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對劉錡的期望
睿思殿是徽宗皇帝以前喜歡寫字作畫的地方,幽靜典雅,從文德殿離開后的當天下午,趙欽便準備在這裡召見劉琦。
對於劉琦,趙欽一直是懷著極大的好感的。
在歷史上,此人不僅是將門之後,且忠義有加、驍勇善戰,被稱為「中興四將」之一。
更何況,他的騎兵昨日還在東華門處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助劉琦剿滅了惲王所帶領的皇城司士兵。
實際上,昨日東華門一戰,二人已經相互見過,只是當時劉琦身著盔甲,且天色昏暗、時間匆忙,而趙欽又無心他顧,所以並未仔細觀察過劉琦。
也正因為此,趙欽格外期待今日和劉琦的正式見面。
為此,他還特意讓朱拱之準備了東京上層社會時下最流行的一種名為「小槽珍珠紅」的美酒。
連盛酒的酒具,都是用瑪瑙做成的酒盅。
趙欽在睿思殿剛剛坐下沒多久,朱拱之便輕手輕腳地打起珠簾,走到正在欣賞徽宗書法的趙欽面前,小聲唱到:「官家,劉琦宣到。」
趙欽轉過身來,只見御案下首站著一位身形欣長,身材健碩卻又精瘦的男子,此人雖然身著文官紫袍,但卻依然難掩自身由內而外所散發出的那種武將獨有的睥睨氣勢,只是不知為何,神情看起來略有些落寞。
趙欽在打量著劉琦的時候,劉琦也低著頭正在思索今日官家所為何事召見他,昨日的一場所謂的惲王謀反之戰,讓劉琦此時對趙欽多少有些戒備之心。
劉琦雖武將出身,卻天資聰慧,善於揣度人心,年輕的時候,便能在魚龍混雜的上京城內混的風生水起。
在汴京城內,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對他都是讚不絕口。甚至是普通的百姓,一提到劉琦這個名字也會豎起大拇指,稱讚一聲「有巴」。
早些年,徽宗對他也格外看重,一直將其視作自己的親信之人。
此外,許是又加之在京城待得久了,所以劉琦對朝堂之上的這些個微妙出入看的亦是透徹。
因此昨夜從東華門離開之後,劉琦就預感到大宋的朝堂也許要換人了。
早晨他雖因事,並未去文德殿,但是也已經聽說了具體的詳情。因此他深知此刻在自己面前坐著的這個年輕人,已非昨日之太子,而是今日之官家。
所以打從一進到這睿思殿時,劉琦就一直保持著一種非常謹慎的姿態,決心要小心回答趙欽接下來的問話。
不過饒是如此,他仍然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微微抬頭看了一眼,在御案之後坐著的那個昨日里殺伐果斷的年輕官家!
於是,他的目光便和趙欽那略帶笑意的目光接觸到了一起。
「卿許久未曾回西北邊防軍了吧?」
趙欽莞爾一笑,用談家常的口吻親密問道。
劉琦點了點頭,作出了肯定的答覆。
事實上,距離他上次回到西北邊防軍駐地渭州,到如今已經過去了有五年之久。
那一次,他還是受徽宗皇帝的指派,去渭州說服西北邊防軍統帥种師道答應聯金滅遼一事。
想來那應該是他最為風光的時刻了吧,以一己之力,從大局、從細微之處、從自身箭術、武藝等各個方面,說服並打動了以保守著稱的种師道,最終不負聖恩。
可是後來事情的演變,和他所想的卻完全不一樣。
幾十萬大軍,被遼國幾萬人追的丟盔棄甲,無數大宋的好兒郎白白喪命。
而且更令劉琦感到後悔的是,這次所謂的「海上之盟」反而讓之前從未敢對大宋這個龐然大物有過任何非分想法的金國,徹底看清了宋軍的真正戰力。也因此在之後的戰利品瓜分時,很是強勢,甚至留下了攻宋的後患。
劉琦時常會問自己。
這一切是否怪自己當時太過執著呢?
如果當日聽從了种師道的話,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而最令劉琦感到寒心的,是太上皇一味求和的態度。
所以,在此之後,劉琦的一腔熱血也逐漸冷卻,他對朝堂和軍政之事,也不再關心,實際上,有童貫在,他也沒有了關心的資格。
想到這些往事,劉琦臉上不禁又浮現出一絲黯然之色。
「聯金滅遼後續之事,非卿之過,乃太上為奸臣所惑,用人不當,且金國出爾反爾,卿大可不必為此事太過執著。」
劉琦一愣。
他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年輕的官家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樣,在此時忽然提起這件事,而且又說出這樣一番安慰的話來。
對於一名忠君愛國的將士來說,皇帝寬慰的話,總是有著最好的效果。
劉琦感覺自己的胸膛內似是被一道火花所照亮。
五年了!
在過去的五年時間裡,他無時無刻不活在對那件自己曾經最引以為傲的事情的後悔情緒里。
海上之盟,聯金抗遼,收復燕雲十六州,建功立業,當時他就是懷著這樣的豪情去的渭州啊,當年他也是滿腔的熱血啊!
劉琦眼中似有淚花閃爍。
「若非臣急功近利,我大宋也不會無端損耗如此多的好兒郎,還被那金人欺侮。倘若我當時能勸阻太上皇的話……」
「太上皇一心滅遼,想要收回燕雲十六州,成就無上功績,本意並無不妥。只是他太容易動搖,於『戰』、『和』之間反覆橫跳,聖前又有王黼、童貫等人指手畫腳,即便是卿當時有意勸阻,太上怕是也聽不進去,這件事錯也不在你。」
「臣,謝官家體恤。」
劉琦深深地對著趙欽作了一揖。
趙欽忙從御案後走出,攙住劉琦的肩膀,語重心長地繼續說道。
「如果我想讓卿再回渭州一趟,不知卿可願意?」
劉琦心中一動,但仍面色如常地看著趙欽。
趙欽讓劉琦在旁邊坐了下來,自己也重新坐回御案之後。
「卿想必也已有所耳聞,如今金國在我大宋邊境頻繁調動兵馬糧草,有意染指我大宋邊境。我今日已下詔,令人警示西北邊防軍,要隨時做好戰鬥準備。同時傳旨种師道抽調一部分兵力,派往山西、河北等地,只是眼下還缺一個領兵之人,我有意將此事交於卿,不知卿可願前往?」
一道異常的光彩突然從劉琦炯炯有神的雙目中迸發出來。
他早就厭倦了這東京城內虛無的繁華和奢靡,他所嚮往的一直都是那馬革裹屍的疆場,而從來都不是錦衣玉食的官邸。
以前,徽宗明面上雖寵幸他,私心裡卻一直也將他視作制衡他那個節度使父親的人質,不肯外放。
如此,劉琦妄有一番衝天之志,卻被徽宗用一條富貴的軟鏈子牢牢地鎖在了這上京城中,當了這麼多年供徽宗擺排場用的擺設品。
趙欽剛才的這一番話,可謂是正合了劉琦的心意,劉琦甚至罕見的因為一句話而感到有些興奮和激動。
他恭敬地回答道。
「陛下差遣,臣敢不用命!」
趙欽面露喜色,立即草草擬了一道詔書,然後將詔書直接遞給了劉琦。
待劉琦接過詔書後,趙欽又鄭重地叮囑道。
「對於卿的能力,我有著十足的自信,今日之決定,我未曾有過絲毫的猶豫。卿此去當如鳥上青天、魚回大海,盡可盡情揮灑。只是切記,此番事意義重大,關係我大宋邊疆安寧,望卿能察我心意,成此大事,我在宮中自會日夕盼望佳音。」
劉琦單膝跪地,亦是鄭重回道。
「絕不辜負陛下之所託!」
於是,劉琦便帶著趙欽的期盼從汴京城出發了,同時也開始了他戎馬疆場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