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踏春 下
不消一個時辰，幾乎所有隨從手裡都不空著了。
「都不喜歡嗎？什麼都沒買。」周茂手裡拿著一隻精緻的小盒子過來問我。
我從很小就開始攢錢，為了離宮后自己的生活不會沒著落。所以即便是經常出宮，也不亂買東西亂花錢。結果銀子都給賊攢下了。
不能多想，想多了生氣。
「什麼也不缺買什麼？」我隨手拔出手邊一把銀鞘鑲嵌珠寶的西域彎刀說。
比著兩條西域皮毯子不知道選那件好的謝良娣道：「我也不缺，可夫君願意花錢哄我們開心，為什麼不買？」
「夫人說的對啊！這兩塊都是上好的毯子，冬暖夏涼，不如都買回去，湊成一對。」胡商抄著一口不太流利的官話說。
「那兩條可不夠，買四條吧！」我嘲諷地說。
「四條更好啊！我這裡上好的皮毯子有十幾條。」胡商道。
「你這毯子是去年冬天剩的吧！」我說：「這幾天到的商隊應該是帶香料、葡萄酒、玻璃、寶石和西域瓜果的種子。誰夏天買皮毯子？」
「那當然是有人下了訂單嗎！」胡商笑著道：「有位美麗的小姐去年冬天向我定了一百條毯子。我這不就給她帶來了嗎？」
他話音剛落，就瞪著眼睛，捂住自己長滿鬍鬚的嘴巴。
「你放下吧！那毯子是人家挑剩下的。」我笑著對謝良娣說。
才剛決定選哪條的謝良娣氣得把兩條毯子丟在那胡商的臉上，頭也不回地走出店去。
眼看一單生意砸了，抱著毯子的胡商急忙道：「這也是好毯子嗎！」
「夫人嗎！我這小本買賣，都被你攪和了嗎！」胡商一臉委屈地對我說。
我忍著笑，舉起那把彎刀問：「這把刀多少錢？」
「夫人小心點，這刀是開刃了的。」胡商緊張地說。
「這刀裝飾如此華美，不是為了擺著看的嗎？為什麼要開刃啊？」我好奇地問。
「我哪裡知道，都是美麗的小姐要求的嗎？」胡商懊惱地說：「不過這單生意我是賺到一些錢的。所以，她挑剩下這些，我就都拿了回來。」
一旁聽見了的金良娣把拿在手裡的銀酒壺放下，也出去了。
我實在忍不住，差點兒笑倒在周茂的懷裡。
發覺自己又說錯話的胡商十分鬱悶。
「這兩條毯子和這把刀我們都要了。」周茂也忍不住笑了。「你這些貨快點出掉，儘快離開吧！不然美麗的小姐恐怕要化身毒蛇來索你的小命了。」
「怎麼可能嗎！我們都已經合作很多次了。」胡商將刀和皮毯子包好遞給玉荷。
從胡商店鋪里出來，我仍忍不住笑，腹中的孩子踢了我一下。我疼得叫了一聲，把周茂嚇得過來扶我。
「餓了，咱們去吃點東西吧！」我撒嬌說。
「你要是天天都能這麼高興，想吃什麼，想買什麼都行。」他低著眼眸對我說。
「那你就危險了。陛下再怎麼偏疼你也是陛下，他只是在幾個能力相當的兒子里，更偏向你而已。要是你也跟八王爺那樣痴迷於木工。他最多是弄些名貴木材來給你。」我笑著說：「太子妃的用度僅次於皇後娘娘，比宮裡的貴妃們都還要高一等。我真的什麼都不缺。只要你能派可靠的人在我身邊，別像上次睡到半夜，掉下來一條毒蛇就行了。」
「那是奴婢們的疏忽，青荷再也不會犯錯了。」
跟著的玉荷道。
「不怪你們。」我對玉荷說：「是人就會犯錯。就像剛剛那個胡商，他的主顧一定交代他不要亂說。可他總是不經意間說漏嘴。」
想起那個有趣兒的胡商，我們三個都沒忍住，相視而笑。
「我真的餓了，咱們去朱雀樓吃席面吧！」我說。
朱雀樓是上都城裡最好的酒樓，先帝登基時曾有旨，都城內建造房屋瓦舍不許高過三丈二，實際上沒人敢建造超過兩丈二的樓台。
朱雀樓三丈一。
據說，天氣好的時候，站在朱雀樓第三層能看到內宮台基上走動的宮女。但是上過第三層的人不多。因為朱樓是榮慶老王爺的產業，第三層只有他宴客的時候才會開啟。
我曾在西市遇到一對父女，做小生意賺了些錢的父親帶著女兒上街買花兒戴，還要領她去朱雀樓吃席面。那對父女從我身邊經過，看著他們漸漸走遠的背影，我既羨慕又嫉妒。
早吃膩了榮慶王府菜的周茂為難地說：「不能換家嗎？」
「不能！」我道：「以前我都是看著別人跟著爹娘去吃席。我父母親不在了，你得陪我。」
他拗不過我，只能由著我拖著往道路盡頭的朱雀樓走去。
才剛到吃午飯的時候，朱雀樓上就只剩下一個不太好的位置。我對登高看風景沒有興趣，小二按人數安排了六道菜后，吆喝著跑下樓去。
跟著周茂的護衛不太適應與太子同席，兩個人十分拘謹。我看他們兩個緊張的汗珠兒都要落下來了，掩面輕笑。
「你們兩個不用拘謹。」周茂道。
其中一個護衛道：「與太子同席，末將能吹一輩子。」
另一個已經傻了，跟著連連點頭兒。
「要不還是讓我們下去吃吧！」
玉荷也覺得不自在。
「不行。」我止住她。其實我是不想謝良娣和金良娣也來湊熱鬧。有他們三個，我們這桌兒就滿席了。
「末將已經走不了了。」先開口的護衛說：「腿軟。」
廚房出菜麻利。小二很快就端上兩盤冷盤，一個是魚膾，一個是某種水草拌番瓜。玉荷先一樣夾了一筷吃了，然後才請周茂吃。
那兩個護衛根本沒動筷子。
我讓著他們吃，他們兩個卻說不能與周茂吃一樣的食物。這樣，即使有慢性毒藥，他們也能安全地把周茂送回宮。
我也認同這個作法，於是叫小二又添了兩個菜給護衛。
榮慶老王爺沒少宴請周茂，他也確實吃膩了，所以上來的幾道菜他都是動了動筷子，好讓我們吃。我也不強求，吃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也有人陪著來吃朱雀樓了。
隨後趕來的謝良娣對我讓侍衛同席的作法嗤之以鼻。正好臨窗空出來一座，她和金良娣同席，飽餐一頓。
「想去梁王府嗎？」周茂看我吃得差不多了問。
「不想。」我放下筷子說：「竟陪她們逛街了，一會兒咱們沿著河堤往回走。一來消食，二來也該回去了。不然她們兩個非得把整個西市買下來。」
周茂笑笑沒說話。
以為下午還可以去買東西的謝良娣眼看著咱們往回走，心裡多少有點兒不高興。
「好不容易才出來一回，這就回去是不是太早了，聽說西市晚上更熱鬧。」
金良娣也說自己在一間店鋪里相中了一個妝盒，因趕著吃飯才沒買。
「不然你們再去逛，我和太子妃回去。」周茂說。
謝良娣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她忍住了，快走兩步追上周茂，偷看他的臉色，試探道：「夫君不是說的氣話？」
「不是氣話，你們去吧！」周茂背著手說。
慢下腳步的謝良娣捂嘴偷笑，拉著金良娣，帶著各自的侍女和三四個護衛又往西市去了。
「你幹嘛那麼縱容她們？」我說：「這才半天花了多少錢了，她們兩個什麼都不缺。」
周茂伸手拉住我的手道：「她們在後面跟著，咱們兩個傻乎乎在前面走，連話都不能說，有什麼趣兒。我花錢買個清凈。」
周茂的話逗笑了玉荷和那兩個護衛，我看他們，他們還把頭轉向別處，裝作沒事兒一樣。
我將目光轉回來時，餘光瞟到一個十分熟悉的背影。我以為是自己恍惚了，可那漸漸走入人群當中的背影確實熟悉的讓我的眼前宛如一張不停移動的畫布。
「姑爺爺！」我脫口而出。
「什麼？」拉著我的手的周茂，轉回頭看向我。
「姑爺爺，我是小新啊！」我渾身的血液都湧入心房，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姑爺爺，姑爺爺……」
我忘了自己有九個月身孕，向著那個即將淹沒在人海之中的背影跑去。
「小心！」在我將要摔倒之前，周茂抓住了我。
「怎麼了？看見誰了？」
他驚恐地眼睛看著我問。
「姑爺爺，我看見姑爺爺了。」我指著前方那擁擠的人潮說。
此時，那個熟悉的背影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我的肚子！」小腹上一陣陣的疼讓我想起孩子。
「如果不是周茂托著，我恐怕就要坐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