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前仇舊怨
鬼醫到底是年紀大了,腿腳不便,走起路來還有些瘸,蘇嶼禾便將自己來時騎的馬讓給了她,自己在前面為她牽馬。被冰雪覆蓋的小路格外難走,來時浸濕的鞋襪還未乾,便又要浸濕一次。
但是蘇嶼禾在意的不是這個,邵關雖距離豫州較遠,但是尚卿阿霄他們騎馬行路快,自己現在只能步行,鬼醫又不能獨自騎馬先走,她內心實在著急,害怕不能趕在阿霄他們之前。
似是看出了她的擔憂,鬼醫平靜的出聲道:「這山下有個集市,等下了山,你去再買上一匹馬,我可以騎馬,這樣腳程快些。
「真是對不住前輩,求前輩救人卻還要前輩受這奔波之苦。」蘇嶼禾聲音低低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沖鬼醫一笑。
「無妨,救人要緊。」知她心裡也不好受,鬼醫便沒再多說。
行至山下,果然看見諾大一個集市,蘇嶼禾將鬼醫安頓在一家酒樓,叫了些吃食,便急匆匆去集市買馬。
趁著鬼醫吃飯的時間,蘇嶼禾好一陣挑選,最終放棄了讓鬼醫騎馬的念頭,重金購了一架馬車。
鬼醫看著停在酒樓外的馬車,眼中滿是對蘇嶼禾的讚賞,這個看似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在如此急迫的情況下,卻也能做到細心周到,配那穆大將軍也是配得上的。
駕著馬車一路疾馳,蘇嶼禾終於在趕在穆璟到達之前抵達了侯府。
雖說芃葉草的毒有其果實便可解,但也需要許多道工序製成葯。
一到侯府,鬼醫便立即準備起來,直到夜幕降臨之際,終於才制出了一顆解藥。
「小姐!小姐!霄將軍他們到了!」鳳予急促的聲音傳來。
蘇嶼禾提起裙擺就往出跑,小花園的石子路凹凸不平,幾次都差點崴了腳。
「穆璟!穆……」蘇嶼禾衝進房間,眼前的景象讓她瞬間如鯁在喉,昔日里意氣風發的少年此刻正面無血色地躺在榻上,手輕輕垂落在床邊。
眼淚漸漸模糊了視線,蘇嶼禾走過去,將他無力垂下的手輕輕放回被子里,冰涼的觸感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立馬轉過頭沖鳳予說道:「快,再加些炭爐,把這屋子燒得暖些。」鳳予應了一聲立馬跑出去準備。
「先讓老身看看將軍的情況!」鬼醫緩緩走進來。
蘇嶼禾聞聲立馬讓出位置,鬼醫細細給穆璟診了脈,將解藥用水化開,慢慢喂下。
「前輩,怎麼樣了?」見鬼醫站起身來,蘇嶼禾立馬走近問道。
「有些棘手,拖得時間太久了,我給他餵了解藥,看看今夜的情況吧,若是轉醒我便能根據他的狀態給他施針,催化藥力將毒逼出來,若是今夜醒不過來,便只能聽天由命了。」鬼醫嘆了口氣,沖蘇嶼禾搖搖頭說道。
鬼醫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把刀子扎進蘇嶼禾的心裡,但是她此刻也無計可施,只默默點了點頭,強裝鎮定道:「多謝前輩,您受累了。」
又轉過頭對鳳予說道:「帶前輩去客房休息。」
「是。」鳳予微一福身,沖鬼醫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著急,我還有一事。」鬼醫擺了擺手,轉身看著阿霄。「這位應該是侯爺身邊的將軍吧?那下毒之人可帶回來了?」
「帶回來了,正關押在軍中的牢房裡。」阿霄沖鬼醫拱了拱手,回答道。
「勞煩將軍帶我去見見他,侯爺這毒難解,恐怕還需從下毒之人入手。」
「這……行!請前輩隨我來。」阿霄略微有些猶豫,但一想到將軍的毒還未解,便立馬應下。
阿霄駕著馬車帶鬼醫到了軍營中,又彎彎繞繞走了一段路,便到了陰暗濕冷的牢房。
鬼醫看著眼前被鐵鏈栓住手腳的矮小身影,不禁冷笑出聲,眼中的怒火蔓延開來,正欲上前,又立馬頓住了腳步。
「看來是塊難啃的骨頭,霄將軍還是出去等老身吧,我怕一會兒畫面太殘忍嚇到將軍。」鬼醫朝身後的阿霄說道。
阿霄覺得有些不妥,只是又擔心自己在這妨礙了鬼醫,便只得一拱手轉身走出了大牢。
蓬頭垢面的塢穀子聽到聲音,驀地抬起頭,費力的睜開眼睛,在看清楚來人的臉時,突然驚懼的往後一縮。
「現在知道怕了?當初殺害師父、偷我藏書、設計害我的時候可沒半點手軟。看看!這腿便是拜你所賜!」鬼醫聲音輕顫,一邊說著一邊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瘸著的左腿。
「我設計陷害你?你深得師父歡心,一向傳男不傳女的藏書和醫術秘方他居然都給了你,明明是我先入谷,先成為他的弟子!他偏心至此,他活該!你也活該!」似是被鬼醫的話激怒了,方才還瑟縮害怕的塢穀子突然掙扎著撲向牢門,眼睛死死瞪著門外的人。
說起師父,鬼醫有些痛苦的閉了閉眼睛。「師父從未偏向任何人,你入谷時便心懷不軌,一心只想著如何得到師父的醫藥寶典,他老人家自然不能輕易傳給你,你便開始偷偷學習制毒,最後差點毀了整個神醫谷。如今也算是食得惡果了,今日就讓師妹親手送你上路吧!」鬼醫一步一步逼近,手中的銀針泛著青藍色的光。
「你……你有什麼資格殺我,滾開,滾開!」塢穀子跌坐在地上,一邊後退一邊大喊道。
「你師從神醫谷,卻違背谷訓、投敵叛國、殘害忠良,是為不忠;殘害同門、手刃恩師,是為不義!這樁樁件件哪一個冤了你?今日我便替師父清理門戶,也好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靈!」鬼醫不為所動,神情激動地將他的罪行一一列出,腳下卻沒停,從懷裡掏出一瓶葯,倒在牢門的鐵鎖上,鎖頭瞬間被腐蝕,她推開牢門,一步一步向前,將塢穀子逼至角落,舉起手中的銀針,對著他的太陽穴狠狠扎進去。
「你……不……」話音未落,塢穀子眼睛一閉,偏頭倒了過去。
見他沒了氣息,鬼醫拔出銀針,嫌惡地掏出方巾擦了擦,看著白色方巾上一道長長的血痕,她凄然一笑。
一切都結束了。
鬼醫緩緩站起身,長舒了一口氣,心中積壓了多年的仇怨終於落地,往事也一幕一幕浮現在眼前。
那時候還不叫鬼醫谷,師父說醫者仁心,該如神明一般救人於病痛之中,故而取名神醫谷。
她慕名而來,拜了師,認了師兄,也曾在谷中度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每天除了跟著師父學習醫術,餘下的時間都是跟著師兄漫山遍野的採藥中度過的。
師兄雖天生身體殘疾,卻天賦極高,在得了師父幾次誇獎后,漸漸開始不滿於處理平常百姓的尋醫問葯,誓要靠自己的一手醫術過上榮華富貴的日子。
師父也時常敲打師兄,說百姓才是最為疾苦的群體,要他沉住性子,不要被榮華富貴迷了眼,苦口婆心的勸誡卻也壓不住他的心氣,師父便開始將精力放在師妹身上,悉心培養。哪知師父的舉動激怒了師兄,他偷了師父房中的禁書,根據上面的記載培育出了毒物芃葉草,還揚言要改修毒術。
師父痛心疾首,勸他回頭,他卻一怒之下下了毒手,事發之後正要逃,剛好碰到採藥回來的師妹。發現師父遇害,自然不會輕易放他走,打鬥之間被他傷了左腿,從此再不能正常行走。
往後的日子她便四處尋他,誓要報仇,還將神醫谷改了名字。
「前輩?前輩?」阿霄遠遠看見鬼醫走出來,忙跑上去,發現她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
「嗯?……噢!我與他周旋了一番,對於將軍的毒有了些頭緒,我先回府中去。」鬼醫愣了一愣,說道。
說完便要離開。「你是霄將軍對吧?我與牢中的人有些恩怨,已經清理了他,若是要定老身的罪,老身甘願領罪。」鬼醫想了想,又轉身沖阿霄說道,她知道敵軍俘虜是要由軍中處置的,她的舉動無疑是觸犯了軍中的規定,自然是要說明白的。
「晚輩不敢,說到底他也是蘭陵的人,如今犯下滔天大罪,也難逃一死,因果報應罷了,還要多謝前輩,也算是替我們將軍報了仇,我早有此打算,只是將軍毒還未解,我也不敢輕易動他。」阿霄根本沒有走遠,鬼醫與塢穀子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如今塢穀子死了,他反而覺得痛快,只是遺憾自己沒有親自動手。
「多謝霄將軍,我先回府去看看侯爺的情況。」說罷便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