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梅執禮的煩惱
不知過了多久，劉錡慢慢睜開雙眼，身下的溫軟質感，令他疼痛的背部，舒服了許多。
「你可算醒了，哥哥。快把兄弟我嚇死了。」
劉錡掙扎著想要坐起身來。
「嘶！」
背部傳來的劇痛頓時令他長吸了一口氣，瞬間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孫翊趕忙一把扶住劉錡。
「哥哥莫動。」
說完，扶著劉錡讓他慢慢側躺下去。
「哥哥背部的皮，掉了一大片，裡面的血肉都露了出來。還好這朔州城中的大夫醫術不錯，已經將哥哥的傷給包紮好了，只要多休息些時日，就可痊癒。」
劉錡強忍著劇痛笑了笑。
「無妨，那金國騎兵，比我還慘。」
孫翊也笑了起來。
「哥哥這次甚是勇猛，現在已經在這朔州城中都傳開了，哪個說到哥哥，都得誇上一句，『這郎君不僅長得俊美，武藝也甚是了得』，軍中將士現在更是對哥哥敬仰有加。」
劉錡笑著搖了搖頭。
半晌之後，卻又長嘆一聲。
孫翊一怔。
「哥哥這是怎的？」
劉錡稍微調整了一下側躺的姿勢，憂心忡忡的說道。
「實際上，我們這次並沒有佔到什麼便宜，對方這次來的不過是個未著重甲的百人騎兵小隊，而我們這卻是正兒八經的兩百多名禁軍和一百多名廂軍，還佔盡了地理上的優勢，卻都拼的如此慘烈，若是野外對上金國的重甲騎兵『鐵浮屠』，那勝算基本為零。」
孫翊聽聞此話，也沉默了下來。
雖然劉錡這些話並不好聽，甚至有點打擊孫翊剛剛有些興奮起來的情緒，但是孫翊也不得不承認，劉錡所說不假。
「以前總聽說，金國騎兵厲害，卻不曾想他們的戰力竟然如此驚人，也難怪不過只用了七八年的時間就把遼人給滅了。」
劉錡點了點頭，隨即又強打精神道。
「不過我在昨日一戰中也頗有所得，雖說野外對戰我們劣勢很大，但若是據城防守，金國想打進這朔州城來，也是很難。待我晚些時候，將心中所感寫下來，與眾將士分享。」
孫翊擔心的說道。
「哥哥也莫要太過操勞，眼下還是趕緊將身體修養好方是要緊之事。」
「我這點傷不礙事，城外陷馬坑要抓緊時間補挖了，在陷馬坑前面撒上些蒺藜，後面再加上一排拒馬槍。你們出去的時候，要多帶人馬和武器，以備不時之需。」
孫翊鄭重頷首道。
「哥哥且放心養傷，我一定會將這些事情辦妥。」
孫翊這邊剛欲退走，忽的又一拍腦門。
「差點把大事給忘記了。」
說完，恭敬地從懷中取出一封精緻華美的信件，放到了劉錡的面前。
劉錡略有些疑惑的抬頭。
「這是？」
「哥哥，這信是從汴京來的，官家的親筆信，要哥哥親啟方可。」
劉錡一聽，趕忙硬撐著將身子稍微坐起來一些。
隨後，小心謹慎的將信件打開。
孫翊坐在一旁，看到劉錡的眉頭，先是舒展，而後又有些微皺，最後又再次打開。
待劉錡將手中信件，又小心的重新裝好之後。
孫翊近身小聲問道。
「哥哥，官家有何吩咐？」
劉錡低頭思量片刻，然後輕輕笑了起來。
「官家說，若一旦開戰，讓我們不要輕易出城迎戰，守城為主，騷擾為輔，這朔州城，死也要守住。」
孫翊聞言一愣。
「這事也真的忒巧，哥哥方才剛說過要據城防守，官家信上便讓哥哥以守城為主。」
說罷卻又略有些疑惑地問道。
「可我們如果一直在這朔州城中守著，金國大軍若是繞城而過該如何呢？」
劉錡讚許的看了一眼孫翊。
「官家好像正希望金國如此。」
「啊？」
劉錡笑了起來，隨後正色道。
「別啊了，速去令人將陷馬坑在三日內補挖完畢，城中多備糧草，做好長久守城之計。至於官家的心思，我們就莫要猜測了。」
說到此處，劉錡稍微頓了一下，雙眼眺望著遠在東南方的汴京皇城。
「官家，應該是在下一盤大棋。」
皇城內。
趙欽自是無從知曉，在朔州城外，宋金兩國之間已經發生了一次小規模的遭遇戰。
他此刻正端坐在睿思殿內聽著戶部尚書梅執禮在不停地向他訴苦。
其實與其說是訴苦，倒不如說是抱怨。
從宣和七年年初開始，大宋境內就一直災害不斷。
先是河東、陝西兩地均發生了地震，隨後兩河水災又緊隨而來，沒多久京西、浙西水災也像是趕著湊熱鬧一樣，一窩蜂的涌了過來。
縱觀歷史我們不難發現，一個朝代的滅亡好像總是和頻繁的災難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但實際上，並不是只有在一個朝代行將就木的時候，才會有災害發生。
只是當一個國家還處於富裕的上升期和穩定期時，即便是有災害發生，國家也能快速有效的對災害作出反應，比如賑濟災民、維護秩序穩定等等。
但是當一個國家走到了末期的時候，朝堂自上而下的昏庸和國庫的空虛，使得國家已經無力再去應對這些災害，所以這些災害才會顯得格外的顯眼，並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現在的北宋，便是處在這樣的一個時期。
因此，若不是因為趙欽上台後，採取一系列的雷霆手段，果斷的殺人抄家，抄出來一大批錢財，並且穩定朝堂，滌清政治，那現在都不需要金國打進來，大宋內部自己就先亂了。
可即便如此，龐大的軍費開支，再加上救助、安置災民所需要的糧食和錢財，都是一筆筆不可小覷的天文數字。
戶部尚書梅執禮為此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而最讓他感到為難的是，河東、京西等地許多避難的災民，紛紛一路南逃上來。
眼下從京城到河東一帶，所有的官道旁全是災民。
這些災民粗略估計大約不下兩百萬人，一個處置不好，萬一這些人再來個造反，那他梅執禮也就可以以身殉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