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踏春 中
不出我所料，謝良娣和金良娣逛街不帶錢，就連跟著她們的婢女身上也沒有銅板。
看我一臉嫌棄地付了打碎瓷器的錢。謝良娣心虛卻倔強地說：「回去把錢還你。」
「你見過誰家夫人帶著小妾買東西，還要小妾還錢的？」我故意擠兌她說。
謝良娣被我氣得臉皮漲紅，一會兒又黑又紫。
「哎呦夫人，您看小店利薄，這五粒金瓜子少了，六粒又找不開銅錢。要不然您挑件回去擺著。」拿金瓜子過稱的小二兒嘴皮子很溜，他的面相憨厚，眼睛里卻透著精明。我掃了一眼店裡，這是家專賣古玩擺件的古董店。店裡陳設規矩，不像是故意弄件東西擺著訛詐。
櫃檯後面，還有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佯裝算賬，眼睛卻一看向我們這裡。她的神情很緊張，好像這件事兒不處置妥當，自己會受罰一樣。看她衣著打扮應該不是小二的姊妹。我猜她應該是店主家的閨女，是不是女兒看不出來。能讓她在店裡跟小二守著，看來這小二兒是她們家相中的女婿了。
「就這個吧！」我在一處架子上發現一個銀質麒麟鎖。做工精美，卻不是古物不值什麼錢。
「這個不行，這個太便宜了。」小二笑著說：「要不您看這個小座屏怎麼樣？前朝王府里出來，雖然不是名工製作，但也算精良。」
我搖頭說：「我們是出來遊玩的，拿不了這麼重的東西。這鎖正好，我也喜歡。」
「那這樣，這麒麟鎖夫人拿著，夫人說個地址，等掌柜回來，我給夫人送到府上去。」小二態度誠懇地說。
「我才不給你繼續做生意的機會。」我笑著拿著那麒麟鎖轉身走出店鋪。
那小二的確很機靈，他追到店門口道：「那夫人下次再來，有什麼想要找的稀奇玩意兒，也可以吩咐。」
「這小二真是話多。」
白賠出去銀子的謝良娣抱怨道。
我仔細把玩那麒麟鎖，沒有接話。像這樣的小店大多做熟客買賣，平日賣點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不過是換幾個饅頭吃。我們雖然已經換了家常的衣裳，可也是錦衣華服。小二一看就知道是富貴人家。多抓住一個熟客，店裡不知能多多少進項，他當然更熱絡一些。
我覺得這小二人不錯，有眼界，還知進退。
「已經叫隨從回府里取錢了，一會兒你們想買什麼就買！」回到河邊，等了一會兒的周茂說。
「妾看上了一套首飾，金子打的要一萬三千多貫。」謝良娣小心試探地說。
「這麼貴？」我驚訝於它的價格。
周茂也很吃驚。
「這麼貴的首飾有人買嗎？」他問。
「有。」金良娣道：「我們在店裡時，有位夫人也在，聽小二說她丈夫是個什麼官，她也很喜歡那套首飾。本來是給我們看的，她來了。小二就不理我們了，還把店裡好看的首飾全都拿到她的面前去了。」
周茂笑著說：「那咱們也去湊個熱鬧，反正夫人隨身帶著一袋子金瓜子，應該也有一萬貫了吧！」
「哪有那麼多！」我捂著自己的荷包說：「一共五十多枚，才賠出去六枚。」
玉荷道：「奴婢帶錢了，可也沒帶那麼多。一萬三貫，換成銀子就是一萬三千兩啊？這麼多錢能買多少東西啊？」
「幾百畝地，一處宅院，幾個貪嘴的胖丫頭，還能剩不少嚼頭。」我說：「要我戴著這麼貴重的首飾，連門兒恐怕都不敢出了。」
「太子妃日常穿戴也不便宜。」金良娣道：「就是做簪子的東珠，都是萬里挑一，一顆顆挑出來的。」
「那也不至於一萬三千貫吧！」我說：「我細算過，咱們家常的釵裙一套十兩到一百幾十兩不等，我還有許多首飾是皇後娘娘添的妝盒，都是她用過舊的。還有些新作送來的，多是補我成親時的聘禮。我是太子妃，有幾件值錢的首飾怎麼了？」
「原來，太子妃連這些都算過。」金良娣玩味地說。
「不用陰陽怪氣。」我嗆她一句說：「你們湖裡釣魚，岸上撲蝴蝶的時候，許嬤嬤正拿介尺打我呢！以為我願意計算這些，那都是我要學的課業。」
「你怎麼還學這個？」周茂問我。
「我怎麼知道！」我苦惱地說：「課程都是許嬤嬤安排，她教什麼我學什麼。她還讓我學打算盤，還要會心算。每次都念一長串數字叫我加在一起。有些數字真討厭，提起它們我頭就疼。後來她看我實在難受的厲害，才不叫我學了。」
說話間，我們來到了那間首飾店。
門面很氣派，店裡有負責沏茶到水的小二，也有負責接待女賓的女掌柜。
恆升號，這是南夏都城裡最好的金飾店。
「夫人您說的那套首飾已經被通判夫人買走了。這裡還有一套差不多的首飾要不您看看。」女掌柜笑著對謝良娣說。
「買走了？一萬多貫她都不用籌措？」這下，謝良娣也吃驚了。
「通判夫人娘家是南邊的富商，光是陪嫁就有幾百萬。這點兒錢對她來說不算什麼。」女掌柜笑著從小二手裡接過妝盒。小心翼翼地將那盒子打開。盒子里，一套首飾閃著金色的光芒。
真漂亮！
這一套頭面首飾，包括三隻發梳、一對釵、一對步搖、一朵娟制牡丹、額飾，還有一對金鑲象牙手鐲。上幾乎綴滿了珍珠玳瑁之類的寶石。
「這一套需得九千貫才行。」女掌柜笑著說。
看得出來謝良娣很喜歡。我細看了做工，不比宮廷御用的差。心裡不禁想都城的奢靡之風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嗎？
「這樣的首飾，很多人買嗎？」周茂憂心忡忡，他細看了那套首飾后，抬頭問女掌柜。
「多，恰逢上巳節，出門遊玩的顯貴家眷多。單今日店裡就出了三四套。」女掌柜笑著說：「還有沒帶夠銀錢，留了訂金，回去取錢的。」
「上都城裡這麼多富戶嗎？」周茂又問。
女掌柜很警惕，她笑著說：「公子是來陪夫人挑首飾，還是來盤問的？我們店裡可是貨真價實，按律繳稅。這一套首飾雖然很貴，但其實並不賺什麼錢。做工原料耗費很高。」
「你這套首飾我買了。」周茂也很識趣。「不過我身上也沒帶這麼多現錢，留四十個金瓜子做定錢，你寫張收據給我。等管家送錢來，你親自送到府上去。」
女掌柜高興自己又成了一單買賣，卻聰明地耍了個小滑頭。她說：「店裡規矩，要兩套以上的首飾才能送上門。公子既然有三位夫人，當然不能厚此薄彼了。」
周茂也很懂事，他對金良娣道：「你喜歡哪套？」
金良娣嘴角的笑容藏不住，指著一旁的小二說：「去把我才看的那套取來。」
那小二可能是許久沒見到這麼冤大頭的客人了，要金良娣說了兩遍才快步跑上樓取來。
「你也選一套。」周茂對我說。
「你有多少銀子夠這麼花？」
我知道他有事兒要問女掌柜，所以才肯出錢。其實他大可以私下給女掌柜一筆小錢。沒用必要花費這麼多。
金良娣看上的那套更貴些，要一萬貫。謝良娣認為自己虧了，又額外挑了一對翡翠鐲子。給自己的侍女月如添了一隻珠花。
我的首飾多得根本戴不完，不想買。謝良娣和金良娣擔心自己的首飾比我的貴重，戴不出去。硬要我選了一套一萬一千多貫的首飾。我被她們氣得不輕，這還不算，最後周茂還解了我的荷包，數出四十枚金瓜子做了訂金。
「我的府邸就在這附近，明天會有管家帶著錢來接首飾和人。」周茂對女掌柜說。
「好！」女掌柜笑著點頭兒。先收錢，再送東西。她也不擔心自己四十餘歲還能被人騙賣了。
出了恆升號，我掂量一下就剩幾枚金瓜子的荷包，心裡別提多不舒服了。
「不是叫人取錢了嗎？為什麼還花我的錢？」我不滿地說。
「免得你逃跑。」周茂笑著道：「身上帶著這麼多金子。記得去白馬寺的時候你就帶著這個荷包了。難道那個時候已經準備好了？」
「是啊！我隨時隨地都可能逃了。」我賭氣說：「你可得看好了。」
周茂伸手來拉我的手。
「老實點兒，她們兩個還在呢？」我將目光投向因為買了天價首飾，而高興地走在前面，商量還要買點兒什麼的謝良娣和金良娣。
「她們兩個至少這一整天都能這樣高高興興地走在前面。」周茂道：「就好像親姐妹一樣。」
「就因為買了一套首飾？」我說。
周茂點了點頭兒。
我們兩個說話時，金良娣拉著謝良娣走進一間賣胭脂水粉的店鋪。
「她們兩個怎麼斗得過你呦！」
我不禁為謝良娣和金良娣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