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精明」的王黼
王黼在徽宗前中時期一直頗得寵幸,徽宗曾將他的住所稱作「得賢治定」,並且為他題寫九處亭、堂的牌匾。
因此王黼的府邸規模也是極為可觀,其內樓台水榭、一應俱全,可謂是十步一景。
此時,在一處亭台內,王黼、蔡攸和童貫三人正圍桌而坐。
這三人一個是官位還保留著的宰相,一個是當朝太保,一個是樞密使。
三人加一起,那可真稱的上是位高權重、權傾朝野。
其實三人關係一般,並無任何深交,甚至還曾經相互構陷過對方。
那到底又是何原因,能使得三人今日同坐一處呢?
「王相公今日出言解救,咱家謝過。」
童貫雖是說謝,卻同時又不屑地朝王黼划拉了兩下拳頭,算是作了揖。
王黼卻並不在意童貫頗不友好的態度。
「道夫言重了,你我同朝為官,相交多年,你在朝堂之上仗義執言,我又豈能只顧自己明哲保身!」
童貫想到早晨在文德殿時的一幕,嘆息著搖了搖頭。
「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一直未曾說話,即便是在朝堂上也始終採取觀望姿態的蔡攸此時終於開口了。
「不知王相公今日勸進是所為何?莫非是官家失蹤之事另有隱情?」
王黼眼看這眼前二人竟如此愚鈍,到現在還看不出個好歹,不由心中更覺自己老謀深算、略勝一籌!
只見他並不著急回答,而是故弄玄虛的擺了擺手。
「天機不可泄露啊!」
童貫最是討厭王黼這幅德行,當下扭過臉去,你不說,咱家也懶得問。
蔡攸則倒不是很在意這個,他年紀本就比王黼小上個兩三歲,因此立即恭恭敬敬的說道。
「還望王相公能指點一二。」
王黼對蔡攸的這個態度倒是很滿意,他慢悠悠的品了品放在桌上的抹茶,而後才徐徐開口。
「你們今日可曾注意過,高太尉和梁太傅這二人?」
此言一出,蔡攸和童貫俱是一愣,今日官家失蹤,他們慌了心神,哪還有心思去觀察別人。
於是,二人一起搖了搖頭。
王黼輕輕呵笑道。
「我自進入文德殿之後,就一直在觀察眾人,開始並無發覺異常,直到看到高太尉和梁太傅二人。今日發生如此大的事,此二人卻並未參與群臣的討論之中,反而是單獨立於人群之外,一直在相互耳語。」
經王黼這麼一說,蔡攸和童貫回憶了一下,好像確實是如此,當下又同時點了點頭。
「我當時只是猜測,這二人,一個是失了寵的宦官,一個是快要退休的老人,想來應該只是對朝堂之事已經沒什麼興趣,懶得參與罷了。然後這時太子來了……」
王黼又抿了一口茶水。
「自太子始一進入這大殿之中時,我就覺得太子今日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是一時卻又說不上來到底哪裡不對。就在這時,梁思成卻忽然提議讓太子繼位,我這才想到太子是何處與平時不同。」
王黼微微眯起雙眼,好似在回想當時的情形一樣。
「是太子的眼神,太子的眼神與平日有大不同。雖說他的臉上看似堆滿了關切和著急的神色,可是他的眼神太過炙熱了,而那種炙熱,是大事得逞后的興奮和期待!」
「而且,我太了解我那個『恩府』梁太傅了,他向來都是隱於人後,悄悄地操縱著一切,何時像今日這般,竟第一個跳出來說話,除非……」
「除非他已與太子提前通過信?」
童貫接過話!
王黼滿意的點點頭,孺子可教也!
「可二位想想,當時不過才卯時而已,大家都是寅時至卯時之間才得到官家失蹤的消息,梁太傅他與我們一同進入大殿內,所以,他又是如何能夠提前得知官家失蹤的消息,且在來大殿之前就和太子商議好呢?」
「而且,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官家不過是才失蹤一天罷了,梁太傅他就算是急於向太子表忠心,也大可先讓太子行『監國』之權即可,這樣也免遭他人非議。可他為何卻直接提出讓太子繼承大位。」
蔡攸用手指輕輕地敲著面前的桌面。
「除非是他確定,官家回不來了,或者說,短時間內不可能回來。」
王黼不置可否。
「再者,按理說,惲王當時應該已經得到了消息,出現在文德殿內的,可是當時惲王呢?哎,說起來,我當時聯想到高俅一直和梁師成待在一起,而且對大殿內發生的一切,都毫不在意。因此心下猜測,恐怕是惲王被高俅指揮禁衛軍攔在了皇城外,根本進不來。可沒成想,惲王竟然是被冠上了『謀反』的罪名,在此之前就已被誅殺了!」
王黼說道此處,用衣袖抹了抹眼角並不存在的淚珠。
「如今官家忽然失蹤,惲王又莫名被殺!」
一道銳利的光芒從王黼那一雙昏花的老眼中射出,緊緊盯著此時因為已經有所猜測而面色大變的蔡攸和童貫二人。
「太子一夜之間,成了最大的受益者,突然就坐上了官家的位置!難道二位還認為,此事沒有隱情么!」
二人大駭!
答案呼之欲出了!
童貫不敢相信的看著王黼,自有宋以來,從未發生過子弒父、兄弟相殘的慘劇!他是真的沒有往這方面想。
就算是王黼此時已經分析的如此透徹,童貫仍然不敢相信。可他心裡也知道,王黼的分析,合情合理!
童貫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今日太子對他言辭如此激烈,原來是用他來立威的,自己還像個「九百」一樣,使勁往上撞!
還好當時王黼及時出言扯開了話題,自己才逃過一難,如此一想,童貫立即站起身來,深深地給王黼作了一揖。
「將明,多謝今日救命之恩,某謹記於心,他日必湧泉想報。」
王黼一抬童貫胳膊。
「無妨,舉手之勞罷了!」
「照相公這麼說,眼下高俅和梁師成都是太子的人?」
待王黼扶起童貫后,蔡攸又問道。
王黼搖了搖頭。
「恐怕不止,和官家私下裡感情一直不錯的高俅如今都甘願為了太子賣命。我料想,眼下朝堂上應該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官員,是太子的人。」
說完又嘆了口氣。
「哎,我們都被這個太子給騙了啊,本以為他是個憨厚老實之人,沒成想竟如此深諳算計。」
王黼的話,讓蔡攸如墜冰窟,如今宰相一職空缺,他作為太保,基本上算是半個宰相,可朝中大半官員都已經是太子之人,他對此竟一無所知。
堂堂大宋宰執,卻被太子孤立於朝堂之上還不自知!
再聯想到今日太子在朝堂上那遠勝於官家的威儀和強勢。
蔡攸不禁一陣心驚!
他之所以能有今時今日之地位,其實是靠著為徽宗表演那些市井無賴、淫夫蕩婦的戲謔浮浪之語,方才討得了徽宗的歡心。
可眼前這個太子,明顯的不吃這一套,而且很顯然,太子對他並不信任。
不然為何事先是和梁師成這個廢相溝通好,卻沒有選擇自己這個名副其實的太保呢!
一念至此,萬念俱灰!
蔡攸無力的低下了頭。
王黼見蔡攸、童貫如此神情,寬慰道。
「現在還不是喪氣的時候,我料定,太子即便是膽子再大,也絕不敢真的對官家下手,想必是把官家藏了起來,只要我們把官家找到,一切就還有轉機。」
二人眼前一亮,強打起精神,認真聽著王黼接下來的交代。
就在三人在王黼的府邸內謀划著什麼時,趙欽在皇城內也在忙碌著。
今日,他要召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