怕他的孩子會墜入深淵，他害怕他復活歸來的孩子被罪惡和悔恨糾纏一生，他擔心他的孩子會因為奪走他人的生命而陷入混亂和瘋狂。
哥譚的瘋子已經夠多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站在懸崖邊上的感受，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凝視深淵的恐怖。只要一不小心，只要有人在身後輕輕一推，便是萬劫不復，再想要回頭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他不想讓他的孩子和他一樣，他想讓他的孩子儘可能多的站在陽光里，而不是像他，一輩子都要和黑暗作伴。
傑森走上了另一條道路，他是清醒的，是理智的，是足夠堅定的。
那他又何必攔著他呢？
他會一直看著傑森，他會在某一瞬間及時拉住他，他不會再出現那樣的錯誤了，他不會讓他失而復得的孩子再一次在他眼前出事。
蝙蝠俠並非無所不能，他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時候，但他會拼盡全力去保護他的孩子們。
蝙蝠有一隻就夠了，炫麗的羅賓鳥比蝙蝠更適合天空。
傑森被這樣可以說得上是直白坦然又溫柔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他慢騰騰地把刀鋒淬火的死神鐮刀收到了身後，眼神躲閃，看沙發也好，看天花板也好，就是不看蝙蝠俠。
三句話，僅僅只是這麼簡單的三句話，加起來有二十個字沒有？偏偏就是這麼簡單的三句話，兜頭一下就把他心底竄起來的火氣滅了個一乾二淨。
呵，真沒出息！
傑森在心裡狠狠地罵了自己一聲，鼻子酸酸的，還有些委屈。
坐在企鵝人公寓頂上的奧娜薇婭無聲地吸了吸鼻子，她居然還有一點感動，雖然她的騎士完全沒有按照她教的步驟走，但他勇敢地邁出了第一步。在布魯斯開口之前，她還在想要不要下去勸勸架來著，但現在看來，這架估計是打不起來了。
蝙蝠俠難得的直球……姑且算是直球吧，反正傑森已經把「和老蝙蝠狠狠打一架」的念頭收起來了，他有點想把兜帽戴起來。
淦！這個走向根本不對！
傑森默默吐槽了兩句，故作兇狠地反問:「那群神經病是什麼貨色就不用我多贅述了吧，老蝙蝠？」
蝙蝠俠平靜地點點頭。
「……他們罪無可恕，死亡不願意收容他們的靈魂，他們通往輪迴的路已經被關閉，只剩下煉獄熔爐一個去處。」傑森迅速看了他一眼，又立刻把目光移開，「赫爾從你那裡取走了一片靈魂，就是用來啟動煉獄熔爐的，那群神經病會都會去那兒。」
蝙蝠俠還是平靜地點點頭:「我知道。」
這些他都知道，那個冥王已經告訴他了，奧娜薇婭也補充過一部分。
「為什麼是你？」他要問的是這個。
傑森抿著唇沉默了，金色的眼睛終於不閃不避地看向蝙蝠俠:「……布魯斯，我在親手斬斷我的執念和羈絆。就算赫爾讓別人來做這件事，我也會來的。」
更何況……赫爾沒有除他以外的人選，他的同僚們只有伊美娜拉在死神綜合要求中勉強達標，其他同僚想要來到人間執行死神之責依舊只能想想。
「我還沒有得到解脫，」他眨了眨眼，金色的光輝褪去，露出了遮掩其下的海藍色，「被他們殺害的無辜者也沒有得到解脫，我們都是受害者。布魯斯，如果我們以冥界律法要求他們付出代價，要求他們得到懲罰，你會阻攔我嗎？」
他是死過一次的人，那些痛苦和憤怒沒有因為他的復活而遠離他，只不過是被壓在了他的心底，輕易不會爆發罷了。
他死去了，為什麼殺死他的人依舊活著？為什麼那些肆意殘害他們生命的人依舊還在橫行？
他明白蝙蝠俠的原則，他都明白！但是……他想要一個回答，一個可以讓他對這一切視而不見的回答，一個可以讓他騙自己放下仇恨的回答。
從前，蝙蝠俠沒有給他。
而現在……
傑森直直地望著矗立在他面前的蝙蝠俠，他並沒有發現自己眼中的期盼和岌岌可危的脆弱，他只是望著，不再說話，彷彿已經料到了對方會怎樣回答他。
但這一次，蝙蝠俠給了他一個道歉:「我很抱歉，傑森。」
傑森愣了愣，沒有反應過來。
他繼續說:「我沒能及時察覺到小丑的陰謀，也沒有救下你，我很抱歉……無時無刻。」
他的話乾巴巴的，聽起來實在不像是在道歉，但對於傑森而言，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道驚雷，噼里啪啦直接劈在了他的心坎上。
「我……我沒有覺得你是我的錯誤，我的意思是……沒能救下你是我的錯。」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我……我……」
這句話似乎很難以啟齒，蝙蝠俠吞吞吐吐半天「我」不出來，披風下的雙手都緊張得捏緊了。
傑森疑惑地皺了皺眉，心說:你到底想說什麼？半天我不出來，是被口水嗆到了嗎？
突然，他靈光一閃，被嚇得慢慢睜大了眼睛。
……不會吧！
奧娜薇婭聽得著急，揪著裙子碎碎念:「說啊！你倒是說出來啊！平時不是挺會說的嗎？怎麼這會兒突然啞了？」
平時說話溜得一批，好聽的話一套接著一套的，怎麼這會兒就說不出來了呢？多簡單的一句話啊，非要分成幾部分，聽得她都快心肌梗塞了！
蝙蝠俠張了張嘴，最終妥協似的摘下了自己的頭盔，他將頭盔放在茶几上，一步一步地朝傑森走了過去。
傑森像是被什麼人一棍子打在了頭上，腦子暈乎乎的，和一根木樁子似的，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就這麼睜大了眼睛看著摘下頭盔的蝙蝠俠朝他走過來。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空蕩蕩僅有兩個活人的客廳里響起了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音——
傑森的死神鐮刀桄榔一聲掉在了地上，蝙蝠俠擁抱了他的兒子。
……他不是在做夢吧？傑森暈濤濤地想，老蝙蝠是終於被瘋狂的哥譚逼瘋了嗎？或者……是他瘋了？
更令他震驚的還在後面——
蝙蝠俠擁抱了他，低沉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傑森……我的兒子，我愛你。」
海藍色的眼睛瞬間瞪得又大又圓，張口就能把達米安氣個半死的陶德先生像是得了失語症一樣，本來有一肚子的話可以往外蹦，這會兒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奧娜薇婭簡直喜極而泣，她的騎士終於開竅了！這就對了嘛，愛他就要說出來，不說出來傑森寶貝怎麼會知道？只要坦誠一點，多少誤會都能迎刃而解！
嗚！她好感動！
這一幕必須記錄下來！拿回去給阿爾弗雷德看，讓他這個為了這些叛逆孩子操碎了心的家長也看看，孩子終於開竅了！
傑森的心情很複雜，各種情緒一個勁兒地往他心上沖，他的眼眶開始發紅，有眼淚要從眼眶裡奪眶而出。他連忙推開他的養父，像是被火燎到了腳，連退四五步的同時，快速地拉起兜帽把自己蓋了起來，支支吾吾地說:「知、知道了……你吃錯藥了嗎？怎麼……怎麼突然……」
布魯斯的眼底沁出了幾分笑意，他站在原地，難得情緒外露地看著他失而復得的兒子:「傑森，我不會阻止你，我會看著你。」
——只要你一直向前，只要你不往下掉，我不會阻止你。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拉住你，那我一定會在。
傑森揪著寬大的袖子，隔著兜帽看向布魯斯，他輕聲問:「沒騙我？」
布魯斯認真地點頭:「不騙你。」
傑森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好一會兒，隨後別開臉不再看他。為了緩解自己心頭的酸澀感，他信手一揮，將企鵝人的屍體收進了另一顆琉璃珠里。
那本亡靈冊上的所有人都有同樣的結局，靈魂歸於煉獄熔爐，無盡的痛苦將會無情地洗滌他們的罪孽，直至靈魂消亡的那一天才會停止。而他們的屍體則會鋪入死魂路，受千千萬萬的亡靈踩踏，直至被他們殺害的人怨氣平息。
布魯斯看了一眼屍體消失不見的地方，再看向傑森的時候，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讓傑森感到新奇:「你還想說什麼？」
看在剛剛那句話的份上，如果他想問屍體去哪兒了之類的問題，也不是……不可以說。就透露一點點好了，以蝙蝠俠的智商，把事件始末串起來很容易。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布魯斯沒有問屍體的問題，而是說:「傑森，跟我回去，你需要一個全身檢查。」
傑森:……嗯？你說什麼？
全身檢查？
這個時候你跟我說全身檢查？！認真的？
還很期待他要問什麼、並且想好了該怎麼回答的傑森瞬間面無表情地凝視著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對的布魯斯，十幾秒后，他果斷拂袖離開。
呵，去你的全身檢查！拜拜了您嘞！
可惜布魯斯非常執著於傑森的全身檢查，雖然兒子已經復活並成為了死神，看起來似乎一切指標都很正常，但他還是不放心，必須要親自檢查一遍才能安心。
傑森前腳剛從落地窗前跳下去，他後腳就戴上頭盔追了上去:「傑森！」
感動消失的傑森:不聽不聽！
奧娜薇婭坐在樓頂上，捧著一杯熱茶感慨道:「傑森寶貝真活潑啊！」
都會溜著他的養父玩了，看起來狀態也比之前要好很多，冥王陛下真的把傑森寶貝養得很好。
瞬移了好幾次，一回頭還能看見一隻大蝙蝠的傑森逐漸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難以置信地大喊一聲:「媽媽！」
你竟然幫著布魯斯抓我？！
被抓了個正著的奧娜薇婭絲毫不慌，仍然淡定地沿著她的傑森寶貝移動的路徑給她的騎士開門，都是一家人，說什麼抓不抓的？
嚯嚯，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傑森黑著臉不肯放棄，心裡已經把追著他不放非要抓他回去做全身檢查的老蝙蝠罵了一萬遍。
阿福在上，他想罵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