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6 章 談人生
「啪！」
溫欒重重踹開門,漆黑冰冷的房間忽然照入光線，站在冰棺邊的黑暗議會大長老聞聲抬頭，嘶啞著嗓音低聲問：「教廷退走了？」
「不走留下來參加平行世界單程游招待？」
溫欒到現在都是暈乎乎的,走路恨不得扶牆,看到移動的物體就恨不得踩扁，這種滿眼都是星星的感覺糟透了。
他摸索著一頭跌坐在沙發上,又被這硬邦邦的面料材質膈得皺眉。
「這什麼選傢具的品味…」溫欒背後嘀咕賽路斯。
麥瑞迪斯城現在這座首相府官邸,從建成開始只有賽路斯住過，無論是會議辦公間，還是頂樓的起居室,裝飾都與深藍星流行的巴洛克風格格不入,沒有浮誇奢華的金紅鑲邊,也沒有顏色鮮艷的窗帘地毯，到處都是冷硬的黑色。
看上去像黑鐵支架的壁燈上掛了一層白霜，這間會議室旁用來給秘書官整理文件用的屋子,變成了暫時的冷庫,在深藍星系戰爭前被叫來的死靈巫師默默佇立在棺材旁邊，厚重的黑袍拖到地上。
大長老抬頭,慢慢揭開兜帽。
他的膚色青白得可怕,並不衰老,也沒有瘦成一個骷髏。
死亡巫師的瞳孔深處,泛著一種綠幽幽的光。
「我想起了很多遺忘的事。」大長老的聲音蒼老又嘶啞。
溫欒沒精打採的瞄了一眼棺材，裡面躺著的就是比格爾,還是當初沙漠遇到的小孩模樣。按道理說,比格爾從黑暗議會建立起,就沒用過他真正的身體,大長老根本不可能認識這小孩的模樣。
「有人給我的記憶加了一道鎖。」
大長老青白的手指放在冰棺上,他忽然長長的嘆了口氣。
作為一個死靈巫師，大長老甚至因為時間太長，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其實那不算你忘記，而是有一段記憶被精神印記封存，那段他在幾千年還是一個死靈巫師學徒，剛被帶到黑暗議會城堡里的記憶。
隨著大長老自身能力的日益強大，這個印記開始鬆動。
但時間太久遠了，大長老偶爾回憶，也只能模糊的想到一個壞心眼的詛咒巫師，總是神秘莫測的出現在他身邊，有時候根本不說話，就蹲在牆角或者走廊後面，用奇怪的眼神掃視一群巫師學徒。
那個詛咒巫師叫什麼名字，他一直都不知道。
——在正常人眼裡，黑暗議會的詛咒巫師都長得差不多，全是滿臉皺紋的枯瘦老頭，一點可辨識度都沒有！
等到海戈爾成為一個死靈巫師，可以用精神力的細微差別，準確的認出成堆老不死巫師后，那個總是喜歡搗亂跟蹤學徒們的詛咒巫師又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連海戈爾的記憶，也跟著一起封存。
「…那時的歐洲，經常發生戰爭，瘟疫流行。天空瀰漫著黑煙，整座村莊整個小鎮的死絕了，到處都是屍體。死靈巫師們就帶著學徒出來挑選合格的骸骨戰士與骷髏僕役。」大長老放低聲音，慢悠悠的說，「有一次，遇到了一個奇怪的小孩。」
村口到處橫倒著屍體，到處都是異味。
即使沒死的人，也猙獰得如同鬼怪，躺在家裡無力站起。
被驅使來幹活的學徒們就分散到各個昏暗的屋子裡，警惕的避開那些眼睛發紅啃咬屍體的老鼠，也曾經有個學徒貿然闖進一個愛好鑽研魔法的血族家裡，那個偷偷隱藏在村莊里的血族只有餓得不行的時才勉強放下研究出來找吃的，結果這次一出來發現整村的人都死光了，血族又餓得飛不動，天亮后無可奈何的躺在家裡等死，忽然有大餐送上門——吸得太狠，那個學徒就這樣倒霉的死掉了。
這事發生后，學徒們都很恐懼。
不過這一次，海戈爾遇到的是一個躺在乾草堆上，睡得正香的小孩。
旁邊爐膛里有火，粗糙的木頭盤子里裝著切碎的胡蘿蔔熬成的湯，還有點餘溫，海戈爾這樣的學徒只被分配了一些硬麵包與幹得能夠當兇器的餅，從深山走到小鎮村落里，跋涉了好幾個月，要是能有點熱湯把干餅泡軟，簡直就是最好的享受。
想歸想，海戈爾一點都不敢吃。
雖然草堆上的小孩很瘦小，跟一般營養不良的平民小孩沒有區別，但在一個全是死屍的村子里，還有一個小孩活著，並且食物，這本身就夠古怪了。
「我謹慎的離開了，但沒有禁得住誘惑，偷偷拿走草堆旁的幾顆土豆。」大長老說到這裡時尷尬的乾咳一聲。
溫欒聽出興趣了。
不用問，他就知道這個小孩是誰——溫欒對比格爾最深的印象，仍然是那個默默抓住胡蘿蔔啃的小孩。系爾與錫蒙利到底是怎麼帶的孩子，把那樣獃獃的小傢伙養成了黑暗議會糖果屋裡賣蛋糕的老頭？
這過程肯定比系爾寫的冒險自傳有趣！
毫無疑問，比格爾從機甲那裡聽說了未來黑暗議會的事情。為了確定這個叫海戈爾的死靈巫師學徒就是幾千年後的深藍星黑暗議會大長老，他必然要跟蹤、觀察、試探！
再為了以後計劃，安排一場「真正認識」的戲碼。
溫欒懶洋洋的想，黑暗議會這些劇本真是太沒新意了，看了開頭就能猜到結尾，搞什麼！這種肥皂劇本難怪到後來黑暗議會成員開始追捧演技高的同伴，剩下來的人就去聽歌劇比音樂修養了，太沒趣。
海戈爾這段故事很簡單：一個死靈巫師學徒，在一個全是屍體的村莊里，被一個小孩默默跟上，整整半個月的單獨相處，學徒試圖驅趕骷髏恐嚇，小孩最初跑了，就停在遠處樹下繼續跟過來。
他們慢慢熟悉，默契的保持著一定距離，海戈爾每天起來的時候會撿到小孩放過來的的一些植物根莖與野果，他也掰開餅分給小孩。
他們從蔓延瘟疫的村莊，穿過長長的河流與山路，中途還撿到一隻餓得毛都掉光的黑貓。
黑貓動作靈巧，又十分聰明，兩人（？）一貓（？）就這樣愉快的旅行。
由於海戈爾要帶著大批骷髏，走得都是偏僻荒蕪的地方，而且只在夜晚趕路，直到那天小貓慣例獨自去覓食沒多久，就驚恐叫著飛撲回來，海戈爾才發現它根本不是一隻貓，是一個剛被初擁沒多久，喜歡變成貓的血族而已。
黑貓竄進海戈爾休息的洞穴，人類領主發現死靈巫師與血族的蹤跡，帶著許多騎士與獵魔人趕來，舉著火把滿山搜索，慌亂中海戈爾被小孩拖著從洞穴里鑽來鑽去，他們身體瘦小，最後終於逃脫了追捕。
「我們傷勢都很嚴重，手臂磨破了，小腿骨折，他的背後中了好幾箭。當陽光升起的時候，我看到了洞穴出口，非常高興回頭想去喊他——」
大長老苦笑了一下，搖搖頭，「只有一個插著箭的破舊木頭娃娃躺在地上。」
這是詛咒巫師慣用的伎倆！
溫欒摸著下巴好奇的問：「你沒氣得沖回去找那個詛咒巫師的麻煩？」
「不，後來我不記得了。」
海戈爾關於那個奇怪的詛咒巫師，很有好感的人類小孩記憶就此中止，他逃回黑暗議會的時候，只記得被人類發現並追殺的事。
「很多年後，愛布爾…啊，我說的是三長老！我作為黑暗議會死靈大巫師與岡格羅家族的黑貓公爵見面的時候，倒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荒山洞窟，燃燒的篝火。森森活動的骨架，一隻趴伏在學徒肩膀上打哈氣的小貓，火堆對面坐著一個認真削枝幹添柴的小孩。
只是記憶里小孩的面孔隱蔽在陰影中，無法憶起，甚至會把他的位置忽略。
「當我與愛布爾見面的時候，荒山那個夜晚已經過去了幾百年，封存的精神印記因我的實力而鬆動。被愛布爾提醒后，我隱約也想到有這樣一個人，但我當初為什麼不對黑暗議會說有個人類小孩的事——是忘記了，還是故意不說，我一點也不想不起來！」
至於黑貓，完全記不清這個小孩的模樣：
精神力偽造的外表，無法讓一個初生血族留下深刻的印象。
「當我來到這裡，看見棺材里的這個人時…封存的記憶徹底被揭開。」大長老重新披上黑斗篷，蒼白的手指握住法杖，向溫欒微微點頭致意，「那麼議長大人，這個詛咒巫師就是比格爾對嗎？不管他的身體從哪來的，他最後總要回來複活？」
「呃，當然，糖果店在這裡啊。」溫欒心虛的移開目光。
奇怪，明明是比格爾招惹來的麻煩，為什麼他會覺得心虛，時空旅行這麼坑的事他也不是自願去體會的！
「太好了。」
「……」
溫欒努力剋制自己去追問這句太好了背後的真正意思，你聽大長老把詞說得這麼陰森森寒慘慘的！
「喂喂，棺材搬走！首相官邸要換新主人，不讓擺了！」溫欒催促。
「誰是新首相？」
「只要國會席位不出問題，執政黨派不換，應該是米切爾吧。」
溫欒決定還是說得保守一點，雖然賽路斯輕描淡寫的說他任期到了，讓國會投票通過議案，兩月後改選讓米切爾當首相，那口氣簡單的像把沙發賣給鄰居一樣，但一群科學家組成的執政黨在競選關鍵時刻會不會因為做實驗缺席，是神也不敢肯定的事。
「米切爾？」大長老輕蔑的抬頭。
「……」溫欒後知後覺的想到，米切爾還是血族親王。
二長老的棺材放在親王家的空房間里，這事好像也沒那麼難以接受？
溫欒無力扶額：「好吧！我們來說說正事…系爾在外面，他會告訴你，當初為什麼你們能成功用雷蒙蓋頓來到深藍星系。」
「因為我召喚呼喊的魔神之名是安朵斯？」
「…安朵斯確實是個開機關鍵詞。」事實上每個雷蒙蓋頓機甲都是。
溫欒想到賽路斯告訴自己的真相，就忍不住黑線。
——雷蒙蓋頓從高維世界掉到地球上，能量消耗巨大，按照自動程序把「操縱者」傳到了深藍星，定點準確，但能源不足導致時間誤差九十多年，造成溫欒當初與一張床一起出現在深藍星大街上。
——核戰爭爆發后，黑暗議會在總部系爾用過的地下室，這個最恰當的地點，通過關鍵詞啟動了雷蒙蓋頓，由於沒人懂得輸入，雷蒙蓋頓再次啟動了第二自主應急程序，將感應範圍的所有東西都傳送了。
這次更慘，能源不足，誤差兩千多年。
雷蒙蓋頓超負荷運行，完成傳送后瞬間崩毀。
大長老一出門就被銀甲騎士拖到旁邊的房間里：
「海戈爾，我來跟你談談人生吧！非常有意義的，是我的一生，還有你的人生！我覺得我們應該拍一部史詩傳奇，叫做黑暗議會——血與火的命運□□，你覺得怎麼樣？」
溫欒幸災樂禍的走了，沒多久黑暗議會就傳來兩個重大消息。
黑貓三長老與海戈爾，拖走棺材，在黑暗議會設下重重埋伏專門等待二長老回來，想揍得連機甲都認不出他！
但比格爾委託摩爾威亞外交使節團傳來一封信，上面只有一句話：
我去聖輝帝國開糖果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