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連心
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官哥兒跟小竹兒的病情十分危機,周茂命人將他們兩個所居住的院落封起來。只允許送食物和水進去,並且嚴查十日內那院落里的人、物往來。
整個太子府的人、物也都不許出府。
我和周茂都曾在幼年染上過天花。病情都不十分嚴重,周茂身上留下了幾個不太明顯的疤痕。我就好像從來就沒得過一樣,沒有任何痕迹。但此番有多兇險,親歷過的人心裡都很清楚。當梁氏、許氏擔心小愚兒安危,偷偷地問我要不把小愚兒抱去府外「避痘「時,我心動了。然而周茂很快就打消了我的念頭,他說:「官哥兒和小竹兒如何染病還沒查出來。如果是人為,你把孩子送出去。豈不是給人家送上門去。」
我心裡亂,心靜不下來,思路也變窄了。經過他勸說最後還是決定讓小愚兒仍住在西廂房。將原本地院落一分為二,用竹子編了一堵圍牆,圈出一個小院落。照顧小愚兒的乳母嬤嬤全都不出來。日常吃用,按時送食材進去。
一直被禁足的謝良娣從侍女那裡得知官哥兒染病,找我理論。她來時,我正站在石凳上伸著脖子向小愚兒屋裡張望。她一進門把過錯全都推到我頭上,甚至毫無避諱地說是我故意害她兒子染病。
我好幾天都沒正經睡,又站得高,被她輕輕一推人就倒了。
聽見聲音從房裡出來的青荷跟綠荷看我被推倒,撲上來把謝良娣推倒在一邊兒,一人一邊兒把我從地上扶起來。嘴裡還問我「這麼高摔下來不會有事兒啊?」
「你們兩個刁奴竟敢推我?」
從地上爬起來的謝良娣惱羞成怒。她原本就是硬闖出來,身邊帶的人一個比一個兇悍。我這院子里還有幾個她的陪嫁站規矩,一下子就把青荷跟綠荷圍住了。
我頭疼了好幾天,也睡不好,這又被摔了一些,腦子徹底攪合成漿糊。
「良娣也看看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
勢單力孤的青荷跟綠荷面無懼色。平時話不多的綠荷站到了青荷前面對謝良娣道。
「身為良娣出言污衊太子妃已經是大罪了。良娣還敢對太子妃動手。那難道良娣入東宮前沒有學習宮裡的規矩嗎?」
仗著自己人多,就覺得自己可以任性而為的謝良娣並有把綠荷她們兩個放在眼裡。她命身邊的粗使嬤嬤把青荷綠荷押下去。
「你們是真不把我這個太子妃放在眼裡啊?」
我坐在石凳上緩了緩,看見謝良娣要當著我的面兒對青荷綠荷下手了。開口對吵吵嚷嚷的人群說。
「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謝良娣橫眉冷目,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幾百把刀子嚴陣以待,隨時把我亂刀砍死。
「如蘇把這些人全都押進後院空置的破房子里去。沒我的命令,不許放出來。」
我說話的聲音不大,吐字卻十分清楚。
話音剛落,跟謝良娣來的五六個人就被突然竄出來的侍衛壓住了。如蘇得了我得吩咐,半刻也沒耽誤就把人帶下去了。
緊接著我又讓青荷綠荷把謝良娣送回去。
「你們敢動我?我是良娣,是謝家的女兒。」
還沒緩過神的謝良娣被左右夾住,她不甘心就這樣被拖走,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要擺脫控制。最後衣裙鬆了,髮髻也歪了,好像秤砣一樣坐在地上。
「我不服,你個卑賤的小宮女哪裡來得這麼多人,還不是仗著太子殿下寵愛你。」
我目光低垂看向妝面哭花了的謝良娣,要我怎麼對她解釋。她和金良娣忙著構陷我的時候,我忙著學習如何太子妃。她因為我得寵而在周茂面前大吵大鬧得時候,我忙著安撫周茂手下那些因職位調動而憂心忡忡的官員家眷。還有小愚兒,雖然每次皇帝陛下把他抱過去我都很擔心害怕,怕陛下不把他還給我了。但是每次他被送回來時,我都會讓玉荷給那些小黃門、嬤嬤和宮女塞銀子。
周茂曾說過:慢慢地他們會尊重你,甚至畏懼你。
雖然,我無時不刻不想逃走。但該做的事兒,我一樣也沒少做。
周茂從外面回來,謝良娣先看見了,坐在地上的她用手帕捂著臉疼哭起來。
我覺得沒意思,坐在石凳上不起身,也不給周茂施禮。
「殿下的心太狠了,妾就算在不得殿下的歡心。官哥兒也是殿下的親兒子,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怎麼就能不讓妾這個親生母親知道。」
不料周茂根本不吃她這套,吩咐青荷把謝良娣送回去,這次還安排了侍衛看守院門,還說誰再敢放謝良娣出來,就砍了誰的腦袋。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太子殿下不高興,非常不高興。熱鬧的院子一下子安靜下來,各司其職。
「你幹什麼發那麼大的火兒,打狗還要看主人。謝良娣再怎麼也是謝氏的人。」
回到房裡,我對周茂說。
「真正擔心孩子的母親,現在應該是在官哥兒身邊,而不是來鬧你。」周茂陰沉著臉,換了外衣,又洗了手說。
我覺得周茂不是因為謝良娣才生這麼大得氣,於是偷偷地問跟周茂出去的玉荷怎麼了?結果玉荷什麼也不說,就是捂著嘴巴哭。
我疑心是她丈夫出了事兒,她又哭得傷心就不再追問。
夜裡,我仍舊是睡不著。翻來覆去,怎麼躺著都不舒服。
「別翻來翻去了。」
同樣一對眼珠子瞪得圓圓的周茂按住我說。
「你究竟因為什麼?」我好奇地問他。「難道是綠荷的夫君差事兒沒辦好?」
周茂側身看了看我,最後還是忍住了沒跟我說實話。
「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你也別再憂心了。」周茂扯出一個慘淡地笑容對我說:「小愚兒不是好好的嗎!」
我這幾天抓心撓肝的難受卻不像是因為有天花在太子府里,更像是要有什麼不好的事兒發生一樣。
「是人為的嗎?還是有人無意當中觸碰、或是與得了天花的人共用碗筷,對坐聊天。」我問正在查府里感染天花源頭的周茂。
周茂說:「小竹兒的乳母昨天晚上死了,教養嬤嬤也得了天花。我才去看過她不好,一點兒也不好。還有官哥兒,他的乳母客氏病情很嚴重。」
「那院子里還活著多少人?」我小心翼翼地問。
「差不多死了一半了。」周茂回答道:「小竹兒能不能熬過去,就看今晚了。」
我的心好想被大鎚子砸了一下,悶悶地疼。謝良娣偏心兒子,她還因為小竹兒和官哥兒是雙生子,怕周茂覺得不吉利,刻意不許侍女嬤嬤在外人面前提起小竹兒。安排小竹兒住的屋子也靠在那院子后牆,所以小竹兒那孩子我只見個一兩次。還是由乳母抱著,包的嚴嚴實實,只露一一雙圓又大的眼睛在外面。
「她還那麼小!」我不由得悲從心來,瞬間痛感襲遍全身。「如果真是有人害她,你可不能再放過那個人了。」
周茂順著我的髮絲,無奈地笑了一下說:「我什麼時候那麼仁慈,放過敵人了?」
「你大概忘了去年更晚些時候,這間屋子裡掉下來的那條毒蛇了。還有我生小愚兒的是那個試圖害死我們母子的穩婆。」我有些氣惱,翻身背對著周茂不理他。
「你說,如果天花是人為傳進,那會是誰?」
周茂從背後摟住我的腰問。
「謝良娣的母親。」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為什麼是她?」周茂顯然沒有預料我的回答。
「官哥兒雖然是你長子,但雙生子的身份終究是會被人詬病的話柄。」我回答說:「那兩個孩子馬上就要滿周歲了。如果不在周歲前把小竹兒除掉,官哥兒雙生子的身份就要跟一輩子。用天花這招的確太狠毒了,但操作得當,沒人能識破。我想她們也沒想到官哥兒也會被傳染。謝良娣雖然偏心兒子,但她未必是真心喜愛自己的孩子。否則就像你說得那樣,她闖出來就會直奔官哥兒去。而不是趁機來找我麻煩!她現在來找我,無非就是想要把水攪渾了。我是太子妃,自己也有兒子。官哥兒出事兒,我是第一嫌疑,也在情理之中。」
「又耍小聰明。」周茂取笑我說:「自己的兒子,謝南貞怎麼會不喜歡?」
我感到心窩一陣針扎得疼,瞬間額頭上就浮起一片細密都汗珠兒,汗毛也都豎了起來。
「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周茂看見我突然蜷縮起來,起身檢查我的脈搏。
我揪著自己的心窩哭著道:「不知道,就是心裡難受,又說不出來哪裡難受。」
一再確認我並不是中毒或是生病後,周茂把我擁在懷裡,輕輕地拍著我的後背說:「沒事兒了,都會過去。」