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你有罪
蝙蝠俠出品,哪怕外表一言難盡,質量也很有保障。
一支顏色詭異的營養劑灌下去,神父原本略急促的呼吸很快就平穩了下來。
傑森抓著他的手腕檢查他的心跳,確定沒事後,終於放下心來,仔細給他掖好被角,裹著黑袍席地坐下。
四個孩子已經餓壞了,正在狼吞虎咽地吃著食物,傑森不得不出言阻止他們進食的速度:「慢點兒吃,當心噎著,胃部會受不了的。」
孩子們乖巧地點點頭,果然聽話地放慢了進食的速度。
即使有神父的保護,他們也無法吃飽肚子,如今的哥譚早已經是一座死城,食物和其他必需品很早以前就被人成群結隊地搜颳走了,還有這些東西的地方就只有企鵝人的地盤了。
但用腳指頭想都知道,無利不起早的企鵝人怎麼可能把這些東西給別人?他是一個商人,還是一個超級反派,他只在乎利益,只要不是他自己的命,他都可以不在乎。
即便現在他死了,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內部一團亂,外面的人貿然進入,只會死得更快。
如果只有神父一個人行動,那他養活好自己完全沒有問題,單是摸摸他身上的肌肉就知道他也不是吃素的。可他偏偏帶著一群年幼的孩子,生死關頭也沒見他將他們捨棄過。他左手失去的兩根手指就是為了保護這些孩子,像如今的世道,食人魔實在是太常見了。
雙拳難敵四手,他腦子好是真的,戰鬥力不低也是真的,但他挨不住幾方同時進攻。他曾救下十幾個孩子,如今只剩下這最後四個了。
神父發誓,在他死去之前,絕對不會讓他們出事。
他之所以在夜間帶著孩子們出行,就是為了藉助這片在夜晚出現的能遮蓋住整座哥譚的濃霧隱藏蹤跡,盡量悄無聲息地帶他們離開。
哥譚已經不能再待了,現在還活著的人都已經不能叫人了。
神父曾經擁有一座小教堂,那裡勉強能算得上是他的家,戰火毀了他的家,也毀滅了人性。
……雖然哥譚這座操.蛋的城市裡本來也沒有多少人性。
傑森在孩子們的三言兩語中拼湊出了他們經歷過的大體事件,他們還能活到現在,真的全靠躺在如今床上人事不知的神父了。
他回頭看了看臉色蒼白的同位體,心中酸澀不已。即使是在他最狼狽最脆弱的時候,他還有羅伊奮不顧身地來救他,還有阿爾忒彌斯拎著他的衣領子把他甩進比扎羅鋼鐵般堅硬的懷抱里,還有星火一邊調侃他,一邊給輕柔地為他上藥扎繃帶。
他還有隊友,還有同伴,而他的同位體什麼都沒有。
傑森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他捏了捏眉心,緩緩地嘆了一口氣。
——他好想赫爾啊。
紅髮的青年解下黑袍為飽腹后酣睡的孩子們蓋上,又獨自一人坐到窗邊,慘白的月光撒在他身上,為他披上了一層凄涼的顏色。
他幾不可聞地呢喃道:「赫爾啊……你什麼時候才能來接我回家啊?」
*
「現在。」
從天而降的銀髮神明像他的少年一樣降臨在戰場中央,他聽到了風帶來的呢喃,那是他的少年在思念他。
他很想立刻趕到少年身邊,但是……
赫爾淮斯面無表情地看向愕然看著他的黛安娜,在他那雙奇異美麗的眼睛里,黛安娜的血債和罪孽無處遁形,她身邊圍繞著無數哀嚎的怨魂。
多少人因這位美麗的半神而死去啊?
這便是這個世界的黛安娜嗎?
赫爾淮斯在一腳踏入宇宙壁壘的時候就感知到了這個世界的全部情況,他「看」到了死亡,籠罩著整個世界的死亡。
——這個世界已經沒救了。
世界意識已經崩潰,有祂自己的原因——祂抹殺了被祂認定為是閃點悖論源頭的巴里·艾倫,從此再無閃電俠,然而這個世界還是走向了毀滅;有其他的原因,憤怒與仇恨讓失去了母親的亞馬遜女王殺紅了眼,讓本就對人類有意見的海王順勢而為,人類被屠殺,勃然爆發的死亡擊潰了這個世界最後的生氣和機會。
——消滅了哥譚所有罪惡的復仇騎士在那條一切悲劇開始的小巷裡和小丑同歸於盡,沒有機會成為超人的氪星遺孤被淹死在了紅太陽囚室里。
閃點世界終將毀滅。
赫爾淮斯為兩位本能救助無數生命的英雄感到悲傷,他褪下淺藍色的綉邊外袍,右手手背上的徽印一閃,修長的手指握住了與他等高的死靈鐮刀。
他微微側目,對驚疑不定的人類聯軍道:「你們退下吧,這是我與她的家事。」
與傑森並肩作戰過的人都認得他的鐮刀,這個如同傑森一般突然出現在戰場上的人也有一把一模一樣的。
鋼骨思及這人剛剛的打扮,和傑森也差不多,應該……是同伴吧?
懷疑歸懷疑,這人看起來戰鬥力就不低,還說這是和「她」的家事,這個「她」……應該就是亞馬遜女王了。
鋼骨和原子隊長對視一眼,果斷帶領嚴陣以待的人類聯軍向後退了兩里地,維持在一個勉強能看見戰場,又不會被波及到的範圍。
在赫爾淮斯召喚出死靈鐮刀之後,黛安娜的臉色就變了,和那個紅髮青年不同,他的武器只能給她帶來有限的威脅,她最畏懼的其實是他手中的亡靈之書。
可這一個不同!
此時的黛安娜只有一個念頭:她會死!
赫爾淮斯悲憫地看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黛安娜,問道:「你本來有停下的機會,為何又放棄了?」
這個世界的黛安娜是獨自一人離開天堂島的,她在海上遭遇了海怪的襲擊,海王亞瑟救了中毒的她,他們日生情愫。這本應該是一場情投意合兩全其美的聯姻,但卻因為一場驚駭的變故變成了抹不去的血腥開篇。
一個族群里只有一個聲音是很難的,前亞馬遜女王希波呂忒死在了聯姻開始前夕,憤怒的黛安娜殺死了湄拉,亞馬遜和亞特蘭蒂斯自此展開了持續至今的戰爭。
無數的生命因此喪生,哀嚎聲已經填滿了整個世界。
被捲入戰火的無辜者們在屠刀下哭喊著,陷入憤怒和仇恨的屠戮者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黛安娜強忍著驚懼咬牙道:「我為什麼要停下?我憑什麼該停下?」
她滿腔的愛意被人踩在腳下踐踏!她的母親死在了她即將訂婚的前夕!亞馬遜的尊嚴和驕傲被人狠狠摔下!
難道她不該報仇嗎?難道她不該反擊嗎?
赫爾淮斯嘆息一聲,由X金屬打造的彎月刀鋒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銀色的痕迹。再抬眼時,銀髮神明眼底僅存的溫情已經消失不見,他冷冷地看著臉色刷白的黛安娜,道:「黛安娜,我是冥王哈迪斯與冥后泊爾塞福涅之子,新冥界之主,死亡繼承人赫爾淮斯。按照奧林匹斯神系血緣,我是你的兄長。」
黛安娜緊緊握住火神劍,撲面而來的殺意讓她有些呼吸困難,她艱澀地問:「你,要殺我?」
赫爾淮斯平靜地點頭,漆黑無光的刀鋒被慢慢點亮,露出了深藏其下的銀色冷光,他一字一句地說:「你有罪。」
——你的憤怒與仇恨同無辜的生命有何關係?
因此,於生命,你有罪。
——你的憤怒與仇恨同這個世界又有什麼關係?
因此,於世界,你有罪。
有罪者,必罰!
無人能定你之罪?那便我來定。
「這場戰爭,到此為止。」
即便今天站在赫爾淮斯面前的這個人是他的少年,只要他的少年做出了這樣的事,他絕不會姑息。
遠遠圍觀的人類聯軍只看到了一道破開黑暗的銀光,一道直擊靈魂的銀光。
風也好,海也罷,都在這一刻終止了。
赫爾淮斯的死靈鐮刀連世界都能斬斷,區區靈魂,受不住他的刀鋒,他用這一刀送走了所有生命的罪人。
亞馬遜族,亞特蘭蒂斯,都在這一道銀光中消失不見了。
忽然,在戰火中僅存的生命都聽見了一道朦朧凄婉的哭聲,還沒等他們找到哭聲的源頭,一片哭聲緊跟而來。
有老人的哭聲,有孩子的哭聲,有女人的哭聲,有男人的哭聲。
他們從朦朧凄婉的低泣,到撕心裂肺的哭嚎,彷彿是要把所有委屈和痛苦都宣洩出來。
聲聲泣血!
聽到這哭聲的人從迷茫到若有所思,從震驚到感同身受,他們都已經猜到了這些哭聲的源頭——
是那些死去的人啊!
人類聯軍一片哀聲,紛紛跟著哭了起來。
他們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一個接著一個,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拼盡全力都救不了他們的家人和朋友。
這無情的戰火啊,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停止?
這樣的日子,到底要怎樣才能結束?
赫爾淮斯感受到了這樣深沉的絕望,他抿了抿嘴唇,雙手交疊放於腹部,竟然向人類聯軍彎下了腰。
——我代黛安娜,向所有無辜的生命.道歉。
——抱歉。
*
赫爾淮斯終於在月亮爬到天空中央的時候看到了他的少年,又長高了不少的少年靠坐在斑駁的牆上,睡得不是很好,好看的眉都是皺著的。
他這段時間不停奔波於世界各地,亡靈冊的錄入幾乎沒有停止過,即使他現在是見慣生死的死神了,這樣高強度的忙碌和慘烈的悲劇也讓他感到勞累和低沉。
銀髮神明無聲地走到了少年面前,慢慢地蹲下,他凝視著少年的眉眼嘴唇,像是要把人刻在自己的心裡。
在進入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赫爾淮斯就知道了死亡所說的時間流速不對等是怎麼個不對等法了,於他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傑森卻已經在這個世界孤單地停留了一年多。
他錯過了少年的十八歲生日。
赫爾淮斯輕柔地摸了摸少年略消瘦的臉頰,一股說不清的情緒逐漸湧上心頭,驅使著他做出了從前從未想過的舉動——
他伸出了手,他用母親為他做的淺藍色外袍裹住了體溫微涼的少年,將在睡夢中皺眉的少年抱進了懷裡,就像……
丟失了珍寶的龍終於找回了他的珍寶。
——傑森之於我,究竟是什麼?
赫爾淮斯對這個問題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他低頭親吻了傑森火焰一樣炙紅的頭髮,輕聲道:「傑森,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